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博物学家埃诺斯·米尔斯在美国洛基山区生活了数十年,熟悉当地的山林草木、飞鸟走兽。不仅如此,他还以深入浅出、娓娓道来的笔调,把自己在大自然中的种种亲身经历写成了文字,展现出关于自然的诸多细节。
本文中,作者深入荒野,探访和调查多种动物的旅行习性,从大灰熊的觅食之旅,到大角羊的欢乐漫游;从河狸夏季的漫漫长途,到豪猪在火灾后的被迫迁徙,一一读来引人入胜,如临其境。
大自然中,很多动物都有旅行的习性,它们时常会外出,游历到几十公里甚至一两百公里之外,其目的很简单:或寻找美食,或仅仅为了取乐,或探索周边环境——一旦森林大火、洪水或其他自然灾害把它们赶出家园,它们就会前往自己预先选定好的避难地定居、生活。
一头大灰熊从朗斯峰附近漫游到格雷峰西坡,旅程超过160公里;一群大角羊越过高高的群山旅行了多天,途中还穿越了另外3群大角羊的领地;一只山狮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悄悄尾随旅人,路程超过32公里;一只豪猪在烈火中钻进深深的巢穴而躲过一劫,然后毫不犹豫地前往新的远方……
欢乐的破耳朵大灰熊从家园漫游到格雷峰
有一年秋天,我越过北美大陆分水岭,在高峻的落基山上行进了160多公里,前往格雷峰的西坡,并在那里度过了一些时日。让我震惊的是,我在那里看见的第一只动物,竟然是此前生活在我家附近的一位动物邻居——破耳朵大灰熊!
當时我突破一道密集的针枞树,进入一片边缘参差不齐的草甸,就猛然看见一头大灰熊懒洋洋地坐在这片开阔地的对面,背靠一棵孤零零的树。
它的动作、习性、破耳朵,还有灰色中略带褐色的皮毛外衣,无不暗示着它就是那头年迈的大灰熊,它的家园就位于我的小木屋附近的群山中,仅在一周之前,我还在距离小木屋约800米的地方见过它呢!
这头大灰熊专注地观察着附近的什么东西,由于树丛遮挡,我看不见它在看什么,于是我绕了一个圈,凑近一看,才发现一只雌鹿带着两只幼鹿在草甸上欢快地嬉戏。那头大灰熊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它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幼鹿,即便幼鹿挪动了位置,它的目光也没有移走片刻。那头雌鹿看见大灰熊,却对它的临近显得很漠然,丝毫没有流露出惊慌。直到3只鹿悄然走进树林后,这头大灰熊才慢慢离开,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如果这头大灰熊和我一样,在此时远离家园,来探索格雷峰这片荒野,那就是一个很有趣的巧合了。为了验证它的确切身份,我跑出去查看它的足迹——那些足迹清晰地印在一座大蚁冢上面,从左前爪的印痕来看,它有两个脚趾失踪了。无疑,这正是我的大灰熊邻居。为了抵达格雷峰,它跋山涉水,穿过大陆分水岭,横越无数幽深的峡谷和险峻的山岭,最终和我几乎同时来到这里度假。
在过去的好几年里,它都一直生活在我附近的区域,大灰熊既是一个地区的永久居民,也是天生的漫游者,每一年它都要外出做一些短途旅行,却很少从自己的领地上走出160多公里。为了查明它究竟在格雷峰地区干什么,我上前追踪它,但由于地面上没有积雪,干硬的地面很难留下它的足迹,因此要尾随这个活跃的家伙真的有些难度。
两天以后,在距离营地几公里之外的草甸上,正当我观察几只大角羊羊羔嬉戏时,那头大灰熊突然又出现了,一看见羊羔,它就立即像狗一样坐下来观看。但过了一分钟,它又站起来,嗅了嗅空气,转而向山坡上走去。
来到格雷峰地区的第五天,我再次看见了那头大灰熊,它的足迹一路朝北方行进,好像要离开这片地区。地面上依然没有积雪,追踪异常艰难,半个小时之后,我只得放弃追踪,返身回家。
熊为获取美食而远行大角羊群的轻松之旅
每年秋天,生活在大陆分水岭附近的熊都要拜访冰原(覆盖在陆地上的大面积冰雪)和往年的积雪形成的雪堆,因为其中积累着蚱蜢和其他昆虫的尸体,可让其大饱口福。这些昆虫在飞行中掉落到冰上,而后被风吹到山坡底部,渐渐积累,最终被大群大群地冻结起来,成为熊所寻觅的美食。
多年以前,许多或远或近的大灰熊总是赶来,寻找这些冻结的昆虫。其中有一头大灰熊时常远游100公里,来拜访这些冰原。从它留在积雪中的足迹来看,它大快朵颐了一番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家园。
据我了解,大灰熊每年都要做很多次旅行,它们一年一度在秋天前往大陆分水岭的冰原,已成为熊类动物最具规律性的旅行。不仅如此,为了寻觅鱼类、浆果或其他季节性食物,它们也会踏上漫长的旅途。
其实,熊并不是唯一喜欢旅行的动物,生活在我家附近的巴特尔山上的一群大角羊,越过高高的群山旅行了多天,于是我前去追踪它们,探究它们的漫游活动。第一天,它们来到了林木线之上,我忙碌了好几个小时,试图让自己始终能看见它们,而又不惊吓它们。endprint
