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am H．Graham
车厢内手风琴声和歌声交错传来，几位身着绿色皮裤、留着大络腮胡子的德国男人正举着啤酒，旁若无人地豪迈欢唱，好似一路从古穿越至今。若你好奇他们来自哪里，列车员会很笃定地告诉你：巴伐利亚。顽固又守1日的农夫来自那里，也要回到那片泰根湖湖畔的土地，毕竟那里有着独属于巴伐利亚的传统气脉，而坚持“本地制造”俨然成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
“现在让我们放轻松。”Doris缓缓道来，声音自带旋律感，十分柔和，可听上去还有点儿邪魅。
Doris是我的治疗师，她圆润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在暖红唇色的点缀下，更显得温和了许多。看着她，总会觉得柔软且平静，似乎也缓解了我即将承受的那份生理疼痛。突然，她用一只手背拍打我的下颌，而她拍打的技巧肯定是受到了《活宝三人组》的启发。此刻，温泉周围飘荡着音乐，远处传来大号深沉的声音，差点儿忘了，此刻大家都该在庆祝五朔节（ May Day）。
这是我两天内做的第三次水疗，其实我并不该抱怨，但一想到这闹剧，都忍不住嘲笑自己。我知道所经历的这些，对于熟识德国的人来说，早已是陈词滥调。然而，即使我已从第二故乡苏黎世来过德国数次，这种日耳曼式的直率还是让我感到紧张。和发生在巴伐利亚的许多事一样，你需要先把这里所有的一切体验一番再做出评价。
我此时身处一个泰根湖湖畔的小城，住在城中的巴赫玛尔魏斯扎赫酒店（ Hotel Bachmair Weissach）。这是一家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现代化酒店，但仍然带有雪景球中呈现的浪漫怀旧风情。酒店在1862年由当地的工厂主创建，目的是为当时的巴伐利亚商人提供一处简陋的旅店居所。2010年后，这家酒店就归卡比尼安·科勒（ Kolbinian Kohler）所有，他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精气神十足的绅士，出身白当地有名的造纸世家，他们家族也这座酒店的长期赞助者。前一天，我和科勒（他总是让我称他“Koko”）共进晚餐，晚饭是浇着黑啤酒酱的嫩白芦笋和烤猪肉，席间科勒向我解释起来，为什么他在晚年想要开一家旅館。“我买下了这处房产并重新修建，是因为我希望人们能够了解泰根湖的特别之处。但要了解这一点，我自己必须首先周游世界。”
我们坐在酒店的Gasthof zur Weissach餐厅，墙上挂着鹿角和一幅油画，画里是一个戴着羽毛毡帽、留着胡须，正在抽烟的猎人。我们的头顶是一整片枝形吊灯，这些吊灯曾照亮过无数Koko祖先的晚餐。酒店外墙上的壁画描绘了巴伐利亚英勇骑士的历史（一名装甲骑士和一名弹着鲁特琴的男子），而酒店里141间翻新过的房间的扇形木阳台上摆满了粉红色、红色和白色的天竺葵。在这个复古幻想世界的中心有一座花园，让你忍不住会在紫丁香树下徘徊，或是在那条蜿蜒穿过酒店绿植群的小溪边冥想。酒店的一切都体现了Koko的儿时梦想，那是他所熟悉的、带有田园诗意的巴伐利亚，同时又融入了他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现代化设计。就像酒店最新推出的水疗中心，灵感就来自Koko多次在日本旅行时看到的温泉般的热浴池：多个桑拿浴室和蒸汽浴室——既适合家庭，也适合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女。
