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之光
白、黑、蓝、红、黄,这些五色相间的同心圆便是射箭竞技场上的“众矢之的”。箭靶的直径为122厘米,称为“牛眼”的靶心直径仅12.2厘米。运动员要从90米开外射中10环,相当于站在足球场一个球门去射中对面球门里的一只苹果。或者说,整个靶子的大小看上去就像眼前的一枚图钉。要想做到“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
世界上很难找到一个民族,历史上从来不使用弓箭。丘比特的“金箭”和“铅箭”管辖着天上人间的爱情,罗宾汉靠“神箭”劫富济贫,后羿则“箭射九日”改造“生态环境”,东西方有多少神话与传说都和弓箭有关。在“热兵器”问世前的漫长岁月里,弓箭一直是最具威力的军事装备。从狩猎工具到战争武器再到体育运动,弓箭在人类文明中的角色发生了根本变化。
1900年巴黎奥运会上,射箭已经是“老资格”的体育竞赛项目,旧式的长弓仪态优雅,并成为女子进入现代奥运会的先声(图1)。由于各主办国没有统一的竞赛规则,致使射箭运动从1920年安特卫普奥运会后被取消资格。应该深深感谢英吉.布瑞斯女士,在这位唯一的国际单项体育联合会女性主席领导下,国际箭联经过不懈努力,终于使射箭运动在1972年重返奥运大家庭(图2)。美国男子队曾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囊括了个人和团体冠军,明星射手麦金尼被誉为箭坛的“常青树”;“东方箭霸”韩国的“梦之队”也在奥运会上尽领风骚,人称“射箭机器”的金水宁一度成为世界女子箭坛的领军人物。中国姑娘何影和她的伙伴们在2001年第41届世锦赛上首次赢得了女子团体冠军。
(1) 1900年巴黎奥运会女子射箭比赛
(2) 英吉.布瑞斯推动了射箭项目进步
在射击运动中,子弹的飞行靠火药或压缩气体推动。射箭的一切力量则完全来自人的体能。今天奥运会使用的反曲弓仍是传统弓箭的“嫡亲子孙”,由刚性的弓柄、弹性的上下弓片和坚韧的弓弦连接而成。在运动员持弓臂和拉弓臂的作用下,弓弦上的张力使弓片外侧产生拉伸形变,内侧产生压缩形变,从而带来弓片的弯曲,将肌肉收缩的力量变成弓的弹性势能贮存起来,然后突然释放推动箭的飞行。弓实际上是一个能量转换器,把人的生理能量转化为箭的动能。在弓片弯曲过程中,各截面承受的力矩是不同的,离弓柄越远应力就越小,这也是反曲弓将弓梢设计成“反曲”形的原因。
古人已经深谙“挽弓当挽强”的道理。射箭比赛中男选手开弓的平均力量约50磅,女选手约35磅,一次常规的世锦赛,需要在4天双局中搭弓射箭288次,男选手用力累计将近8吨,女选手超过5吨。而一个举重运动员一次比赛不过累计举起1.5吨。可见射箭是多么沉重的“力气活”。更加艰巨的是,射箭选手大部分时间处于“引而不发,跃如也”的状态,对弓箭系统的水平支撑力和对身体站立的垂直支撑力构成“十字形”用力结构,“端身如干,直臂如枝”,这种高水准的“静力平衡”实在非一日之功。
射箭瞄准之所以比射击瞄准难度更大,还由于弓上只有准星,而没有“照门”,因此无法像枪支那样找到现成的“瞄准基线”(图3)。假设我们以靶心为原点作水平方向X轴和竖直方向的Y轴,当靶心、准星、弓弦边缘和眼睛处于同一条直线时,箭飞行方向的竖直平面应该和“弓平面”一致,并与靶上的Y轴重合,使射出的箭向Y轴集中。那么,又该如何确保射出的箭向靶上的X轴靠拢呢?
