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笛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我兴致勃勃地往曼琪亚塔楼走去。在塔楼的天井,我注意到一个盲人。他皮肤苍白,头发乌黑,身材瘦长,戴着一副墨镜,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他和我一样往塔楼的售票处走去。我心中好奇,放慢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我发现售票员像对待常人一样卖给他一张票。待盲人远离后,我走到售票台前对售票员说:“你没有发现刚才那人是一个盲人?”
售票员茫然地看着我。
“你不想想盲人登上塔楼会干什么?”我问。
他不吱声。
“肯定不会是看风景,”我说,“会不会想跳楼自杀?”
售票员张了一下嘴巴。我希望他做点什么。但是或许他的椅子太舒服了,他只毫无表情地说了句:“但愿不会如此。”我交给他50块钱,匆匆往楼梯口跑去。我赶上盲人,尾随着他來到塔楼的露台。曼琪亚塔楼高102米,曾经有很多自杀者选择从这里往下跳。我准备好随时阻止盲人的自杀行为。但盲人一会儿走到这里,一会儿走到那里,根本没有想自杀的迹象。我终于忍不住了,朝他走了过去。“对不起,”我尽可能礼貌地问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到塔楼上来?”
“你猜猜看。”他说。
“肯定不是看风景。难道是要在这里呼吸冬天的清新空气?”
“不。”他说话时显得神采飞扬。
“跟我说说吧。”我说。
他笑了起来。“当你顺着楼梯快要到达露台时,你或许会注意到——当然,你不是瞎子,你也可能不会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不只是明亮的光线,还有和煦的阳光,即便现在是寒冬腊月——阴冷的楼道忽然变得暖融融起来——但是,露台的阳光也是分层次的。你知道,露台围墙的墙头是波浪状,一起一伏的,站在墙头处的后面你可以感觉到它的阴影,而站在墙头缺口处你可以感觉到太阳的光辉。整个城市只有这个地方光和影的对比如此分明。我已经不止一次到这里来了。”
他跨了一步。“阳光洒在我的身上,”他说,“前面的墙有一个缺口。”他又跨了一步。“我在阴影里,前面是高墙头。”他继续往前跨步。“光,影,光,影……”他大声说,开心得就像是一个孩子玩跳房子游戏时从一个方格跳向另一个方格。
我被他的快乐深深感染。
我们所置身的这个世界如此丰富,美好的东西到处都是,我们有时感觉不到,是因为我们时常视它们为理所当然而不加以重视,不知道感谢,不懂得欣赏,这些美好的东西不但包括自然美景,也包括许多我们眼前手边随时可得的东西,比如光和影,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善意、亲情和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