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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特律与迈阿密低光感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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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特律与迈阿密低光感旅行

姜思达

从底特律开车大约45分钟到达安娜堡,这是一间名叫WazooRecords的唱片店。

迈阿密FourSeasonsHotelatTheSurfClub,Surfside私人海滩。

身处异地的时候,游客要远比当地人匆忙。但我仍然好奇,哪怕作为一个游客,是否可以接受下午起床,走着闲逛,和知名地标擦肩而却不足惜?是否可以不那么追求“高光时刻”,只是把日子换个地方过成字面意思上的平常?抵达底特律是1月10日晚上,从这天起,一年以来的长旅行正式开始。想来整个2019年几乎没去什么地方,忙公司和节目的事情让人抽不了身——旅行的需求非常刚烈。彼时的底特律,天气跟北京差不多——不,其实更冷,下雨。

一场误会

第一个时刻诞生了,刚落地的时候。

我们一行四人拿着B1/B2签证,落地后我先出了关,就先去拿所有人的行李,心想这样能让整体快一些。我把这五六个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扔在推车上,打算先出机场。

被机场工作人员抽检——“过一下”。心想这事兒也不新鲜了,最残忍的一次是在墨尔本机场被警犬闻了个遍,自信满满,觉得身为良民,查就查了。

“里面是什么?”“衣服。”“那下面是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下面是朋友们的箱子。”“朋友们的箱子?”“对,我帮别人拿的。”“里面有什么?”“也没什么吧,可能也都是衣服。”——完全的错误行为&回答示范。

“那你跟我来一趟。”

直到那会儿,我还没觉得有多大的问题,整个心情极其放松。

此刻,我的三位同伴正在接受工作人员的问询。非常可笑的是我们对于旅行的计划、签证的类别回答相当不一致,甚至被同一波常规问题问得溃不成军。现在一想还是很难忍着不笑。

在这片圣洁领域,我们乖巧等待一岂止是低光感,此刻简直无光。

此时,我已经原地入定了,不饿、不渴、不困、不想上厕所,什么都不想,只想回到最初的美好,按住自己取别人箱子的伟岸身躯告诉他:“不了吧。”

不声不响,我们千坐了两小时。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我们互相抓着对方的手,从未如此精通过手语的依稀传递“没关系,这辈子还长”。

现在想来,我们这群文娱界人士也太荒谬了一从头到尾一场误会,事实上,我们的签证类别是旅游签证,同时也涵盖了部分工作属性。

离开机场的时候,工作人员说“Haveagoodday.”我不知道这句话在那时究竟什么意思,大概是“祝你们一切顺利”?

“我是土生土长的底特律人,我爱底特律。”

抵达底特律时已是晚上,加上小插曲,我们走出机场已经是九点后的事情。一想那位司机也是不容易,联系不上我们,在门外枯守,再痴情的男朋友恐怕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从底特律机场到市中心的TheElementbyWestin酒店,用时不过三十分钟一整个街道上,车辆稀少,行人更是几乎不存在。我不太容易在这样深沉的夜色中剥离出底特律的样貌,雨水凄凉,从车上连滚带爬地逃往酒店大堂。

在下车前已经开始搜索附近的酒吧或俱乐部,看似都不远。安放好各自的行李后,我们相约在楼下,准备搜罗点儿夜间场所玩玩乐乐,打算在小黑屋经历后,让灵魂再次自由翱翔。

结果是一行人去了两个地方都被告知没有位置,雨水把大家的斗志纷纷打散,最后在酒店对面的啤酒吧里瑟缩取暖。不过还好,啤酒吧嘛,吵吵闹闹,简简单单。电视机播放着各种运动赛事。听闻底特律的冰球还蛮厉害的,但我面对运动这种东西,往往两眼一黑。回到屋里,看窗对面的大楼,彻底亮着,玻璃窗透明而硕大,里面没有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司机已经在等我们了。这天依旧下雨,整个天空阴沉得无以复加,我们坐在车里,隔着车窗上的shades向外看去,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向导KarinRisko说:“司机先生,我们把车内灯光关了吧,好让大家看见外面。”司机“咔”一关,彻底黑了。

因为我们实在是过于礼貌且瑟缩,并没有把那一句“这太黑了,我们不仅看不到外面,甚至看不见彼此”说出口。大家的英语普遍处在酝酿期,离撒泼打滚式英语尚待一段加载。我们脚趾挖着鞋底,抖落头上的雨水,噤若寒蝉地望向陌生的窗外。

“欢迎来到底特律!”

