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职业风光摄影师胡亦鸣走遍万水千山,拍摄下全世界许多罕见的极致美景,但对于他来说,南美洲巴塔哥尼亚的秋色最令他陶醉。他说,巴塔哥尼亚的色彩恣意得热烈而奔放,仿佛要耗尽全部生命而显现出来,他热爱这种色彩,也热爱这片不可思议的土地。
“要不要和我再一次冲顶?”热情大方的蓝妹妹问我,“我把高跟鞋和短裙背上山,我们在山顶上以菲茨罗伊峰为背景拍一张探戈舞姿照。这张照片一放到网上,一定能把你的那些风光大片全盖了!”
在南美巴塔哥尼亚群山脚下,在美丽小镇埃尔恰登最好的一家餐馆里,我和几个朋友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后面两天的拍摄计划。此时,我们刚刚从山上露营了几天下来,辛苦地拍摄,并在高山暴风雪中度过了几天啃食方便面的日子后,我需要这温暖浪漫的环境。盘中美味鲜嫩的羊驼肉被煎烤得近乎完美,阿根廷著名的马尔贝克葡萄酒在杯中幽幽地泛出深红色的光泽……
镜头中令人倾心的秋色我最爱的自然之美
位于南美洲大陆最南端的巴塔哥尼亚高原,以壮丽的自然风光闻名于世。当时,我和朋友范博万里迢迢飞到这个接近南极圈的梦想之地,只为拍摄当地无与伦比的秋色。事实上,早在一年前,我们就开始计划这次旅程,当时还有另外两位朋友杰夫和阿刘打算与我们同行,但在临行前,他俩因有事不得不退出。
深秋的埃尔恰登不再喧闹,还留在此地的多数是职业风光摄影师或狂热的摄影爱好者,所以在街头巷尾撞见世界顶级风光摄影师的概率相当大。在一家小餐馆喝酒的时候,我就见到了老友、美国风光摄影大师马克·亚当斯(Marc Adamus),他是全世界最红的风光摄影师之一。我们还在山下邂逅了另一位朋友张焰,以及两位美女摄影师——蓝妹妹和毛子,他们两星期前就来到这里。我和蓝妹妹以及毛子在社交网络上相识已久,这次总算一睹芳容。而在接下来几天的拍摄中,我们在山上和山下频频相聚。
因得知两天后可能有连日阴雨,我们在小镇上短暂停留之后,便收拾行装上山。巴塔哥尼亚高原大部分位于阿根廷境内,小部分属于智利,我们此次行程就主要集中在阿根廷的冰川国家公园。由于所有的拍摄点几乎都在山上,而山上没有旅馆,如果要拍摄日出的景色,就必须在午夜起床,然后花3~4个小时登上山顶,拍完后再花几个小时下山。偶尔一次这样还不成问题,但连续多日每天上山下山就完全吃不消,还会损失很多宝贵的拍摄机会,所以绝大多数摄影师都会选择在山上露营,我们也是如此。
我们背着重达15公斤的行囊,艰难地行走8公里山路之后,便到达了著名的品切诺特营地安营扎寨。营地在树林里,有效地保护了帐篷不受狂风的肆虐。营地周围的山谷秋色正浓,漫山遍野一片鲜红。更完美的是,打开帐门就能看到高耸的雪山,尤其是在落日余晖下,紫色的天,紫色的地印在秋色里,显得静谧而浪漫。
作为风光摄影师,我有幸见识过全世界许多地方的秋色。我曾在美国东部生活了4年,每年10月,我都要在新英格兰旅行和生活一段时间,就仿佛是穿行于秀美的水彩画中,乡村小路上到处是五彩缤纷的秋叶,精致的白色教堂点缀在田野中,每一个镜头,都是一幅精美的风光小品。相比之下,美国西部科罗拉多高原的秋色则完全不同。它是宏大的西部叙事曲,在雪山的环绕中,漫山遍野的白桦树呈现出单一的金黄色,一望无际,震撼人心。
不过,当我来到巴塔哥尼亚,才知道这里的秋色最令我倾心。这里的一切完美到不能再完美,雄伟的菲茨罗伊峰和托雷峰,被誉为“全世界最美的山峰”,在南美高原变幻莫测的风云下,在这些高峻、挺拔的群峰间,大自然处处泼洒着最奔放和绚烂的色彩,你所能梦想到的所有秋天的颜色,几乎在每一棵树木上都得到肆意的展现,而冰湖、瀑布和溪水点缀其中,则给原本大气的风光增添了些许灵性和一丝柔美。
巴塔哥尼亚的秋天是我的最爱,它如同阿根廷的探戈舞曲,从骨髓里毫无保留地散射出生命中全部的热烈与感性,而我只管尽情地拍摄,用心去感受这种自然之美。
拍摄日出时的冰川湖高山辉下隐秘的瀑布
几乎每一个来到巴塔哥尼亚的摄影人,都会攀登到菲茨罗伊峰下的冰川湖畔,这也是上山步道所能到达的最高点。上山的第二天,我就决定前往这里拍摄日出时的冰川湖。
从营地到湖泊只有两公里山路,对跋山涉水习以为常的我,一开始完全没把这段路程放在心上,但背负着沉重的摄影设备,在黑暗中攀登陡峭的山路,其难度还是超过了我的想象。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我的头灯只能照亮眼前几米开外的地方。我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里,只觉得不断向上的崎岖山路没完没了地左拐右拐,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而到了后半段,山路上更是布满碎石和黑冰,愈加难行。