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昕
沿着布满青苔的石板路拾级而上,你会在路边找到一块标有“RUTA DE DON QUIJOTE”的绿色木牌,这便是“堂吉诃德之路”的标志。
太阳门的名称由来颇有争议,其中一种说法是依据当时的星象测量结果,此门位于零度子午线上,从日出到日落,阳光终日盈门。
格列柯来到托莱多,这座故都独特的气质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让他留下了众多名作,而这座古城在他的画作中焕发新生,重新为世人所熟知。
“不久以前,有位绅士住在拉曼却的一个村上,村名我就不想提了。”这是西班牙文豪塞万提斯的名著《堂吉诃德》的开篇,为整个拉曼却蒙上了一层中世纪骑士的浪漫。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与侍从桑丘,正是从位于西班牙腹地的托莱多开始他那幻想中的狂热冒险的——他们主仆二人餐风露宿,整日游荡在赤日炎炎的蒙铁尔原野上,与臆想出来的“风车巨人”作战。
在这部名著里,通篇都能见到“托莱多”这个地名:最繁荣的集市、客栈、制革厂和菜市场,最优秀的药剂师、牧师、商队和鞋匠,最时髦的裙子、帽子和最杰出的铸剑术,无不来自这个千年古都——位于如今的西班牙首都马德里西南70多公里处的托莱多。
“堂吉诃德之路”的起点苏克德贝尔广场的人生百态
在西班牙蓝得刺眼的天空下,金光闪闪的托莱多古城格外耀眼,塞万提斯笔下的这座永恒的小城,被宛若碧玉丝绦的泰加斯河三面环绕,而整座古城的历史也跟其自然景色一样,令人着迷。
有人说,如果选择一本书来代表一个国家的话,那么最能体现西班牙人性格的当然非《堂吉诃德》莫属。在书中,堂吉诃德到过的地方都是真实存在的,于是,西班牙人便按照书中的描绘,精心打造了一条“堂吉诃德之路”,而托莱多就是这条路的起点,而在塞万提斯笔下,古城的护城河、城墙、城堡、教堂、广场,无不栩栩如生。
沿着布满青苔的石板路拾级而上,你会在路边找到一块标有“RUTA DE DON QUIJOTE”的绿色木牌,这便是“堂吉诃德之路”的标志。在狭窄的古巷里,有突然跑出来对你微笑的孩童,也有脸上爬满皱纹却处之泰然的老妪,但最常见的,还是立在各家商铺门口的堂吉诃德黄铜像,或者是绘在壁画里、躲在壁挂盘中的堂吉诃德和桑丘形象,即便是在民间农户的门环上,也能找到那优哉游哉地骑着马漫游的堂吉诃德。在这片土地上,堂吉诃德的故事已经流传了好几百年。
满怀游侠梦的堂吉诃德,还有凸肚短腿的桑丘和那匹病怏怏的老马“驽骍难得”,都被印在托莱多沿街的广告招贴上,也留在了苏克德贝尔广场座椅的瓷砖拼贴画上,而在广场的圣血门外,还矗立着塞万提斯的铜像。在堂吉诃德的世界里,苏克德贝尔广场永远是一个热闹的地方。在那个时代,你在那里能见到囚徒和无赖,也能见到总督和贵妇,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时髦玩意儿,传不完的闲言絮语,想不到的英勇事迹,当然,还有屡屡发生的下流勾当。
在阿拉伯人统治时期,苏克德贝尔广场是一个庞大的市场,从那时起,人们就喜欢在这里举办各种节日庆典和社会活动。400年后的今天,广场上依然人来人往,在这片形状不规则的地面上,除了咖啡馆、酒吧等各类小店,还设有游客服务中心。放眼望去,人们或两手插兜地闲逛、聊天、晒太阳,或听流浪音乐家拉大提琴,而孩子们则不知疲惫地追逐着巨大的彩色水泡,街头画家坐在各种风格的肖像前面,抱着双臂,等着生意上门……
融合多种风格的大教堂极富阿拉伯色彩的太阳门
托莱多是西班牙最重要的国家古迹,也是西班牙最具代表性的历史缩影,因此很早以前就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将定为“世界文化遗产”。在西班牙的诗歌里,诗人们大都将托莱多称为“西班牙的心脏”;西班牙文学大师塞万提斯还为托莱多题词,称它为“西班牙的荣耀,所有城市之光”。
假如你读过作家林达的《西班牙旅行笔记》,那么来到托莱多,你自然就会联想到其中的一句话:“在那里,历史密密地一层一层堆积起来……”托莱多刚好地处伊比利亚半岛中心地带,所以早在公元6世纪,西哥特人就定都于此,他们将世俗王权与宗教力量合二为一,利用地势之便,就此独霸一方。后来王权更迭,阿拉伯人、西班牙人相继而至,尽管西班牙的版图不断扩张,但托莱多的国都地位却一直没有动摇,见证了几代王朝的荣辱兴衰。到了16世纪,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继位,此时西班牙的海上霸业如日中天,小小的古城已无法容纳帝国的繁荣,于是东北方的大城市马德里成为新都,托莱多也因此沉寂了下来。
