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喜
小時候的多半时间是在姥爷家里度过的。
姥爷家所在的那一片区域叫做“大窑沟”,大体的界定包括中山路、堂邑路、济南路等的交汇之区。那时的大窑沟大有逛头。清早,嘈杂的叫卖声涌进早市:随着头一拨渔船到港,渔民三五成伙涌向陆地,工夫不大,鱼摊开市,邻里街坊纷纷上街采办。梁实秋在晚年还不时忆起他的太太当年在大窑沟“提篮小买”的惬意情景,字里行间洇润着关于海边咸腥的风和浪漫的生活。
从姥爷家步行不到5分钟,就到了中山路。20世纪90年代,中山路是青岛绝对的市中心。无论是市北、市南、四方还是李沧的居民到中山路去都称为“上街里”。事实上,中山路也不算太长,南起栈桥,北至“大窑沟”,全长不过1,500余米,但它却是当时青岛市最早最繁华的商圈。我妈说,在她小时候,会从家里一路沿着中山路走去栈桥,趁着海水退潮后礁石露出来,上面有数不清的海蛎子,虽然个头较小,但可以直接徒手将海蛎子壳拨开,取出肉直接吃。那是属于我妈童年的第一快乐。
而在我的记忆里,关于青岛最明艳的时光,就是在我少年时代的中山路。2000年,全世界都在喜迎千禧年。那年我10岁,爸妈带我从姥爷家走到中山路,岛城市民全部相拥于此,寸步难行,大家喝啤酒、唱歌、欢呼,等到零点钟声响起,空中绽放大朵大朵的烟花,人声鼎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5点——我人生的第一次通宵。我早就忘了那个零点过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只是记得,那是个有明月的晚上,路灯照在白亮白亮的柏油马路上,我们三个人在月光的碎影里穿行。
再长大一点,我们家搬去了佳木斯路,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总让我想起那个中国最早迎接太阳升起的地方,白雪皑皑的冬日。那个小区有一座假山,有一个游乐场,也有一个当时觉得硕大的迷宫。那条通往我家的路口,还有繁茂的树丛,春天的时候开满迎春花。住了7年,搬走后我再也没回去过那个地方。
我在青岛出生,在青岛长大,一直以来,我以为青岛是海,海就是故乡。这些年在努力重拾记忆碎片的同时,也在不断追溯故乡带给我的感受——它在以特有的方式,不断生长,或剧烈或平和。虽然小时候,关于这个城市的无数画面会在我脑海不断闪现又消退,就像夏日海边的浪潮,我能听见的只有热烈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