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
虽然片马是西南边陲一个普通的小镇,却是很大的木材集散地。在这里,最值钱的东西和最不值钱的东西都是木材。
1996年,在片马的原始森林里,人们发现了一架二战驼峰坠机C-53号,这就是失踪了53年的C-53号运输机残骸。
新房建成后,山寨里的歌手们,身背象脚鼓,手执铓锣,跳起古老的舞蹈,猎手则到新房一侧列队,高举火药枪朝天鸣放。
从滇西怒江大峡谷出发,沿着高黎贡山蜿蜒的盘山公路向上,海拔升高,气温骤降。过了泸水县鲁掌镇之后,再向西北行进约30公里,浓雾紧锁,一阵寒风一阵雨。浓雾中,一座雄关隐现——“风雪丫口”昂然屹立。站在风雪丫口,天气瞬息万变,时常把人弄得云里雾里。而在过去,不辞辛劳翻越丫口的人们,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地——片马镇。
高黎贡山的雾气常年笼罩着片马,使得这个小镇如同一座孤岛漂浮在云雾之上。片马三面与缅甸接壤,距缅甸克钦邦首府密支那仅有200公里,因此,边民贸易一直很兴盛。作为商业往来的交通要道,这里拥有云南怒江州唯一对外开放的省级口岸——片马口岸,是我国西南地区面向东南亚、南亚开放的重要陆路通道之一。
边陲小镇的互市贸易“片马自古无穷山”
“片马”一词来自景颇语,意为“木材堆积的地方”。由于片马境内森林资源极其丰富,当地素有“片马自古无穷山”之称,尤以出产珍贵的杉板闻名。“木头之于片马,犹如血液之于人体,空气之于生命”,片马虽为西南边陲一个普通的小镇,却是很大的木材集散地。人们用木材交易、盖房、制作家具和取暖,但有时,上好的木料也被用来平整住房的地基,而且从谷底一直垫平到路边。难怪那里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片马最值钱的东西和最不值钱的东西都是木材。
片马的边境贸易历史悠久,早在1648年就形成了雏形。那时,当地山民们砍伐秃杉,那是一种干直材优、纹理绚丽的古老树种,制成杉板或棺材板,然后步行五六天,翻越高黎贡山垭口,运往怒江流域的鲁掌、六库等地出售。清朝末年,怒江地区的土司为了进一步开发片马的木材资源,曾组织民工整修从六库到片马的古驿道,并派人到片马征收杉板税及田赋。1910年起,内地商人接踵而至,在片马设立板材收购站,以低价收购,再雇请背夫,运往六库、腾冲、保山、大理一带高价出售。1911年1月,英军非法侵占了片马地区,使得杉板经营一度中断。到了抗日战争中的1942年5月,日寇从缅甸入侵片马,该地在旧时代的杉板经营就此结束。
但是,由于片马处于恩梅开江流域通往外界的重要通道上,1949年以后,当地依然存在一定的边境贸易。到了1991年,片马被云南省定为省级二类开放口岸,同时,缅甸一方也开始向中国商人出售当地自然资源——原始森林和矿产资源,片马经济立刻兴盛起来。
此后,木材贸易逐渐形成了一个产业链。这个链条的最上端是来自中国各地的大小老板,他们花费十几万甚至几百万,在缅甸买下一片片原始森林的开采权——当地人称为“买山”,然后从片马招募伐木工人进入缅甸进行开采。每天,一车车原木从缅甸运到片马,一部分被直接从片马转运到内地,另一部分則进入片马的各个加工厂,被加工成板材、方木或合成板等等。
随着片马杉板逐渐扬名在外,当地的运输业也发展壮大起来,由此而产生的汽车修理厂如雨后春笋,沿着公路排开,非常壮观。其实,这些所谓的修理厂,充其量只是个作坊,但几乎什么活都敢接——用他们自己的话说:“甚至可以用废旧的汽车部件给你再造一辆载重卡车”。即便如此,生意照样不错。
产业链的末端,则是为片马三万多流动人口提供服务的交通、餐饮和旅馆行业。来到片马,初来乍到者都会感到杂乱无章,有些类似当年电影里的美国西部偏僻小镇,好似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当你走进片马的社会生活中,你就会发现在这样一个经济链条的维系之下,一切又都是那么井然有序。一位在当地经营多年木材生意的老板,曾经这样表述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片马的繁华:生意最繁忙的时候,银行一天的进出额达到2700万元,号称“片马小香港”。这个数字的准确性已无从考证,但如今走在片马街头,木材依然随处可见,一根根粗壮的原木堆放在路边。
从抗英斗争到驼峰坠机见证高黎贡山的烽火岁月
片马虽地处偏远,却经历了中国人民抵御外辱的烽火岁月。1911年1月4日,侵缅英军2000余人制造了“片马事件”。他们入侵片马,在风雪丫口构筑工事,私设“大清国界”,企图将片马及其周边的古浪和岗房从我国的版图上分离出去。
面对英军的入侵,当地少数民族群众奋起反抗。他们以傈僳族人勒墨夺扒为首,身披蓑衣,手持弩弓、毒剑、长刀等,组成“蓑衣兵”、“弩弓队”,再加上怒江地方土司武装,兵分三路,在原始森林中神出鬼没地伏击侵略者。他们熟悉当地环境,事先布置好埋伏圈,将敌人引进密林,从四面八方用弩箭射过去。而在片马、岗房和风雪丫口的抗击一线,人们不得不正面与英军展开殊死战斗,死伤惨烈。此时,国内民众愤怒声讨侵略者的行径,最终迫使英军撤走部分军人。为了纪念这一事件,1986年,片马竖起了“片马人民抗英胜利纪念碑”,建立了“片马人民抗英纪念馆”。
