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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班船上的仪式

头班船上的仪式

江一桥

当地老话说:山高路不平,好耍不过重庆城!

以前,不管在重庆城哪条街,不管穿哪条小巷拾阶而下,立马能看见长江或嘉陵江,看见长江、嘉陵江边的那些码头,看见码头上轮渡公司的趸船和渡船。那时,轮渡公司的渡船是重庆城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住在重庆长江南岸的人,如在市中区工作,每天早晨得算着时间出门去窍角沱码头,或弹子石码头,或玄坛庙码头,或海棠溪码头,或铜元局码头,坐轮渡公司的渡船到市中区上班,傍晚又算着时间赶到菜园坝码头,或储奇门码头,或望龙门码头,或朝天门码头乘坐渡船回家。市中区居住却在南岸区工作的人,则相反。现如今在重庆城,长江、嘉陵江上大桥林立,往返南岸和渝中半岛车来车去,极为便利,于是那码头,那趸船,那渡船,便成了记忆。渡船水手和孤独的乘客

冬天,天气预报第二天无雾,头班船一般来说坐的人很少。如果预报第二天有雾,头班船就会很拥挤,因为上早班和有事的人,会提前起床出门,赶在雾起来之前,坐头班船过河。这天无雾,从南岸弹子码头到朝天门码头的头班船就五六个乘客,其中一个很特别,所以几个常坐头班船的乘客,当趸船客舱门打开后,都进了前舱;而这个穿着老式黑呢子大衣,脖子上挂条长长的围巾的人,步履缓慢地独自进了后舱,怀里还抱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的坛子。

水手关了舱门,吹哨解缆,渡船徐徐离开弹子石码头趸船。

摘了手套,将手套塞进舷角缝隙里,水手并未像通常那样,猴子似的翻身越过舷栏,爬到顶层上去,而是一只脚踏在了缆桩旁,掏烟,点燃,对着黑沉沉河面喷吐烟雾。后舱亮着一盏灯,这灯镶在顶壁的救生衣和救生圈的中间,光线甚弱。这人抱着用红布包裹的坛子,站在水手对面的舷门旁,稍稍侧身,可面孔一直对着水手。知道这人面孔对着自己,所以水手并不看他,而喷吐出的烟雾不成形,因半圆的尾部舷栏罩了帆布围挡,风也不算太大,那烟雾便打着旋儿飘向下游。机舱里柴油发动机轰轰响着,驾驶舱里的船长,按照冬季固有航线,不时发出指令,机舱指令盘就“当当”响着,机舱工依照指令盘上的指针,扳动手杆,加速或减速。这操作的程序,如走到机舱门前,就可以看到。然而这后舱,就一个乘客,他立在舷门旁,不怕风,不怕冷,抱着用红布包裹的坛子,像占领了一个有利地形,笔直地站立在那里。这边的水手,似陪同,保持一只脚踏在缆桩旁的姿势,双手抱怀,耐心地叼着烟,有意迎风翘首,让烟雾瀑布般掠过鼻头,再翻越前额而去。水手瘦,脸小,很享受这带有温度的烟的瀑布,眯着眼,缓吸慢吐,一蓬朝后梳的飞机头,粘着烟雾呈飘逸状。

常坐头班船的人,因溯江而上,机舱里的轰鸣声及船体的震动,一般来说不会因孤独而产生恐惧感,因几步外的机舱总是射出一团暖光。黎明时的仪式

江北、南岸、市中區的景物仍处于睡眠状态,整个山城的灯火迷迷蒙蒙,船首的探照灯突然横扫过来,船体外有了片清晰的水域,激流和浪花一下子扑进眼帘。能感觉到风的样子,风就是些小妖精穿梭于激流和浪花之间,甚至和浪花勾肩搭背,乱花花地一团紧随船体前行。船帮处的浪花越来越大,还有一两片薄雾,氤氲其间,就有浪花随风跳进舱来。船在加速,柴油发动机轰轰声更响了,同时船体有点倾斜。显然已过江心的呼归石,到了长江嘉陵江汇合那股夹马水处,水手低声吟诵起来:云苍苍,水泱泱,柏之茂,兰之香,生也荣,死也光,永保无疆!水手嘴里叼着的烟,未燃完,便用舌弹烟蒂于江水,仿佛在跟风和浪花打招呼。其实,水手并未吟出声,但这人感觉到了,便颔首致意,并把怀里用红布包裹的坛子朝外托一托,让它也领受这仪式,领受这仪式中的肃穆和庄严。

吟诵完,水手细声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就像只猴子,翻身出舷栏,爬到顶层上去了。

侧身上前一步,这人抬高骨灰坛,俯身探出舷门栏杆,双手托着,缓慢朝下。就在骨灰坛滑离双手,沉入河水之时,船,拉响了汽笛,长长的,低低沉沉,同时减速了。显然水手去驾驶舱给船长说了,有人在河葬亲人。汽笛声回回旋旋,飘飘荡荡,宛若贴着河面,逆风随行。

渡船靠朝天门码头趸船后,这人下船,马上又买票上船。这时,上船的人就很多了,有一两百人,全是重庆第三棉纺织厂或重庆苎麻纺织总厂或重庆南洋卷烟厂上早班的工人。这人又进后舱,像那个刻舟求剑者,站在刚才的位置。渡船调头顺流而下,返回到弹子石趸船后,舱门打开,上早班的人争先恐后,挤着离船,争着早点踏上那窄窄的跳板,免得走在后面,会耽误许多时间。这人慢慢走,礼让着走在最后面。当他跨出舱门,走到趸船甲板折转处,看见水手嘴噙哨子,戴油渍渍的帆布手套,正俯身在舷栏前,一只手已放在了那倒8字的缆绳上。此时那边趸船舱门已经打开,乘客涌进前舱和后舱吵吵闹闹在抢占座位。水手注视着他,一动不动。他便止步,然后转动身体正面对着水手,朝水手鞠了一躬,深深地鞠了一躬。穿的黑呢子大衣的下摆和脖子上挂着的长长的围巾,随着他的鞠躬,在甲板上缓慢地扫过去,又缓慢地扫回来。甲板干净,趸船上不缺水,水手随时都可以用江水把甲板清洗得干干净净。

下了跳板,这人在弹子石码头趸船下方一名叫“歇石”的突兀碛石上,面朝长江,双膝触地,双手托天,高声吟诵:云苍苍,水泱泱,柏之茂,兰之香,生也荣,死也光,永保无疆!这是川江上一阙古老的丧葬歌,刚才从水手的口型,他看出水手吟诵的正是它。

此时,两江三岸的灯火已了无踪迹,天蒙蒙亮,山城的轮廓便跳了出来,能看清对岸江北的梁沱和三孔桥及塔子山人头山,那水手的哨声响起,渡船离开弹子石码头趸船,划着弧线溯江而上,驶向朝天门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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