我不是翱翔长空的鹰,在盘旋中炫耀我清明的目力和锋利的爪足;
我不是娇啭花丛的黄莺,在歌声中显示我无边的温柔和温和的性情;
我更不是那不起眼的灰雀,终日寻着无踪的寒枝,在寂寞的沙洲中等待着热望的逐渐冷却。
我是荆棘鸟,生于火焰中的骄傲的鸟儿。我生来就为了一场漫长的寻找,或者说,一场无限宽广的逃亡。是的逃开雀鸟们被捕食的命运,逃开人类贪婪的恢恢之网,逃开鹰鸟的追捕,逃向岑寂的森林,逃向花朵盛开的平原,逃向有着我的寻找目的的远方。
于是,我的一生,壮烈凄美的一生,就这样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帷幕。
于是,我开始了似乎永恒的搏斗。天假我以重任,必先苦我,累我,击打我,鞭笞我。在出生之初,我有一个只在暗夜里才敢说出的愿望:让月光做我头上的冠冕,让火焰衣我华裳。但在我的“朝圣路上”,我心中的火焰被冰冷的现实扑灭:在与同类的争斗中,我身上华美的羽毛簌簌掉落,伤口已是每日必有的“奖品”,我的妍丽的容颜被雨水冲刷,被利爪挠伤,被荆棘刺出血来。在争斗的路途中,上帝没有给我现成的甘露和面包,我只能在荆棘丛中觅食。荆棘有着尖而硬的刺,它满怀恶意地刺我的原本长长的嘴,刺我胸脯上柔软的血肉。我满怀怨怼,却又无计可施:人生也许就是如许艰难。
但我没有放弃,既然选择了远方,留给世界的就只有一个坚毅的背影。渐渐地,我发现我宽厚的双翅已不再害怕雨雪的击打,我的新生的羽毛变得更加华美绚烂,就连旅途中一直和我作对的棘荆,此时似乎也可爱起来。是啊!如果沿途没有风鱼雷电对我的不断考验,我又怎能变成如今强壮阔大的样子?如果不是旧毛被啄得脱落,我那火红鲜艳的羽毛如何能重新焕发更加夺目的光彩?天空与我和解了,它用宽厚温暖的阳光将我的羽毛抚摩得更加柔顺;大地与我和解了,昔日难耐的荆棘已对我构不成半点威胁;月光垂下,编成清丽的流苏,编成辉煌的冠冕,戴在我的身上。
一个新世界向我展开了,我在其中自由地翔舞。
也许那一天会很快到来,我的死期。请不要惊慌,荆棘鸟的宿命就是不断地寻找,搏斗,然后死去。我宁愿选择将荆棘刺入我的喉咙,结束我壮丽的一生。
但在刺入的那一瞬间,我会张开我沙哑的歌喉,唱出我一生唯一的一支歌。那支歌包含着我对自由的渴望,对理想的不屈,包含着我的生命的价值。
我是用生命歌唱的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