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e Railway Station,站台上的几个汉字提醒我,云南没有“ 迈尔”,眼前是“ 弥勒”。从昆明出发,高铁一路穿山过隧道,时速为160公里,只需半小时就能抵达。弥勒位于滇东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北端,这里是彝族阿细人的聚居处,也是红河卷烟厂所在地,110年前法国人修建的滇越铁路南北纵贯弥勒境内,途经7个站点。如今,滇越铁路早已是怀旧遗存,而高铁线让弥勒成为云南通往两广的必经之地。在仅仅100年间,弥勒的交通完成了从马帮到法国铁路再到我国自建高铁的转换。
但关于弥勒,我所知全部仅限于一处名为“东风韵”的红砖建筑群,这里因为造型夸张怪异而成为“网红打卡地”。2020年年底,雅高旗下的美憬阁(M Gallery)也来到弥勒安身于这处红砖聚落中。高耸的建筑如山一般显露威严又透着一些荒诞。紧接着一个倒扣的大碗出现在眼前,走进大碗的内部,经过倒置后,碗底已变成头顶的圆形天窗,下午三点日光照耀下,云朵在这个圆形“画框”里流动。我“哇”一声赞叹,没想到巨大的回声弹回来把自己吓一跳,像是有人在捣乱模仿,大家都笑了。我默默提醒自己下次出入时,一定要放低声音。
大堂玻璃窗外又是另一番景象,花園里三根大烟囱挺立,红砖建筑从四面围合,像福建土楼,却呈橄榄形状,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大碗走入橄榄核中。酒店共有五栋独立建筑,它们都由红砖砌筑而成,形态各异。我们所在的一号楼兼具大堂、客房、花园、中西餐厅的功能,而泳池和健身房分布在五号楼。橄榄楼总共只有三层,却毫不乏味。站在不同楼层、不同点位,你都能获得不同的观看视角。在回廊里走一圈,随时间变换,在日光与阴影的配合下,你能组合出上百种视角。在看似庞大刻板的建筑里,实则有着多变且复杂的观看法则。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在建筑的操控下流动穿梭,抬头看看天边,恍惚间又望见花园浅池中早已倒映出的白云和自己。
游走在东风韵小镇,你会发现每一个建筑群都极为具象,其造型更接近雕塑。在印章坊,25个大印章组成美食文创街,每一个印章里都是一间独立店铺,印章与印章交错,人们在其中停驻穿行。万花筒艺术馆是最先开放的建筑群,也是最受欢迎的拍照地点,远看这里像是厨房调料架,由红砖砌成的巨大“ 酒瓶“”油瓶“”盐罐”层叠累摞、高低不一。红砖呈环状叠加堆砌,向天空延伸收拢成天窗。走入建筑内部,四壁上三角形的镂空将日光引入室内,形成光斑,像是谁信手抓了一把糖果洒在瓶中,闪闪发亮。800多平方米的空间内阴凉寂静,只有光在晃动,我只听得见脚步窸窣的声响。砌体建筑自带一种古典与庄严,而三角形的镂空制造出万花筒般的目眩神迷。万花筒暂时不对外开放,对于游客来说,一旁的半朵云艺术餐厅就成了体验红砖建筑的最佳场所。半朵云的造型源自菩提树根的根基,无论外形还是内部构造都像是敦厚版的万花筒。
即使是在两天后,我依旧无法准确描述这里的建筑,在强烈的冲突当中又有着自洽的逻辑。红砖像是繁殖的细胞在东风韵小镇肆意生长,却又以连续、重复的色彩制造出惊奇。这些均出自云南艺术家罗旭之手,他从未接受过艺术和建筑学科班训练,想象力却无边无际。有人称他为“ 云南高迪”“本土扎哈”,但在过往的采访中,他更愿意将自己定义为“蚁工”,像蚂蚁筑巢一般建筑房屋。早在1996年,他就在昆明郊外用红砖为自己盖了一座名为“ 土著巢”的工作室。2014年回到家乡弥勒后,他用一根竹竿指挥工人按照他自成一派的方法继续着红砖的奇观。他自信且冒险,仅依赖红砖本身,让材料同时表现色彩,在空间中建立秩序,而红砖粗糙的质感也回应着弥勒的红壤。罗旭也好,万花筒也好,正因为在弥勒的土壤上生长,才如此让人信服。一颗葡萄的传奇
美憬阁的工作人员李向雨计划带我们去隔壁的云南红酒庄看看。这个黑皮肤的年轻人烫着一头泡面卷发,灰色制服搭配白色衬衣,相当精神。他自小在东风韵这一带长大,在老一辈人的讲述里,这里半个多世纪前曾是国营东风农场,接收了大批下乡知识青年。李向雨从未与过去切断联系,时不时会带客人去老东家的酒庄,为大家讲述葡萄酒和弥勒的故事。
越过一排笔挺的桉树林,对岸便是云南红酒庄。品牌成立于1997年,两万亩葡萄园围绕着酒庄绵延。三月初,葡萄架上已经冒出一些嫩芽,从每年五月开始,到七月,葡萄会陆续成熟。弥勒被称作“ 高原葡萄之乡”,这里地理环境独特,平均海拔为1,500米,处在北纬24°,日照强烈,昼夜温差大,用本地葡萄酿制的酒香气突出,单宁低,易入口。从小镇往酒庄方向行驶,在有趣的乡村小道两旁,摊贩们卖的是酒标齐全的葡萄酒,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酿酒技艺。
