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祥
我之于宣城,实地了解其实极少,历史的记忆稍多一些。我的专业是对中国传统时代文、史、地的研习,在此过程中,宣城的自然与人文,沉淀下了若显若隐、或断或续的记忆。
匆匆的踏访所唤醒的宣城记忆。颇有趣,颇亲切。
我的专业之一是汉唐文学,而宣城真是好一座山水诗城。
宣城城中的谢胱楼,旧名谢公楼,据说初建于谢朓任职宣城太守时。谢朓是著名的陈郡谢氏中人,谢朓之前,谢氏出过几任宣城地方长官。谢朓不善言辞,但文章清丽,写得一手山水好诗,其诗作的大约四分之一是在宣城创作的,极言宣城之美。如《宣城郡内登望》《游敬亭山》《后斋回望》等等。所以,谢朓楼之于宣城的符号作用,大概就仿佛黄鹤楼之于武汉、阅江楼之于南京、鹤雀楼之于永济了。
宣城城边的敬亭山,联系的则是更加大名鼎鼎的李白。李白《独坐敬亭山》,吟咏“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这是何等的超格評说,敬亭山也由此驰名寰宇!更加关键的是,多次莅临宣城的李白,“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桀骜不驯、自视甚高的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
于是,谢朓、李白,谢朓楼、敬亭山.这些特别的文学意象交融密合在了一起,共同凝聚成今日宣城突出的文学记忆。
我的专业之二是中古地理,而中古时代的宣城地理区位,先为政治中心,再为江南奥区。
众所周知,包括今南京地区在内的汉代丹阳郡.郡治本在宣城。当时的郡是一级行政区,相当于现在的省,换言之,汉代丹阳“省”的“省会”在宣城,这直接说明了宣城为其时的江南或日江南西部的政治中心。进入六朝时代,丹阳郡治迁到了今天的南京,宣城则威为江南的奥区与腹地,每当北方战乱,大量的江淮之间乃至黄河流域的冠盖士女与平民百姓迁徙江南,这促成了宣城文化的转型与经济的开发,而宣城作为中原汉民族农耕文化的避难所,更为华夏正朔的传承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文学的宣城、地理的宣城,亮点甚多,科技的宣城、文具的宣城,也多可圈可点之处。比如我曾绘制《畴人传》人物地图,印象中,宣城一隅所出算学家相当突出,梅氏家族又最为显眼,在解释这种现象时,我曾有山地既多、耕地则少,耕地既少、从商者众,从商者众、算学或即发达的推断。再如宣城的文具,宣城的宣纸为“文房四宝”(湖笔、徽墨、宣纸、歙砚)之一;宣城还有过“中国文房四宝之乡”的宣传,理由是宣纸制作技艺为世界级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宣笔曾经引领了汉宋千年风骚,徽墨生产中心之一为宣城下辖的绩溪.歙砚重要集散地之一在宣城。果然如此,宣城又可谓江南的文房、中国的书桌了。
山水诗城、江南奥区、算学重镇、江南文房,如此等等,应该是比较视野下宣城的符号吧。其实,彰显、弘扬各地的历史文化、地域特色,比较的视野是极为重要的。因为历史悠久、文化繁富的中国,无论通都大邑还是偏乡僻壤,总有或多或少的人物、遗迹、故实、传说,所以关键仍在那些人无我有、人有我好、人好我特甚至我独的内容,惟有那些既为当地乡贤、文人、百姓、政府熟知,也为外地专家学者、人民大众认可的项目,才是真正的文化资源、城市品牌。
具体到宣城,文化资源、城市品牌多如满天的星斗。当务之急,该是明确“太阳”与“月亮”,亦即具有全国影响与独特地位者。而要明确这一点,宣城当地的专家学者跳出宣城以外看宣城,宣城以外的专家学者宣城以外看宣城。以及彼此之间的对话与交流.就显得非常必要了。
试举一例。就我的了解,宣城对于韩愈的研究与宣传,似乎近于空白。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韩愈,15岁至19岁以及23岁时,是在宣城度过的,这段随嫂避地与苦读宣城的经历,对于韩愈的一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宣城都有哪些有关韩愈的史迹与传说?这便值得深入研究与宣传开发,进而为宣城现代的社会发展与文化进步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