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启谛
近年来,欧美盛行一项残忍的活动——战利品狩猎,许多猎人专门为此赶赴非洲草原,以合法的名义猎杀了数以万计的大型野生动物,但同时也被舆论推上了风口浪尖。无论狩猎者及其支持者如何自圆其说,也无法掩盖溅洒在草原上殷红的血。如果相关国家不加以严格控制,这一活动恐怕会愈演愈烈,倒下的动物也会越来越多……
先让我们回到2015年:津巴布韦颇有名气的狮子王西塞尔(Cecil)在觅食之际,被人为刻意放置的诱饵引出了国家公园保护区,迎接它的是捕猎者的弓箭、子弹与毙命前40小时的痛苦挣扎。据悉,西塞尔之所以成为当地的焦点,是因为它独特的黑色鬃毛、庞大的身躯和对游客友善的态度——西塞尔会在游览车附近漫步,摆出姿势,允许游客拍照,因此被认为是国家公园里的明星。
杀死西塞尔的捕猎者是来自美国明尼苏达州的牙医沃尔特·帕尔默。他表示自己为这次狩猎花费了3.5万英镑,且具有完整的法律许可。尽管如此,这一事件仍然引发轩然大波,在美国,大批愤怒的抗议者走上街头,在帕尔默的牙科诊所前游行,要求停止“战利品狩猎”(Trophy Hunting)这项活动。而在纽约帝国大厦举办的一场展示160种濒危动物的灯光秀中,活动组织者也专门为狮王的离去亮灯,表示悼念。但是,帝国大厦的灯光并没有阻止不幸的再次降临……
2017年7月7日,狮子王西塞尔6岁的长子桑达,也死在了战利品狩猎者的枪口之下。而桑达被猎杀的地点,位于津巴布韦万基国家公园外两公里处,几乎就在其父亲西塞尔被射杀的地方。那么,导致惨剧频频发生的“战利品狩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活动呢?
什么是“战利品狩猎”?高额申请费之下的猎杀活动
战利品狩猎,指的是在政府许可下,狩猎者付出高额申请费,对部分指定区域内的动物进行有偿猎杀。这一活动在非洲最为盛行,其他地区如北美也有,猎物通常是体型较大的野生动物,比如狮子、大象、犀牛、豹子、熊等等。狩猎者一般来自欧美,他们完成猎杀后将其肢体(头部、皮肤)切下,作为狩猎的纪念品带回国。
在这种狩猎者的娱乐背后,是无数血与肉的代价。据估计,美国每年有超过12.6万件、欧盟有1.1万~1.2万件狩猎纪念品被合法地带回国,其中涵盖了将近140种物种,包括非洲象、美洲黑熊等。被猎杀的每一只动物都有明码标价:大象2.5万~6万美金,狮子0.85万~5万美金,猎豹1.5万~3.5万美金……高额的捕猎费并没有熄灭猎手们的热情。据国际动物福利基金会的统计,过去十年间,有超过1万头大象、相同数量的猎豹和8000只狮子被作为战利品猎杀。在所有的捕猎品种中,美洲黑熊是最热门的选择,山斑马位居第二。由于猎杀,保护者认为非洲狮已经成为濒危物种,很可能将在十年多一点的时间之内消失。
地球不仅仅属于人类,也属于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物种。然而因为有狩猎的需要,人类才会保护狩猎场的自然环境以及狩猎对象的种群数量;因为狩猎,所以才有保护的动机;为了保护,所以允许杀戮——正是这样一个逻辑,使得战利品狩猎者在动物保护中具有了发言权。
英国皇室的威廉王子在一次互动电视(ITV)的访谈中说:“当一些动物已经年老而无法生育之时,在生命终期,如果有人——当然这个人一定不包括我——想要付钱猎捕它们,且这些钱回到对于这些物种的保护中,那么这种商业形式(战利品狩猎),仍然是可行的。”
一般来说,有关保护部门会与狩猎经营者达成协商,合同中规定8%~12%的住宿费、30%~75%的狩猎费会被用于动物保护,主要包括动物保护机构日常的运营与管理开销、雇佣野外工作人员和狩猎监督者,以及当地社区项目经营或设备维护。
此外,在2012—2014年间,国际狩猎俱乐部(SCI)基金会进行了一项调查,内容涉及关于战利品狩猎对非洲东南部经济的贡献。这份调查报告表明:狩猎者在博茨瓦纳、埃塞俄比亚、莫桑比克、纳米比亚、南非、坦桑尼亚、赞比亚和津巴布韦的人均花费为2.06万美元,平均狩猎时间长达11天,总共为这8个国家带来了3.26亿美元的直接收入,计算入乘数效应后得出:战利品狩猎活动对于当地经济的贡献大约为4.26亿美元。
与经济效益同行的,是其对于生态保护的作用。人们对狩猎的需求防止了土地被开发或转为农业用地,非洲大陆上至少有3.45亿英亩的土地因为狩猎而得到了保护。这些土地往往连接着国家公园和其他保护区,使得野生动物有更大、更完整的栖息地赖以生存。
对于当地民众来说,战利品狩猎在理论上对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善。狩猎产业为上述8个国家提供了5.3万个工作岗位,民众有了收入。据称,被猎杀的动物尸体也被送给了当地村民食用。
总的来说,对于战利品狩猎的支持理由通常包括以下四点:狩猎收取的费用会回到动物和环境的保护中;狩猎产业会为当地带来大量的经济效益;狩猎年老孱弱的个体不影响种群整体;對于数量过多而影响生态的种群而言,狩猎有利于维持生态平衡。
战利品狩猎的经济贡献很小杀死狮王,等同于杀鸡取卵