欢乐而礼貌的“Yay"声此起彼伏。

由于天气太差,在最值得大书特书的LibraryStreetCollective涂鸦街区,我们竟然一张照片都没留下,参观了一个当地涂鸦艺术带头人的工作坊1xRUN一esseCory拥有一间花了300万美元买下的巨大车间,里面有他印刷、装裱各艺术家作品的生产空间,还有一条狗。

那天最重要的信息是,我问Karin:“为什么我们看不到什么人?”毕竟那天是周六。她有点儿尴尬,说天气不好。但其实这种天气也不至于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尤其是路过大学的时候,我问:“学生还没开学吗?”向导说,已经开学了。“应该都在自习吧。”这确实有点儿超出我的认知了。从中国来,看惯了风雨无阻的路人,但凡身处CBD,都不可能有这种跑了一天不见路,人的景象。尴尬是实际的,他们接连补充,“其实夏天的话会有很多人的,大家会在湖面上喝啤酒”云。

我相信都怪这种坏天气,但这真不是印象里世界著名“汽车之城”该有的样子——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很难找出第二座像底特律这样孤独的城市了:百年历史的工业建筑、人去楼空的汽车工厂、空空荡荡的街道、满是涂鸦的旧房子。晚上躺在床上,上网看一些底特律的资料——

“曾是美国第四大城市,仅次于纽约、芝加哥、费城。”“2013年7月18日,底特律提出破产申请,并于12月3日获得法官批準,成为美国史上首座申请破产的最大城市。”“2014年12月10日正式宣布结束破产。”

“2017年估计人口67万人。”

一切都变得好理解起来,无论夜半对面空无一人的大厦,还是白日空无一人的街道,这个城市的人正在变少。在高峰的20世纪50年代,尚有近两百万人口的城市如今在五大湖的冰雨中保持空旷的沉默。紧接着我翻了一些在底特律做都市探险的视频,它们纷纷占领曾经满是珠宝柜台的商厦一那里已然失守,变成一座座空洞的,依靠探险视频去扩展内涵的辉煌的都市遗骸。

底特律的城市废墟几乎成了它的民间明信片。甚至,废墟可以逃避现实中无处不在的秩序,欣慰的是,更多自下而上的努力正在改变底特律的社会变貌。

一早在GM大厦对面的底特律河畔,我问Karin:“你是本地人吗?”

她说:“对,我是土生土长的底特律人,我爱底特律。”

同样爱底特律的,还有在底特律生活的年轻人。

虽然我们在大街上见不到谁,甚至有一个隔壁街区遛狗的男子与我们连遇两天。酒店的顶层是一个酒吧,那晚有一一个年轻女子在那里喜迎生日。而由于她过于吵闹,像保险箱里的警铃在轰鸣作响,我们草草喝了两杯就撤了。

撒谎了,其实我们喝了十杯。

而后一晚,我们去到城中新开的EveningBar,认识了两位底特律的姑娘。其实她们也是受旅游局所托,带我们了解当地来的。不过你一定可以想象到这个局一开始的尴尬。比如对方问道:“好吧,你们想了解这里的什么?”

这几天,我们也确实坐车去底特律的四处都看了看,但如果你肯花点时间和当地人聊一聊,就仍然可以感受到年轻,人对这座城市的热爱以及为了推动这个城市走向繁华的敢做精神至今还在。而这或许正是未来重塑底特律的能量。

到现在为止,我也实在是无法清晰回忆起当时都聊过一些什么,最具备含金量的恐怕是接下来的一句话——“你们一会儿打算去Club吗?”——“去。”

那几天,穿行在这座现代废城的建筑地标之间,这确实才是底特律特有的风景。现在回想起来,整个底特律行程里,我最喜欢的是去福克斯剧院(FoxTheater)参观。这恐怕是这一年来我最受震撼的建筑,一扫天气带来的阴霾。

参观的那天,整个剧院里只有我们几个人和剧院向导TonySerra——在一个小时内,我们参观”了这幢可容纳五千余名观众、华丽到夸张的各地文化元素狂野融合的奇观里,我们流连忘返。也是从这里开始,串起了直至迈阿密的ArtDeco建筑欣赏之旅。