(3)相比较射箭比射击瞄准更难
当运动员每次拉弓时,都会把扣弦手指放在下颌骨右侧精确的位置上,有些射手在弓弦上安放一个小小的“吻钮”,通过嘴唇对它“每箭一吻”,让弓弦“靠”住鼻准、人中、下巴的中点,这种“靠弦法”确保了从箭尾槽到瞄准眼之间有一个固定的“靠弦距”,于是瞄准线通过弓弦的一点便成了弓上的第二个“基准”。箭射出去的高低上下就便于控制了(图4)。
(4)吻钮是装在弓弦上的一个小塑胶钮,可以借助吻钮与嘴唇或牙齿的相对位置来定位
确保用力的直线性是射箭技术的要领之一。推弓合力点、钩弦点、拉弓臂肘关节中心点应该在一条直线上。运动员持功时不能用全掌“握弓”而用虎口“推弓”,便是为了尽量确保手和弓之间近似的“点接触”而不是宽大的“面接触”。
一个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零件叫做“信号片”,却称得起射箭运动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发明(图5)。这是弓柄上用来压住箭杆的一只钢片,当射手拉弓到位时箭头滑出,钢片便在回弹中敲击弓柄发出清脆“噼啪”声。信号片能准确“监视”运动员每次拉弓深浅不变,确保弓臂保持相同张力,不啻以“声控操作”捕捉“最佳撒放时间”。射箭运动中最讲究动作的一致性,每个选手经过千锤百炼形成的技术必须高度固定化、程序化,像机器一样准确无误和循环重复,任何时候都不走样和变形。
(5)信号片又称响片
人们常用“离弦之箭”形容速度之快。反曲弓射出的箭初速度约每小时240公里,超过了“子弹头列车”。箭的速度取决于弓的力量和效率,箭的形状、重量和表面积。用不同方式粘成的箭羽能使箭绕纵轴旋转并确保飞行稳定。作为长度和直径比很大的飞行体,来自弓弦的加速度会使箭杆产生柔性弯曲和弹性震动,降低飞行稳定性。不过和射击相比,箭的“行动”就太迟缓了,速度只是子弹的十分之一,需要大约1秒钟才能达到70米开外的射程。如果初速度方向正对靶心作“平抛运动”,由于地球的引力作用,箭到达靶位时会下落将近5米。因此射箭必须有一个“仰角”,让箭作“斜抛运动”,使“弹道”成为一个拱起的抛物线。难怪箭靶的放置都和地面垂直方向成15度角,以“仰视”的姿态去面对“万箭穿心”了。顺便一提,当今箭靶将盘卷的草绳缝合起来再蒙上靶纸,用的还是当年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材料(图6)。
(6)箭靶和垂直方向成15度角
作为高效率的“能量转换器”,弓能够把70%至80%的弹性势能转化为箭的动能,“剩余”的能量则变成弓的阻尼震动。根据科学史专家研究,人类早期弦乐器的出现就是受了弓弦震动能发出声音的启示。至于弹棉花的弓就更一望而知是“其来有自”了。安装在反曲弓上一些错杂的棍棒叫做“减震器”,就是为了增加弓的静止惯性和转动惯量,从而减少撒放时弓体的位移和震动。并且达到“配重”效果,让弓箭系统的质量中心更靠近推弓点以保持平衡。
1995年在雅加达举行的第38届射箭世锦赛上,历尽艰辛坎坷的复合弓终于被国际箭联批准为正式比赛项目。这是1969年由美国人艾伦发明的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弓”,它的“创新”之处却恰恰是把人类两项最“古老”的发明轮子和弓箭结合到了一起。复合弓在上下弓片末端安装了偏心轮,利用动滑轮的杠杆原理,使开弓力量达到最大值后,随着拉距增加反而变得越来越“省劲”,满弓时用力可减轻70%。这不仅使运动员能在更轻松舒适的状态下持弓瞄准,也使女子可以跨越体力的鸿沟,和男子一样使用“硬弓”(图7)。
(7)复合弓
比较一下反曲弓的张力曲线,由于和拉距的增加成正比,撒放时弓弦作用于箭的力量是突然的和递减的。而复合弓对箭的加速力量则从小到大,渐次趋向峰值,有效工作距离也相应延长,因而能使箭的离弦速度更快,飞行弹道更平直。此外,复合弓不再用三个手指勾弦撒放而是“扣动扳机”让“撒放器”代劳,光学瞄准器和气泡水平仪的使用更极大提高了箭射出的精度(图8)。复合弓处处凝结着科学的智慧,近年来迅速风靡全球,销售额已经占据世界弓箭市场的90%以上,成为弓箭家族最兴旺的“主流”。尽管奥运会至今仍没有接纳复合弓为正式比赛项目,但2008年在北京举行的第13届残奥会已经向复合弓首次亮起了绿灯(图9)。
(8)通过撒放器的钩、拉、按等不同的撒放方式,瞬间释放,将箭射出,对目标进行打击
(9)反曲弓与复合弓拉力曲线比较
更多形形色色的射箭比赛每年都在全球各地蓬勃开展,射远比赛每组射6支箭以最佳成绩为准,手持弓的世界纪录达到1220米;地靶比赛以地面上竖起的标杆为圆心画出15米直径的大靶,选手们从百米开外射出36箭决定胜负。骑马射箭仍是不少民族喜爱的传统竞赛项目,滑雪射箭正式进入冬奥会则已成定局,在争荣并茂的现代体育之林中,射箭运动旺盛的生命力正与日俱增。
从古老作坊的能工巧匠到现代企业的高科技设备,从竹片、牛角、木杆到铝合金、玻璃钢和碳纤维,人类几千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制造弓箭。我们也许不免陷入对往昔的怀旧和对文明的追寻。弓箭来自我们原始的祖先,并将传给遥远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