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菩提立在那已经很久了。久到连裸露在土表的根须都独立长成了苍树。远远望去就像一片诺大的林。
故事开始的时候,有行者拎着酒葫芦,颤颤巍巍而来。长身玉立,青衣草帽。许是醉的深了,面色微微酡红。恍惚间抬头,刺目的阳让他使劲眯了眯眼。突地落下一枚菩提子,正中眉心,却傻傻地咧嘴笑开。
葫芦是倒提的,酒水早就一路流光了。行者也不甚在意,自言自语地嘟囔。拖着葫芦,在树下寻了个平坦稍凉处,帽檐一拉,顿时便响起了鼾声。
菩提的枝桠上挂满了紫藤萝。藤萝长在琥珀色的日光里,每一朵藤萝蕊间都停着一叶蓝蝶,扑闪着翅。突然飞下一叶,端端地停在男人的唇上,泛着浅浅的天蓝。
继而有另一只蝶蹁跹而来,却与菩提树上的都不一样——它的翅是苍青色。是那种很深很深的墨绿沉淀后的,澄清的苍青色。它在那朵蓝蝶四周徘徊,似乎是好奇,似乎是疑惑。青蝶轻轻地踱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蓝蝶,而后猛地躲开。
蓝蝶极其细微的,颤栗一下,带着破茧般的觉醒。它猛地腾空跃起,直冲冲地向青蝶飞去。青蝶躲避不及,跌进了灌木里。却又见蓝蝶一动不动,竖起双翅,凝视着它。俄而触角一晃,刹那间满树藤萝花开,紫光溢出,细碎的叮铃靡靡。罅隙间有蝶如萝,姹紫嫣红。
一层蝶,一层花,一层蝶,一层花。青蝶被围其中,望着如此绚丽的景象,恍惚了神。等它回过神时,却发觉自己也在翩然起舞。无数的蝶,伴着无数的花,说不清是蝶化成了花,还是花生出了翅。有无方的笙缓缓满开,九天的绸带凌波而来,一瞬间便席卷了花海,带着铺天盖地的温柔。
青蝶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仿佛吸收了所有光芒。而它身边的蝶与花越来越少,色彩越来越浅。但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它们都在纵情歌舞。
倏地像是被掐断了呼吸,青蝶打着转儿炸开,密密的光点迅速漫延,满世界顿时只剩下光怪陆离的碎片。
菩提下的男人猛地睁开眼,入目却是拉低了的草帽,殷红的阳从眼底射入,耳边是飒飒风声。缓了缓神,起身,拂落满身苍油油的叶,头有些沉。他微仰起头,幽深的树叶苍凉而又寂谧,却是什么也没有。
退了退脚步,转身离开。
他身后是立了很久很久的菩提,久到连裸露在土表的根须都独立长成了苍树。远远望去就像一片诺大的林。
故事结束的时候,红日正恹恹地下垂,透着无限苍郁。菩提下有一个被遗忘的酒葫芦,上面停着一只蝶——它的翅是苍青色。是那种很深很深的墨绿沉淀后的,澄清的苍青色。
“醉里一梦三千年,错失人间六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