福克斯剧院后台密密麻麻上下四层有余的表演者签名、可以在舞会时震动15厘米却“保证安全”的二层看台前摆需要工人拖拽绳索八小时才能吊起的巨大吊灯、那头鼻子“意外垂落”的大象塑像一因为它鼻子的下垂预示着“剧院不幸的将来”——这处剧院的每一寸都收藏着事关20世纪一座辉煌城市的侧影。

我们是真游客,我们甚至没能在这里看上一场演出——而剧院本身就是演出。

三天后我们启程,从密西根州底特律飞向佛罗里达州迈阿密。

很多东西,纯粹偶然

迈阿密拥有两家四季:一家在市里,另一家在迈阿密中海滩上。后者叫作“FourSeasonsHotelatTheSurfClub,Surfside",新开的。我们住在后者。

这家新四季的大堂似有一种非常平静绵柔的摩洛哥风情。我们迅速把自己塞在巨大的沙发里,端详起似白非白的墙面颜色。

20世纪20年代,商人HarveyFirestone驶过这片独一无二的海滩,和朋友CarlFisher、IrvingCollins幻想在这里拥有自己的遁世花园——1930年的新年夜,“冲浪俱乐部”诞生,成为这家全新四季的前身。随便翻了翻身前茶几上的书,看将近一百年前的男人和女人在此宴会——心想兄弟们的执行力够高啊。

近来有一个未曾有的意识,是会留意这些奢华酒店的装修,比如门、门框、水池台面,甚至下水道。我不懂室内设计,也不需要懂室内设计,无论对自己的家或者未来的家是否适用,我逐渐感受到这些酒店的装修是未曾,也不可能“随便来的”。跟我们从小到大见过的家都不一样。材质统一或融洽已经很基本了,又有很多未曾想象的优美设计——比如一张定制的巨大面板,从房屋一端延伸至另一端,它们接连完成了置物、电视柜、书桌的功能。拉开窗帘,就是海。

一个很惊讶的发现是,迈阿密处处在施工,有很多嘈杂运作的推土机滚滚而过。总之相比于纯度假的宁静海岛,这座城市还是太不一样了。它当然不止海滩,夜半的市中心同样是摩天大楼爆炸的灯火,天上永远没歇过,小飞机拖着一坨长长的广告告诉你周六哪里有派对,DJ是谁。人们喝酒,大声聊天——年轻的、年迈的、美国人、南美人。在这里,有约70%的西班牙语使用者。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缩在四季里不出门,虽是“Hotel”,但基本与“Resort”体验无异。如果非得二选一定性自己,我是那种典型的宅酒店不出门型游客,能去哪里全靠缘分,如果不小心遇到一个景点,可能会原地拍手转圈圈,但如果要做个计划就会奇懒无比,呈现出“没关系吧,不是非得看吧”的“挺尸状”。拜迈阿密旅游局所赐,我们有了一个非常充分又看起来不错的行程,或者说是,,如果没有这样的计划,我是不会去的地方一比如涂鸦公园WynwoodArtsDitrict。

这片街区有大量上墙的涂鸦。涂鸦倒不是什么罕物,我一直没有研究过类似“涂鸦”“街头”一类的文化,知之甚少。向导RyanWheelbarow是这边一家艺术公司的老板,签约了大量艺术家,有很多上墙作品也是他双手完成的。“有的时候我还需要回来检查,看有没有人在我涂鸦上面乱画,还得……人特别平和生动。

他讲了一个很重要的区别,是“涂鸦”(Grafiti)和“墙绘”(Murals)。翻译成“墙绘”也不尽然准确,但那些巨幅人像,抑或卡通,不拘泥于任何主义,总之是非纯文字造型类的墙上喷绘都叫Murals;而rafiti特指文字涂鸦,也就是我们常见的带有很多箭头,难以辨认的人名、词汇、标语。Graffiti有其范式,这种范式是流传的产物,跟20世纪一批活跃的都市童党有关——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喷在纽约的地铁上,认为这可以是一种“留名”的方式,或者说,是“到此一游”的艺术化也不为过。

很多东西纯粹偶然,在街区中的”Grafit"博物馆里,详细展示了涂鸦的历史由来。这间博物馆不大,如果没有工作人员讲解,我们可能五分钟就撇撇嘴走了,但这里的每一个展品都详细标注了Grafiti作为一种文化,从最小的一撮人发起,到滚动与辐射,到被警察和法律打压,再到被主流接受和完成自身的商业化改造——这段历史也不过几十年。

