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作家,著有《午夜降临前抵达》。
Meet Jakar to
对旅行者来说,如果纽约是“大苹果”,那么雅加达就是“大榴莲”。它表皮坚硬、带刺,幽然散发出腥臭的甜香,让习惯者欲罢不能,却令初来者难以下咽。
雅加达的一天是从晌彻天空的唱经声中开始的。
编辑/王筱祎 撰文/刘子超 图片提供/视觉中国
在伊斯兰斋月前夜,整个雅加达仍然开门卖酒的地方只有这家“天吧”(Sky Bar)。它凌驾于城市的最高处,俯瞰着可能是整个赤道地区最汹涌的夜色。那是一片带着点儿魔幻气息的巨大虚空,闪耀着大型跨国公司的招牌与车流构成的光带。
在来到爪哇之前,我穿越了整个南中国海——然而此刻,我很难意识到自己飞了这么远——在52层楼的高度,在俊男美女身边,雅加达似乎模糊了它的个性,与曼谷、西贡,甚至广州达成合谋。不止一次,我狐疑地打量眼前竹笋般从雾霭中升起的高楼,试图分辨这一切和在广州四季酒店顶层的“天吧”看到的有何不同。
然而,我亦深知,俯瞰一座城市是轻松惬意的,能得到的也只是明信片似的印象。一座城市和一个国家的全部实质——它的历史、性格、态度——只能像剝洋葱一样,层层剥离。
来到印尼之前,我就了解到以下事实:这个国家约87%的人口信奉伊斯兰教,雅加达是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首都——这里的一天是从响彻天空的唱经声中开始的;这个国家由17,508座岛屿组成,有一百多个民族,使用739种语言,即便人口最多的爪哇人,也是少数民族,这意味着雅加达是一盘货真价实的种族、文化、道德和体味儿酌大杂烩。
对旅行者来说,如果纽约是“大苹果”,那么雅加达就是“大榴莲”。它表皮坚硬、带刺,幽然散发出腥臭的甜香,让习惯者欲罢不能,却令初来者难以下咽。
这种不适感首先体现在“风”这-白然元素的匮乏上。因为地处赤道附近,风几乎很难造访此地。走在雅加达,你或许可以偶然观察到一股热气流从铁皮屋顶上卷起,或在夜晚开窗时,感到一阵空气轻微的抽搐——但仅此而已,那绝然算不上风,也没有风理应带给人的舒爽。
不适感也体现在雅加达的过分喧闹。在这座城市,汽车和摩托车同样多,人比汽车和摩托车相加的总数还多。2006年,爪哇人口就达到1.3亿人,超越日本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岛屿,而其面积只有日本的1局。这里到处是呛人的尾气和轰鸣的噪声,在热带骄阳下,有一种海市蜃楼的不真实感。过马路则是真实的灾难,因为信号灯少之又少,对斑马线则熟视无睹。除非冒着生命危险,否则站在原地一小时也动弹不得。
雅加达是赤道地区最强健、最活跃的经济体。在这里,我发现所有人都习惯早起。虔诚的穆斯林早起晨祷,数不清的小吃档口则趁着漫长的闷热降临前,开始一天的生意。
不适感还体现在爪哇人在人情世故方面的独特性上。“他是巴塔克人”“他是爪哇人”——在骓加达,我时常被好心人如此提醒。这并不是价值判断,也并非种族歧视,只是友情提示一个外国佬,这个国家的人隋世故。
巴塔克人来白苏门答腊,以性格直率、热情而著称,而爪哇人是礼貌和委婉的代言人。巴塔克人和爪哇人喜欢讲同一则笑话来表达彼此的不同。在一辆拥挤的公共汽车上,一个人的脚被踩住了。此时,巴塔克人会怒目圆睁,一把推开踩脚者,而爪哇人会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失,但在不久的将来,我可能会用到这只脚,如果不太麻烦的话,您可否把您的脚移开呢?”
爪哇人总是尽量避免与人针锋相对,因此,想从他们口中听到明确的判断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比如在“天吧”,当我拿出相机准备拍照时,穿白衬衫的爪哇侍者出现了。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用专业相机拍照。”“为什么?”“这里不允许用专业相机拍照……”“那么,可以用卡片机?”“如果您本人作为照片前景的话……”“什么意思?那我用手机拍一张总可以吧?”“如果您不拍夜景的话……”“不拍夜景,那我拍什么?”“如果您本人作为照片前景的话……”爪哇侍者依然有礼有节,但不屈不挠。“这是经理的规定。”“可是为什么?” “因为本酒吧原则上不允许拍照,如果您实在想拍照,我们的建议是^” ——我最终放弃了拍照,这让我和爪哇侍者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