不同于传统印象中的欧式城堡酒庄,云南红朴实无华,老厂房墙面斑驳,硕大的金属发酵罐和储存罐耸立在车间,隐约能闻到葡萄汁的香气。我们来到地下石砌酒窖, 16℃的温度送来一阵凉意,视线也开始重新适应此处的昏暗。狭长的通道两侧分布有成排的拱洞,里面整齐码放着橡木桶,陈年时间从半年到两年不等,用本地特色品种玫瑰蜜(Rose Honey)酿制的红酒也在其中。
玫瑰蜜源自法国,如今却成了弥勒红酒的标志,其中不乏波折与传奇。18世纪,法国传教士将这一古老葡萄品种带到澜沧江畔的茨中,玫瑰蜜便在云南生根发芽。然而,19世纪中期,根瘤蚜虫病灾席卷欧洲众多葡萄庄园,玫瑰蜜在法国本土几乎绝迹,最纯正古老的玫瑰蜜品种就这样留在了云南。1958年,第一批知青来到东风农场,他们当中不乏农学家与植物学家,将偶然发现的紫色葡萄藤也一并带来,在红土地上开始了一场葡萄实验,从此玫瑰蜜的名字与弥勒息息相关。此后,云南红的到来让葡萄规模化种植并成为当地的重要产业。对李向雨来说,葡萄园曾是他童年的游乐场,那里有他不可替代的记忆。
晚上七点半,夕阳渐沉,鹭鸶归巢,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就能看见对面的万花筒亮起灯火,接着传来了吉他声,我们去万花筒底下的小酒吧“钟牧龙的窝”喝一杯。吉他手阿龙在手鼓的节奏中弹唱起万晓利版本的《女儿情》,一时间让人仿佛身在大理古城。阿龙曾在丽江和大理生活, 2020年来到弥勒时,这里巨大的变化让他惊喜,他最终决定落脚在小镇。“万花筒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地方,在它脚下,我是不是也独一无二?”他斟上葡萄酒,大家默契碰杯,夜晚丰富且包容。
去往自然在云南,若一个人痴迷看云,那他多半是一个外省人。而我们不仅总是抬头望向天空,还常常盯着美丽而不知名的植物发呆。在这里,人们不必宣称热爱自然,生活的一切都在自然当中。过去弥勒在本省人心目中就是一座温泉之城,这里地热资源丰富,是昆明人温泉度假的首选之地。在前往湖泉生态园的途中,成排的棕榈树散开孔雀羽毛似的叶片,小径上雪白的鸭子旁若无人地散步,湖中央三只黑天鹅懒散地晒着太阳,一群人身着白色浴袍从湖边经过,鱼贯进入半山温泉馆。正是周六,他们的周末理应这样度过。
而可邑小镇位于弥勒的边缘地带,距离市区21公里,是彝族支系阿细人的聚居地。司机大哥用浓重的本地口音告诉我们,虽然弥勒与佛同名,但有一种说法是,弥勒实际得名于过去的彝族首领木勒。阿细人以虎为图腾,祭拜火神,在这里身着长袍的巫师毕摩主持祭祀,为村民祈求风调雨顺。这个小山村过去以求偶为主的“阿细跳月”舞蹈已经成为一项景点表演,而每逢节假日,毕摩也会出现在寨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们穿过怪石林立、藤蔓丛生的密枝山,走完晃荡的吊桥,已经有些筋疲力尽。搭一段景观车进入民居聚落,在这个有着3000多年历史的村落里,鹅黄色的夯土房经过整修依旧坚固,老人们守着村庄,早已习惯在外来游客的注视下劳作、生活。
兩个羞涩的彝族少女为我们指路,那是周边仅有的一家小饭馆。本地阿姐手忙脚乱地操作着点餐系统,她的普通话不大流利,努力听其他几位四川阿姨报菜名。另一边,几位赶路的游客撤销了还没上桌的菜品,“不要咯,效率太低咯。”“效率”,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要如何才能理解城市人口中的效率呢?这真是一个难题。我们坐在矮凳上,不如再等一会儿吧,热腾腾的卤鸡米线、炸洋芋和米凉虾迟早会有的。
弥勒三天两夜Day1
抵达弥勒后,打车去市区尝一份当地特色的卤鸡米线。再返回东风韵美憬阁酒店,花上半天时间参观建筑,每一栋楼都各有特点。晚餐在酒店中餐厅享用,尝尝云南的炸竹虫和蚂蚱,还有鲜掉眉毛的小瓜炖火腿。睡前记得在黑色浴缸内泡澡,洗掉一天的疲惫。
Day2
早上从印章坊开始探索东风韵小镇吧。从印章坊到万花筒和半朵云,你将会找到多种角度来拍照。你也可以在等风来影像馆租一套汉服,让摄影师为你留下旅行纪念。下午前往云南红酒庄,跟随导游的解说,了解当地传奇的葡萄故事。晚上在美憬阁来一顿海鲜自助餐,再去阿龙的小酒馆听他弹吉他、讲故事,喝一杯玫瑰醋,还有本地的葡萄酒。
Day3
前往可邑小镇探访彝族古村落,清一色的夯土房十分古朴。午餐时在老弥勒饭馆点一份米线、炸洋芋和米凉虾。再前往湖泉生态园中的半山温泉,体验本地天然的低矿化碳酸泉,在旅行结束前用温泉治愈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