曾经的少年现在也已经很老了,全世界的年轻人仍在模仿他们最早的那些“箭头”。

“我拯救了這一切。”

迈阿密有一个艺术机构叫TheYoungArt,我们和这里的负责人HeikeDempster见了面。她介绍了两个机构的艺术家同我们认识一这两位艺术家,一个14岁,另一个16岁,他们都是中学生。TheYoungArt意在让这些十足年轻的艺术家拥有创作、交流、展示、发展的空间。一栋楼上下三层,展示着他们的平面、装置、影像作品。关于当代艺术,我们总是一边讨论,一边进入美术馆,走出美术馆,似乎也是说个不停。如果把面前的作品隐藏掉它的作者信息,你会做何判断?你是否会喜欢它或者无视它?而这么想似乎也是不成立的——艺术作品和打造它的艺术家当然有关,甚至不可分割,你有十足的理由从认识一件作品到认识一个人,或者从一个人认识一件作品。所以对于面前的这张描摹性别认同的作品,你或许觉得它意图过于直接,从立意上并没有足够浓烈的壮举,但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作品,是面前16岁的小男孩创作的呢?

我非常嫉妒,我非常嫉妒于他们不只有一栋楼,还有一个偌大的平台,平台的另一端是形似官帽的当代建筑——里面是The Young Art的活动室。“我们时常在这里举办活动,天花板上面的滑轨可以给这些艺术家制造非常多的空间的可能。有一次,在一个活动中,通过挂起不同材质的帘子,形成了一个个明暗变化的通道,我们在这里玩得非常开心。”这是一个机构的实体化,是这群年轻人真的可以接受教育,把自己的作品挂在展厅里的地方,是他们从小就可以见到的、体验的东西。“NickiMinaj也曾在我们这里。”另一个14岁的女生,她的作品关于家庭,她把家人的影像投影在若干层次的纱帘上,投影仪周边散落着她在家中院落采集的谷物、羽毛。“我没有把自己放在作品里,是因为我打破了这个家庭桎梏的循环,我拯救了这一切。”

和范思哲的500次擦肩而过

迈阿密的绵长海滩,12街附近,GianniVersace的故居在这里。《美国犯罪故事》第二季的故事就在这里上演。彼时的VersaceMansion如今叫作TheVillaCasaCasuarina,是一家酒店游人进入的条件是:住店或在里面预订一餐。看似也不是非常严苛的条件,我们锁定在离开的前夜去吃饭。

整片海滩边都是ArtDeco风格建筑,逐渐兴起的建筑风格下是逐渐严格的地方规定一比如不可挪用明确的艺术风格,制造“伪建筑”,类似于假古董、仿欧都是不允许的。VersaceMansion的外墙围栏却是这里唯一的“仿古”设计,向导JulieFornary说:“是因为他这么修建的时候,这条法律还没出。但后来就不可以了。”

大量游客聚集在南海滩,这里有彩色的救生员屋子、非常惹人嫌的海鸥舰队宜人的步道和沿街林立的落脚餐厅。晚上我们几乎都在这边度过:在AFishCalledAvalon餐厅吃饭,在basementMiami喝酒、打保龄球,当然还有泡夜店。唯独就是没买什么东西——似乎也没什么好买的。来来回回走路居多,路过VersaceMansion能够做到无视了。

而无视的结果是缺乏新鲜感,外加疲劳使然,最后要在故居里完成的神圣一餐被我们取消了。我的鞋子非常累脚,仓皇地在CVS买了一双游客丑凉拖,趿拉着向同伴求救:“很困,很累,不了吧。”同伴:“好。”

第500次擦肩而过,是明明答应了你。而我,最终从门前悄然退下。这是爱,这是大爱啊。

低光感到底了……

回到最初的地方,回到靜坐的位置

紧接着过年,从美国收拾回国后,爆开三天年前大会,又跑到塞舌尔和阿联酋了。这次年底的旅行展现拖拖拉拉也有快一个月了,整个人黑了,没瘦,手机里相片挺多,也发了不少一我发现相册里最多的照片还是对镜自拍。翻来翻去,风景没几个,景点几乎是没有,全是关注自己了,完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在路上找自己”。

在啧啧连天中废话了些能记得住的。赫然发现绝大多数还是没法记住,和那些闪耀高光的游记不一样。汤汤水水的,倒也非常好消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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