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格
兰佩杜萨(Larnpedusa)是欧洲的南疆,偷渡客源源不断。它的魅力大概在于地理位置的偏远,像世界尽头。
如果把西西里比作意大利的海南岛,那么兰佩杜萨就像南沙群岛。它在西西里和突尼斯中间,离突尼斯更近些。从地质构造看,这座岛实际上位于非洲大陆架,但从法理上讲,它归属意大利。
西西里的十月中旬,晚间气温已降到十几度,一雨便成秋。兰佩杜萨的雨季也来了,幸好它位居地中海深处,昼夜温差不过两三度,总在25℃上下,不冷不热。下雨一般在夜里,早上放睛,午睡醒来阳光正好,可以下海游泳。岛上著名的兔滩是个网红目的地,号称“全球最佳海滩”,它的魅力大概在于地理位置的偏远,像世界尽头。
从西西里飞到兰岛要一小时,比马耳他还远。旺季过后,只有一家达尔文航空公司有航班,具体执飞航司叫“阿凡提航空”(Avanti Air),同机的意大利游客都没听说过这个公司,怪声议论:“阿凡提!阿凡提!”意大利语里“Avanti”是“前进”的意思,问空姐,它却是一家德国公司。
兰佩杜萨岛小到什么程度呢?下飞机后要是行李不多,完全可以走进城去。很快发现岛上最大的特色是军警部署极多,种类至少有四个:当地警察、宪兵(也就是武警)、隶属意大利商业部的海上缉私队,此外还有火警!不明白火警跟警察、宪兵一样在街上来回巡逻是怎么回事,也许小岛生活太无聊,四个兵种的驻军成天开着各自的军车在岛上兜风,蔚为一景,其中火警的红衣红车最扎眼。我看这么多军警不停巡逻,会给蕞尔小岛增加多少碳排放!都是意大利纳税人的钱呀。想起《骏马奔驰保边疆》那首歌来了,他们开着车就跟骑马的边防军一个样,兰佩杜萨是欧洲的南疆,偷渡客源源不断,来白非洲那些“失败的国家”。
有天在码头吃烤肠时,旁边两个非洲人模样的小伙子问我:“我们有20美元,可以跟你换欧元吗?”这问题实在奇怪。我说不需要美元,问他们是哪里人,对方立刻警觉地反问:“你是记者?”这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我愣了一下说我是。尽管不再受雇于哪家媒体,但要说记者是我的职业身份好像也没错。对话没有继续,我也始终没有拿出记者的好奇来刨根问底。毕竟,我是在度假中,而且兰佩杜萨像是西西里假期中又嵌套了一个小假期。
兜了一圈,发现一处围着两层铁丝网、像监狱一样的地方,可能就是非法移民拘留所。围绕偷渡问题,意大利媒体有很多报道。有一年旅游旺季,岛上发生偷渡客身亡事件,在一片面向非洲的海滩上,游客与偷渡客迎面遭遇。小小的兰佩杜萨是可以深度挖掘南北差别、自由平等之类今日世界大冲突的地方,记者出现在这里也正常。
回程选择渡轮,发现半数以上的乘客是海难幸存者,男女老少都有,黑人和北非人各占一半,由宪兵看守着坐在一个封闭的船舱里。我问一个宪兵要送这些偷渡客去哪儿,他说西西里,我不信。仔细看每个宪兵的臂章,上面都写着“特倫蒂诺一上阿迪杰(Trentino-Alto Adige)”,敢隋要把偷渡客从“南沙群岛”押送到“大兴安岭”去啊。
在九小时的航程中,非洲人仅有的放风是上厕所。我听说兰岛上的非法移民拘留所已经容纳不下不断增加的偷渡客,不久前的沉船惨案又一下子带来一大批,估计与我同船的这些非洲人都要被转移到大陆上的拘留所。
“南沙群岛”的正规名字叫佩拉杰群岛,实际有人居住的岛屿除兰佩杜萨外,主要有利诺萨岛。兰岛在非洲大陆架上,利诺萨却属于欧亚板块,两岛之间行船不到两小时,想象着水面下越过了地球两大板块的间隙,觉得不可思议,虽然看不出什么。正因为处在欧洲和非洲交点,围绕西西里有一串火山,从斯特龙博利岛到埃特纳火山,再到“南沙群岛”,有的不断喷发,有的偶尔喷发,还有的像利诺萨这样已休眠几千年,不知哪天会突然活跃。在船上远观利诺萨,这座岛比兰佩杜萨荒凉得多,火山痕迹明显,土壤是焦黑焦红颜色,没有什么沙滩,旅游远不及兰岛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