另一件发生在片马的往事,则与驼峰航线有关。1996年,在片马的原始森林里,人们发现了一架二战驼峰坠机C-53号,这件事轰动一时。据史料记载,1943年3月11日早上,C-53号运输机在飞经风雪丫口时,遭遇强气流,不幸坠落在长尾巴山的茫茫林海中,机组成员美国飞行员吉米·福克斯、中国飞行员谭宣和王国梁均失踪。而到了1996年6月的一天,一位缅甸猎人在原始森林无人区中狩猎,无意中发现了一架运输机残骸。后经官方确认,飞机坠落在中缅边境9号—10号界桩137米处(中方一侧),这就是失踪了53年的C-53号运输机残骸。
由于地处边境,局势和环境都极为复杂,为了使飞机残骸不被破坏,泸水县政府组织军民日夜守护,这一守就是540天。在片马,我们遇到了当时参与搬运飞机残骸的李建全,据他回忆,飞机残骸的搬运方案确定之前,是由怒族青年曲天成和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驻扎在山里进行守护。1998年冬天,雪下得似乎比往年都大,大雪封山前,中年男子下山采购食物,返回时大雪已经封住了道路,没法进山。而缺衣少食的曲天成在飞机残骸旁坚守了两个多月后,终因饥寒交迫而不幸去世,年仅24岁。这个年龄,也是机长吉米·福克斯坠机时的年龄。
李建全说:“片马当时共派出了80多人上山搬运飞机残骸,为了使其免受损坏,搬运组只好将一路上的树木砍倒,用树木铺路,再用两根木头垫底当“滚轮”,众人一边拉一边抬,一步步地往山外运,非常艰难!”为了更好地保护C-53号坠机残骸并纪念这一事件, 2005年11月,国内目前唯一陈列驼峰坠机残骸珍贵文物的展览馆——“片马驼峰航线纪念馆”竣工,坠机的修复工作也同时得以完成。
如今,“中航C-53号坠机遗址纪念标”竖立在C-53号坠机之地,高53厘米,代表C-53号飞机长眠高黎贡山山顶53年,底宽46厘米,代表怒江州46万各族人民,以此纪念在驼峰航线上英勇牺牲的中美飞行员。
景颇支系茶山人的习俗“目瑙纵歌”和新米节
片马是个由多民族聚居的乡镇,境内居住着景颇族、傈僳族、汉族和白族等8个主体民族。这里的茶山人是片马古老的土著居民,属于景颇族支系,他们有自己的民族语言和独特的风俗习惯,没有文字,也不使用景颇文。片马与缅甸边界之间无天然屏障,可谓村寨相望,鸡犬之声相闻,双方长期互市往来,友好相处,历史上,边民跨境通婚情况从未间断。据了解,片马全镇557户农户中,有107户都是中缅异国婚姻。虽然来自两个不同的国家,但夫妻二人都是茶山人,语言相通,生活习惯也相同。
茶山人盖房子和进新房都有一套特殊的儀式。每当村里有人盖房子,全村人会主动前往帮忙。盖房时,通常在清晨破土动工,早上做完屋架,中午盖屋顶,下午装修,到了傍晚时分,一幢新房就落成了。新房竣工后,主人拿出火药枪对天鸣放,寨里人听闻枪声,便前来祝贺,主人则领着全家老小列队于新房前,恭迎徐徐到来的客人,男主人用草烟敬客,女主人用金竹筒向客人敬酒。山寨里的歌手们,身背象脚鼓,手执铓锣,跳起古老的舞蹈。猎手则到新房一侧列队,高举火药枪朝天鸣放。此后,客人在主人陪同下走进新房,围坐在火塘边,其间载歌载舞,直到深夜方散。
比盖新房更热闹的,要数景颇族最盛大的传统节日——目瑙纵歌节。“目瑙”是景颇语,“纵歌”是载瓦语,“目瑙纵歌”意为“大家一起来跳舞”。每年的正月十五前后,景颇族村村寨寨,男女老少,身着艳丽的民族服装,成群结队,敲锣打鼓,兴高采烈地聚集到纵歌场。他们排成两个大的舞队,人少则上千,多时过万,故“目瑙纵歌”又被称为“万人之舞”。
节日当天,人们踏着阵阵铓鼓声,合着古歌调,面朝东方,缓缓迈入舞场。男人们手持长刀,刀刃朝左,刀面向前,但刀不能摇动;女人们手拿树枝、花草或扇子左右扇动,舞者完全沉浸在一种陶醉和忘情中,口中情不自禁地唱出“哦~然、哦然、哦然~”之类的欢呼声。“目瑙纵歌”的跳舞路线遵循特定的图案,在跳舞过程中,视场地宽窄,时而穿插,时而环绕,进退有序,整齐划一,决不能发生队伍散裂或混乱。“目瑙纵歌”的曲调铿锵有力,节拍分明,有人说:“听到目瑙纵歌的鼓点和音乐,不跳脚板都痒得要搓地。”
而每年的农历十月十五,是片马境内茶山人的新米节。每年秋收粮食到家后,新粮需待到新米节之后才能正式享用。节日当天,茶山人家家户户杀猪宰羊,煮好新米饭,摆上酒、米,祭祀天神、祖先和铁三脚(架在火塘上做饭、煨食物、烧茶用的器物)。祭祀时,在屋外鸣放火药枪,以示庆祝。从这一天起,连续五六天,亲戚朋友之间轮流请客喝酒,品尝新米,分享一年的劳动成果。席间,主客互相交流生产技术,长辈给晚辈讲述本民族的传统风俗。若遇有粮食歉收户,在新米节期间,亲戚朋友会背上10~15公斤新谷或其他粮食送给他们,分享节日的温暖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