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行走后,我才站在了湖边,此时天色已微亮,山上的风很大,湖面波涛汹涌,我在乱石之间找到一处平静的水面,支上脚架开始构图。当我目睹金色的朝阳照亮高耸的菲茨罗伊峰山尖,如镜的湖面映出山峰完美倒影的时候,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每年来冰川国家公园的摄影师很多,所以一些常规拍摄点的出镜率相当高,可是有一道极其神秘的瀑布,只有极少数人拍摄过。但是,地图上根本找不到这道瀑布,网络上也没有任何信息。一天下午,我和蓝妹妹按照拍摄过的人口述的路线,走了近10公里山路,才找到隐藏在深山里的这处秘境。踩完点后,我们决定第二天再来这里拍摄日出。半夜,我们摸黑来到瀑布前,架好相机静静等待日出。当日出前的高山辉把群山和云彩映照得鲜红如血时,我们欣喜不已。在有雪山高耸的地区,高山辉是常见的大气光学气象,日出之前,如果面对雪山,日出的方向在我们身后,我们就可能看见山峰慢慢被一种从暗红到粉红色彩的光线照亮。这种光线并不是直射的阳光,而是一种间接的反射光,是尚在地平线下的太阳照亮了大气层高空的云彩或灰尘,这些云彩或灰尘再将阳光反射到山顶而形成。和直射的阳光相比,高山辉穿透大气层的路徑更远,大部分冷色成分被大气层的杂质吸收,因此色彩要鲜艳得多,而且非常柔和。在这种特殊的光线下,流动的瀑布也显得柔美多情。面对眼前这无与伦比的美丽,我们唯有带着兴奋的心情不停按动快门。
的确,在巴塔哥尼亚拍摄的日子,日出是我们记录得最多的画面,而这种拍摄无处不在。在我们驻扎的营地背后,是数条冰川河流汇聚之处。一天凌晨,我顺着河边走近山峰,希望能拍摄到绚丽的朝霞下的雪山。可是雪山上布满大片无云的蓝天,让我没法按下快门。失望之际,我转身看向东方,眼前的景色让我震惊——天空的云彩气势磅礴,仿佛从地平线下爆炸出来一般,初始的阳光把一切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之中。不过这样的场景里没有雪山或别的景物作为视觉中心,取景窗里的地面景物也十分凌乱,因此很难构图。我把三脚架放到最低,贴近水面和岸边的冰棱,以此来强调流水的动感和冰凌的质感,最终才收获了满意的作品。
记录“沸腾”的托雷湖暴风雪中独特的秋景
巴塔哥尼亚到处都是绝世美景,但如果让我只能去其中一处,那我的选择一定是托雷湖。
托雷湖也是一个巨大的冰川湖,湖的背后是巴塔哥尼亚的第二高峰——巍峨的托雷峰。湖面上,散落着无数从冰川上落下的碎冰,形狀各异,如同大自然的冰雕。我到达托雷湖时正值傍晚,在微风的吹拂下,这些冰雕如同被魔法唤醒,在湖面上跳起了舞蹈。到了凌晨,湖面则又水平如镜,四周的一切都那么安详宁静。在第二天日出之际,我偶遇了意外的惊喜:湖面波涛汹涌,天空云层翻腾,当第一缕阳光把火焰般的色彩倾倒在高耸入云的托雷峰上时,画面美得让人窒息,我赶紧在湖边找到几块晶莹剔透的冰块作为前景,拍摄下了一幅名为《沸腾的冰湖》的作品。
巴塔哥尼亚的天气是出了名的恶劣,它以狂风和瞬息万变的天气而闻名,在山上露营的几天里,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大风、暴雪或小雨中度过的。难以揣测的天气造就了无法预料的景色,而这也正是行摄巴塔哥尼亚的魅力所在。对于摄影师来说,在崎岖的山脉与冰川大湖之间,顶着呼啸的狂风与毫无预兆而来的倾盆大雨,挑战体力与毅力的极限,那种感觉让人永生难忘。我喜欢这变化多端的气候环境,只管努力去捕捉我所理解的巴塔哥尼亚,这次行程我最喜欢的几张照片,就是在大雪之中完成的。
有一天我在山上拍摄,一场暴风雪突如其来,狂风吹得人直不起腰,但我没有躲进帐篷,而是拿起相机去寻找值得拍摄的场景。最后,在营地附近,我拍摄下了《洁白的秋色》这幅作品,这是 2016 年我最喜爱的作品之一。当时,大雪中的光线极为均匀,瞬间就把绚烂的秋景变成了一个童话世界,也给这张罕见的雪中秋色带来了独特的水彩画效果。
此外,我还在怒吼的狂风暴雪中拍摄下了一片树林,其树木十分高大,充满了生命力,我多次想拍摄这些有张力的树木,但光线条件一直不理想。但在狂风暴雪之中,这片树林摇身一变,宛如魔幻的境地,高山上神奇的光线和气象条件,让这些树木散射出金属般的光泽,画面充满了质感。
在此次行程结束的前两天,我们下山在小镇埃尔恰登作短暂的休息,也是在这里,蓝妹妹向我发出了拍摄探戈舞照的请求,但最终我没有答应她,做了逃兵。我只剩下两个清晨,永远属于大自然的我,面对山上冰湖和险峰的召唤,实在无法抗拒。好在美丽的蓝妹妹不愁模特,只要她开口,自然有英国帅哥心甘情愿做她的舞伴。在雄伟的菲茨罗伊峰下,我只和范博留下了一张合影。在我看来,巴塔哥尼亚魅力无限,我属于这样的地方,在未来的日子里,我还会回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