第二天,这群大角羊越过一道幽深的峡谷,攀登大陆分水岭。在这趟旅行中,它们穿越了另外3群大角羊的领地。当它们来到最后一群羊的领地上,那些羊和这些来访的羊相互对视、嗅闻、嬉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处于自己领地上的羊静静地伫立着,观看这群旅行者继续前行。
这群羊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距离其家园32公里的高原上,然后绕着圈子返回。它们从高山上下来,拜访了一处可以舔食岩盐的盐渍地,在这里,它们又跟另一群羊混合在一起嬉戏,而那群羊也跟它们一样远离家园,出来漫游。
离开盐渍地,它们跑上一道高高的山岭,进入生活在大陆分水岭东边的大角羊的领地,当地的羊群则从悬崖上匆匆下来迎接它们。紧接着,双方开始进行一場生动的较量:两支队伍中,各有一只公羊徐徐离开同伴,走出一段距离后猛然转身,朝着对手疾奔而去,用头角猛烈地撞击对方。它们就这样重复地撞击了好几次,最后,一只公羊被强劲的对手狠狠地撞到了一边。
当这群羊朝着巴特尔山顶攀登,快回到自己的家园时,其中有两只羊失踪了,我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也许它们在前一天夜里遭到山狮无情的猎杀,也许它们在与另一群羊混合之际,便决定离开原来的群体,转而加入了对方的阵营。
山狮尾随人类的潜行河狸在夏天踏上漫漫长途
有一年冬天,我独自穿行在山中,发现一只山狮尾随了我32公里。起初我并未察觉,直到我折身原路返回的时候,才知道那只山狮一直紧紧跟在我身后,一直到距离我的小木屋约3.2公里时,才停住脚步。我回溯这只山狮的足迹,一路追踪到它那位于5公里之外的巢穴,我不知道它离开自己的家园这么远,究竟想干什么。令我没有料到的是,3天之后,那家伙竟然又卷土重来了,似乎对我颇感兴趣。
在一个下雪的10月,在我离家超过64公里之处,我发现一头黑熊的足迹出现在小径上。我顺着这些足迹,越过两道山岭,来到一个岩石嶙峋的地区——这里距离我的小木屋大约3.2公里。后来,当我再次发现它的足迹,我就明白了其冬眠巢穴就在那块岩石遍布的区域之内。由于我回溯它走过的漫漫长途只是其归途的一部分,因此我不知道它究竟离家走出了多远。
在群山中漫游的时候,我多次看见熊、山狮和花白旱獭等动物的足迹,它们都远离了自己的家园。这些动物旅行的目的,并不是去探访生活在别处的同类,它们似乎是为了取乐才去旅行,通常,在它们食物充足且无所事事的时候,它们就会到处漫游。
在大多数情况中,我发现动物们都在独行,或者跟自己的族群一起游历,仅仅在路过自己要探索的领地之际,才会对当地的同类给予一些注意。同样,在大部分情况下,当地的动物也很少注意这些来访者,它们仅仅看一眼外来者,就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了。然而河狸是个例外,在夏天,河狸们一般都要外出去度假,很多来自不同聚居地的河狸可能相遇,它们会聚集在一起,日复一日地嬉戏,久久不肯散去。
河狸的出游也不同于大多数动物的旅行。熊、灰狼、山狮,一年中可能会有一些短途旅行,并很有可能是为了取乐,或在途中寻觅一些不同寻常的食物。但我认为,河狸很可能在一年中只有一次长途旅行,这就意味着这场旅行将贯穿整个夏天,长达数月。
动物把旅行当作探索手段森林大火迫使豪猪逃离家园
爱默生,这位伟大的作家曾经把旅行称为“幸福的幻境”。但对于大多数动物而言,却并非如此,从某一方面来说,旅行是为将来的生活做准备。
动物的旅行是一种探索周边地区的手段,这样它们就可以认识外部世界,常常大有裨益。万一自己的家园发生森林大火、干旱或者其他灾难,它们不得不离开故土,这时候就可以前往自己曾经探索过的其他区域,重新开始生活。
10月,一场森林大火迫使一只豪猪开始旅行。当熊熊烈火席卷而来时,它躲进深深的巢穴中才逃过了一劫。大火熄灭后,它就逃出了巢穴,笨重地越过已经烧得发黑的家园,前往远处的绿色森林。它在森林里停下来,饱餐了一顿树皮,继续闲荡着下山。
我在攀登上去察看那个区域被焚毁的情况时,正巧看到了那只豪猪从上而下的足迹。我沿着它的足迹追溯,最终一路到达了它曾经躲藏过的巢穴。在我下山的过程中,我又追踪到它的足迹,那些足迹是几天前留下的,清晰可辨。在山脚下,那只豪猪越过一道峡谷,继而攀登对面的陡坡。然后,它就在一道山岭上偏离了道路,行进了五六公里。
在山岭上,豪猪遇到了一只臭鼬。臭鼬和豪猪这两个家伙向来都是独霸道路通行权的主儿,其他动物如果和它们在路上相遇,通常会对其退避三舍,默许它们拥有优先通行权。而当这两个家伙狭路相逢时,它们互不相让,朝着对方径直走去,擦肩之际,它们一刻也没停留,但它们距离太近,以至于几乎踩到了对方的脚。在前面更远处,一头黑熊停下来静静地观看豪猪经过,然后转身拐进树林深处。
那只肥胖的豪猪不断前行,我在距离火灾现场至少16公里之外才赶上它。此时它依然在笨重而缓慢地行进,但它坚定不移,仿佛胸有成竹,毫不含糊地走向自己脑海中的一个明确的地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