然而,即使支持者有再多的理由,非洲岌岌可危的生态与长期的贫穷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发生改变。整个战利品狩猎的资金透明度存在严重问题,看似高昂的捕猎价格,实际上并没有回到非洲当地。从在线统计数据Statista网上可以看到,就坦桑尼亚而言,只有3%回到了当地社区、组织、福利系统以及教育。
除了财政上的问题,政策方面也不健全。战利品狩猎通常采用的手段为武器猎杀或使用陷阱、借助特殊工具(如汽车)、使用诱饵引诱猎物离开保护区、使用辅助动物(如猎犬),其最后杀死动物的方式饱受诟病。捕猎的形式,以争议最多的篱内狩猎为例:猎物被终身圈养在监禁的环境内,直到它长成足够大、有人愿意来捕猎时,便将它放出来并随即猎杀,以增加狩猎成功的概率。值得一提的是,在西方有一个叫做“Fair Chase”(公平追逐)的概念,实际上是一种猎人的荣誉守则,意为猎物是需要在自然环境中成长,同时能按照自身意志逃跑的动物。很明显,战利品狩猎中的以上所述形式及手段都违反了这一守则。
对于这种不正当的狩猎形式,当地几乎没有什么整治措施。同时,政府允许狩猎的数量往往被操控、被刻意提高,且对于当地的生态环境也缺乏透明的科学评估。政府本应承担对这个产业的管控、监督的责任,但经常受到小部分机构与个人的影响——从长远来看,这容易造成对产业的失控。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数据是:战利品狩猎为参与国家的GDP所做的贡献从来没有超过0.27%;在9个受调查的国家中,战利品狩猎只占到了旅游业的1.8%。一些同样新兴的旅游形式,比如生态旅行(ecotourism),潜在市场实际上比狩猎大得多。根据世界旅游组织(UNWTO)的数据,2012年非洲各国战利品狩猎行业收入在旅游业收入中的占比,明显很小,因此关于其可以对宏观国家经济发展起到拉动作用的说法,纯粹是无稽之谈。
根据非洲发展银行的报道:在2014年,旅游业为非洲带来了6530万人次的旅游数量,为当地带来了超过436亿美金的经济收入。相比固守狩猎场,我们有理由相信,将那些区域开放给受到严格监管的生态旅游业,将会给当地带来更良性的效应。“据一个非洲自然保护者的估计,来拍西塞尔照片的生态旅游者,在一周内所花的钱就大于牙医帕尔默猎杀狮子王的花费”,一位人道促进会的政策官员说,“狮子王的一生可以带来超过一百万美金的经济效益。”可见,猎杀狮王无异于杀鸡取卵。正是因为如此,战利品狩猎在旅游业中占比最大的博兹瓦纳,在2014年禁止了战利品狩猎。
生态保护战利品狩猎背后的巨大隐患
从生态上来说,战利品狩猎的负面影响通常都要比支持者所宣传的大得多。狩猎者通常声称他们的目标只是已经步入终年、无法繁殖后代或者对维护当地种群数量已没有意义的动物个体,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这不难理解,作为一个花了高价捕猎的猎人,肯定是希望告诉别人自己“征服”了有着漂亮鬃毛和庞大身躯的壮年雄狮,而不是轻而易举地捕获了病恹恹的垂死狮子。上文所提到的两头狮子西塞尔和桑达无疑都属于前者。尽管部分国家对于猎物的年龄有一些限制,比如津巴布韦规定捕猎的狮子不得小于6岁(也就是桑达被猎杀的年龄),可是在实际情况中,这样的限制很难执行:猎人如何在当场判断猎物的年龄,是否有人对将被猎杀的猎物进行检查,如何处理违规问题等,都是现实中难以解决的问题。
此外,獵杀一只野生动物,并不意味着种群数量就真的只减少了一只。这与动物的习性、种群特征息息相关。以狮子为例,在自然界中,由于雄狮的存活率极低,雌狮与雄狮的比例大约为2:1或3:1,一只成年雄狮通常会有多个配偶。然而,猎人们通常捕猎的对象,恰恰是这些本来就很稀少的雄狮,因此进一步减少了雄狮的数量。雄狮通常在一个家庭单位中承担保护者的角色,因此如果雄狮被猎人杀死,它的配偶与孩子往往会陷入巨大的风险之中——其他种群的雄狮或者游荡的雄狮会尝试与这些失去保护的雌狮交配,同时杀死原雄狮的所有幼崽。从长远来看,群体中体格强壮的个体被杀死,新生个体难以存活,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对物种的进化非常不利。所谓“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而战利品狩猎正是违背这种自然法则。
对于动物权利的支持者来说,战利品狩猎的本质本身就颇有争议。动物权利者认为动物有着不受人类利用的权利,且动物的利益应得到和人类利益同等的尊重。以此观点来看,战利品狩猎无疑是对动物权利最严重的侵犯。将捕猎作为娱乐,仅仅因为“好玩有趣”就剥夺了动物的生存权,在伦理层面上,这样的行为很难得到普遍认可。
目前,战利品狩猎在中国并未大规模开展,但对其开放和推广的呼声却一直没有停止。无论战利品狩猎在中国最终结果如何开展,都应当遵循自然法则和长远的、可持续发展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