不得不承认，我从纽约搬到瑞士后，就很少去德国旅行。毕竟对我来说，德国人往往过于直率。但我也意识到，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旅行者，也会把说德语的欧洲与一种大型布谷鸟钟的单一文化混为一谈。巴伐利亚州，或称拜仁州，与奥地利、瑞士和德国其他地方的区别就像是法国和西班牙之间的区别一样。由于天主教的存在和其悠闲的文化，许多德国人称之为德国的意大利。对于讲求秩序的德国人来说，这一结论听起来真实可靠，对外国人来说则不然。另一些人称它为德国的德克萨斯，因为它占地面积辽阔，独立意识强烈，而且极端保守主义。但这也不完全正确。就像许多旧世界的地区——蒂罗尔州、阿尔萨斯和加泰罗尼亚——曾经的巴伐利亚拥有自己土地，在并入德国之前的几个世纪里，巴伐利亚对这片土地一直享有独立自治权。事实上，它从未签署过德国1946年的宪法——这是巴伐利亚自由州的骄傲，也是其严格自治的象征。虽然巴伐利亚不是很有名，但它是独一无二的，它有自己的文化、语言、美食和风景。正如我在苏黎世的德国朋友所说：“巴伐利亚是德国，但德国不是巴伐利亚。”
从苏黎世前往东北方向的泰根湖的火车历时四个多小时，我一边思考着这样的谜题，一边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忽然车厢内传来一阵手风琴声和歌声，几位身着巴伐利亚传统服饰的德国男人举着啤酒，旁若无人地豪迈欢唱。伴着他们的歌声和碰杯声，火车绕过雄伟壮观的瑞士阿尔卑斯山脉，翻过博登湖（ Bodensee）宽阔的丘陵，越过平坦的农田，最后到达了慕尼黑巴伐利亚州的首府和门户。在那里，我换乘了城际列车，完成了余下的前往泰根湖（ Tegernsee）的31英里的旅程。火车晚点了——此刻我便知道我已经离开了守时的瑞士和德国。但是，在这一小时的缓慢旅程中，沿途的风景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火车隆隆地驶过油菜花盛开的田野，经过洋葱状圆顶的钟楼和枯萎的松树林，白雪皑皑的巴伐利亚阿尔卑斯山脉越来越高，泰根湖也越来越近。
周末，柏林人逃到枝繁叶茂的勃兰登堡湖区（ Brand-enburg Lakes），有钱的汉堡人在西尔特岛（Sylt）上度过，斯图加特人则来到黑森林里隐居。而富有的慕尼黑人会来巴伐利亚，这里的每个湖都有自己的特色。闪闪发光的泰根湖宽四英里，在古高地德语中意为“大湖”（ Large Lake），虽然泰根湖不是这个地区最大的湖，但由它周围整洁的教堂、啤酒厂和草地构成的景观可以说是保存最完好的。泰根湖市是这周围最富有的城市，吸引着慕尼黑富有的希克米基派（ Schickimicki），他们更像20世纪80年代风格的雅皮士，而不是现代的波西米亚富豪。换句话说，泰根湖市比蒙托克更像东汉普顿。在罗塔奇一埃格恩镇（ Rottache-Egern）的主街上，停满了奥迪和保时捷，街上的精品店里陈列着价值1，200欧元的绣花鹿皮短裤套装和野生龙胆杜松子酒。与巴伐利亚的浪漫之路和新天鹅堡等旅游景点不同，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在非啤酒节期间，街上没有英文标志，也没有很多有色人种或其他宗教的人。在这个大部分是白人，信仰基督教，有时甚至种族单一到令人担忧的小地方，并不是你想要随意停车看看就够了，你确实需要专程来一趟。
在周末造访泰根湖的旅行者们，乍一眼看起来和去哪儿都打车的城里人没有区别，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时髦人们穿的是限量版阿迪达斯，开的是宝马车，甚至搭配的太阳镜和皮包都是巴伐利亚品牌。巴伐利亚人对当地奢侈品的长期迷恋和德国人对品质的痴迷可能会在这里达到顶峰。事实上，许多都市人专门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和当地的工艺重新获得联系。但是对于那些不熟悉通用语的人来说，这里的方言与高地德语截然不同，这种带着喉音的巴伐利亚方言对于杜塞尔多夫（Dusseldorfers）或科隆人（Kolsch）来说是难以理解的。在这里，“Samen和Herren”（女士们和先生们）变成了“Buam和Madln”，而“Guten Tag”（你好）换成了“Grüss Gott”，意思是“愿上帝问候你”，调皮的北方人经常讽刺地回答“Hoffentlich nicht so bald”，意思是说“希望不会太快”。