王权几度易手,历史反复更替,最终在古城遗留下了极为丰富的文化遗存,尤其是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三大宗教在此汇聚、融合,彼消此长,相互依存,共同缔造了灿烂的历史、文化和艺术。古城至今还保留着罗马人、西哥特人、阿拉伯人先后建造起来的城墙,这些古老城墙层层叠加,仿佛是一张张老人的脸,经时光之手无情的揉搓、磨蚀,沟壑纵横。
在托莱多古城中,保存了70多处完好的古典建筑,其中最具标志性的,当数托莱多大教堂。这座大教堂始建于1227年,竣工于1493年,而內部装饰完成于18世纪,是西班牙的三大教堂之一,也是西班牙首席红衣大主教的驻地。托莱多大教堂的主体建筑为哥特式风格,内部装饰吸收了穆德哈尔式等艺术风格,而在礼拜堂中的祭坛则显露出巴洛克、文艺复兴风格——可以说,教堂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融合了多种建筑艺术风格。
教堂中央的圣坛装饰屏,是大教堂的奇观,它将深雕的盖顶、尖顶的楼阁、精巧的装饰及大量的人物形象融为一体,令人印象深刻。唱诗班区域的两排座椅,据说是西班牙木雕艺术的瑰宝,上排为文艺复兴式,下排为哥特式,两种风格水乳交融。值得一提的是,大教堂里面的收藏室还保存了文艺复兴时期诸多名家的画作:格列柯、提香、委拉斯凯兹、戈雅等大师的作品,都会在这里展出。
除了大教堂,太阳门也是托莱多观光必不可少的一环,它建于14世纪,属于穆德哈尔式风格,无论是马蹄形拱门还是墙面装饰,都极富阿拉伯色彩。太阳门的名称由来颇有争议,一说因门上有日、月图案而得名,而另一种说法则称是依据当时的星象测量结果,此门位于零度子午线上,从日出到日落,阳光终日盈门。太阳门附近还有一座圣十字医院,哥特式、穆德哈尔式与文艺复兴初期式样的风格混搭,使它格外显眼。
托莱多古城没有一座现代建筑,古城尽是铺满碎石的斜坡,鱼肠小道构成的迷宫,鳞次栉比的古典建筑……所有一切都让人深深感受到中世纪的古韵。不经意间,目光落在双头鹰纹徽浮雕上,这才蓦然发现,在檐角下暗藏着电线,这突兀的现代产物,使人忽然产生了“时空混乱”的错愕。
西班牙文艺复兴的圣地“西班牙画圣”格列柯诡谲的风景
如果说意大利人用歌剧说话,法国人用时尚生活,那么西班牙人无疑是用色彩来思考的民族。这个民族为人类艺术史贡献了委拉斯凯兹、戈雅、毕加索、达利、米罗等众多巨匠。然而,作为西班牙文艺复兴的中心之一,托莱多却与一个异乡人的名字息息相关:埃尔·格列柯——被誉为“西班牙画圣”的艺术大师。
格列柯生于希腊克里特岛,1577年春,他来到了西班牙,而当时的西班牙国力日衰,宗教势力横行,人民生活极其贫困。在美术方面,宫廷画家大都墨守成规,只会画一些呆板的宫廷肖像。格列柯本想在马德里干一番事业,结果因未受到重视而大失所望。不久,他便来到了西班牙的故都托莱多。出乎意料的是,故都独特的气质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让他留下了众多名作,而这座古城更是在他的画作中焕发新生,重新为世人所熟知。
在密云暗涌、夹杂着诡谲银光的天空下,托莱多被笼罩在一片充满魔力的荧光之中,峭立于高岩之上;阴冷而错落的城垣和高塔,形如一顶锈迹斑斑的荆棘王冠,嵌入赭黄色山峦突兀的脑廓;深邃的河流从远处辽阔的丘陵迤逦而来,从城外的圣马丁桥桥洞下穿过,流向原野上燃烧的树丛——这便是埃尔·格列柯在其名作《托莱多风景》中描绘的一幕。在访问托莱多之前,我对托莱多的印象全部来源于此。
格列柯的绘画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宗教题材,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圣多美教堂的《奥尔加斯伯爵的葬礼》。奥尔加斯伯爵是托莱多的名绅、大财主,作为虔诚的信徒,曾多次向圣多美教堂捐赠过大笔钱财。1312年,奥尔加斯伯爵不幸逝世,为了纪念他,当地贵族与教士特地邀请格列柯参加葬礼并创作此画。《奥尔加斯伯爵的葬礼》可以分为三层:下层描绘了众人安葬伯爵的画面,中层则是名天使托着伯爵的灵魂缓缓上升的情景,而在上层,上帝、圣母、约翰则默默注视着伯爵的灵魂进入天堂。整个画面虚实结合、色彩鲜艳、光影独特,将天堂和人间交织在一起,形成和谐而美好的画面。
入夜的托萊多亮起万家灯火。显眼的大教堂和城堡,光影斑驳的城墙,民居里的小院,似乎都在诉说这座千年古都的故事。此时,如果你站在最高处遥望,背衬着夜幕的托莱多,极像格列柯画笔下带有诡谲气氛的巨幅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