“你在泰格湖待的四个晚上都做了些什么呢？”我的德国朋友满脸疑惑地看着旅行归来的我。首先，我品尝了美食。在之前的旅行中，我选择的佳肴是巴伐利亚的治愈系食物：酥脆的烤猪手、香料马铃薯丸子（棒球大小的）和野猪肉香肠。巴伐利亚美食并跟不上潮流（如高麸质、重奶油、完全无蔬菜系），但品尝美食可以在不知不觉中给人带来神清气爽的感觉。不过，大部分食物仍然是由新鲜食材手工制成的，制作方法独特，并会为每一位自制香肠的布鲁克林嬉皮士所推崇。菜谱由食物的丰收时间决定——芦笋季在樱桃、苹果和蘑菇的丰收季之后;奶酪、黄油和酸奶都是用干草喂养的奶牛所产的牛奶制成的，而且通常未经高温消毒;采于森林的罐装蜂蜜和山风风干的小块食物都是小批量制作;桂花和杏花制成的酒则由家庭蒸馏。类似于祖父饮用杜松子酒后的助消化饮料也并不罕见。而啤酒仍然严格按照1516年的《巴伐利亚纯度法》制造，原料只有水、大麦和啤酒花。该地区的美食可能颇具传统主义色彩，但它只使用当地原材料已有超过五百年的历史了。
没什么比在早餐中都有啤酒更让人惊喜的了。每天早上，酒店都会提供蛋糕、木瓜蜜饯、硬皮椒盐脆饼和嫩红的烤牛肉。有一天，酒店甚至给我提供了巴伐利亚式最奢华享受：服务员给我带来了两长串由小牛肉和欧芹制成的巴伐利亚白香肠。他把香肠放在我的桌子上，并亲切地询问：“需要我为您切开吗？”在巴伐利亚，这般奢侈放纵的待遇可不多见。在这里，人们习惯凡事都亲力亲为，并很乐在其中。当时可能有点儿惶恐或觉得不好意思，我拒绝了他的好意，顺手接过白己切了开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还是自己动手后，食物会变得更美味。
如果想品嘗最好的巴伐利亚美食，可以去Braustuberl酒厂参观一下，你便会明白为何这里会让我二度拜访。这是一家拥有三百年历史的甜酒厂Benedictine Breweiy，可容纳1，400位你的“酒肉朋友”。洞穴大厅内整齐排列着有风化木质长椅，摆着黑板菜单，挂着格子窗帘，啤酒花园从露台延伸到湖岸。不要指望那些身材丰满、穿着连衣裙的女服务员给你一个微笑或者停下来与你闲聊，你只要期待盘子里堆满烤猪肚、脆皮炸肉排、马铃薯煎饼和酸菜就好了。当然，啤酒的淡苦味飘散在空气里无处不在，但我选择了更丝滑的饮料，为了能更好地与我的食物搭配。
在一个意外的五朔节派对上，我遇到了一位穿着绿色皮裤、端着一大杯啤酒的农夫。他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的眼睛，和我碰杯，说了句“祝你健康”。他问我来白哪里。我用我说得最好的一句德语回答他：“我来自美国啊。”他微笑着转向他的朋友说：“美国人提到巴伐利亚时，想到的总是啤酒。”他说完便白顾白地大笑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和巴伐利亚人聊天的过程中，你会发现，他们总能打破在德国其他地方的沉重话题。你好像明白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巴伐利亚人都宁愿多笑一笑。
如果我不在享受巴伐利亚美食、喝着小麦啤酒，或和当地农民比手画脚地攀谈时，我都会沿着长长的魏斯阿赫河（ Weissach River）散步。在那里，我看奶牛在草地上吃草，也有家燕从空中掠过，在热风中穿梭翱翔。我坐着缆车，脚下越过那些随风而逐的滑翔伞，到达离湖面5，650英尺远的瓦尔贝格山（Wallberg）树木稀落的山顶，然后又追逐着那些早起的布谷乌的雌雄黑松鸡相互召唤的低鸣声沿山路返回。我骑着从酒店借来的白行车绕过湖岸，在那座于公元764年建造而成的圣奎里努斯教堂（St.（Quirinus）前停了下来，教堂里有巴洛克风格的天花板壁画。然后我继续前往Tegernsee Arkaden，在那儿还买了一瓶巴伐利亚威士忌。我悄悄地观察躺在草地上的农民，看着他们享受几丝短暂的阳光与新鲜空气。我甚至偷听到两个女人在讨论他们是多么喜欢皮裤。其中一个女人指着一个胖胖的男人说道：“他以前穿普通的衣服就从来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但看看他现在穿皮裤多帅。”
这一场在泰根湖的旅行把我和城市生活的喧嚣完美地分离开来。日落时分，我看到小教堂被洒满落日余晖，周围的山丘布满了薰衣草，我甚至都没有拍照发Instagram，不忍去打破那一刻的宁静。穿着白色长袍，我和酒店的其他客人（大多数是德国人）一起在小溪边闲荡。晚上我就坐在木阳台上，品着一杯巴伐利亚夏顿埃酒，等待凉爽的夜晚空气和漆黑暮色填满山谷。许多猫途鹰（ Trip Advisor）上的评论都在抱怨酒店不够僻静，又没有刚好坐落在湖畔。确实，酒店离湖有15分钟的步行路程，在街对面还有一个木质的麦当劳咖啡馆，但它被酒店的幽静紧紧包围，你根本猜不到它是什么。
巴伐利亚目前正在经历民族主义的复兴，欧洲和德国其他地区都对此感到担忧。现任巴伐利亚州州长马库斯·泽德（ Markus Soder）是这场“复兴巴伐利亚”运动的领导者，他在今年通过了一则法案，批准允许人们在政府建筑物中悬挂基督教十字架，以及巴伐利亚文化必须保持主导地位。当德国偏远的角落都正在努力应对难民危机，巴伐利亚州继续阻挠着北部和西部的难民。从历史上看，移民、犹太人和同性恋者已经承受了保守的巴伐利亚州最大的怒火。我自己不是很赞同有关仇恨或排外的言论，但我也理解为什么巴伐利亚人是传统的坚定守护者。这里的天空没有易捷航空的航班整日飞来飞去，湖面平静少有涟漪，犹如一位面容安详的妇人十分平和，更没有白拍杆和传来阵阵躁动音乐的赌场邮轮。在这里，极简主义和自然主义才是传统文化的脊梁骨。巴伐利亚可以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夫，顽固又守旧，但正因如此，你必须亲自来到这里，才能了解他这样做的缘由。
与自然相拥的慕尼黑式周末
从慕尼黑乘坐火车或开车前往泰根湖仅需一小时。六月到八月是泰根湖的旅行旺季，住宿也更为紧俏，但可以在五月或九月来到这里，气候温暖，也并不被大量人群拥挤，并呼吸着新鲜空气。冬季还可以在此体验滑雪、雪地徒步和雪橇滑行等项目。
在哪住
巴赫玛尔魏斯扎赫酒店设计感十足，坐拥巴伐利亚阿尔卑斯山脉的迷人景色，它隐藏在庭院之中，拥有一流的现代化水疗中心，独立的家庭和公共区域。在离山只有几分钟的路程，由酒店主人经营的布西宝贝酒店（ Bussi Baby Hotel），拥有42间客房，经过大规模改造后于今年六月重新开业。格子地毯和瑞士松木墙装饰着每个房间，时髦又舒适。
去哪吃
Tegernsee Braustüberl是一家拥有三百年历史的甜酒啤酒厂，供应丰盛的炸马铃薯丸子、炸肉排以及当地酿造的啤酒。以鹿角为装饰的Alpenswildpark坐落在尔贝格山缆车站脚下，专门提供野味和传统的巴伐利亚菜肴。
更多体验
Tegernsee Arkaden精品店供应各种地域特色菜，如自制茶，野生蜂蜜和杜松子酒。如果想要体验水疗，LanserhofTegernsee是个不错的选择，它是一家阿曼式医疗中心，医生和营养师擅长使用Mayr疗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