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言
三江源地处青藏高原腹地,也是这片雪域圣地的主体,百川绵延的复杂地势,将人类活动的广泛影响隔绝在外,使其千百年来都保持着自有的原始气息和野性气质,堪称人迹罕至的超净区。
典型的高原大陆气候,使三江源呈现出冷热两季交替、干湿两季分明、日温差大、日照时间长等气候特征;多种复杂的山地垂直自然带,为不同类型的动植物提供了广阔的生长空间——天时地利之下,三江源孕育出自成一派且相对完整的自然生态系统,也因此成为世界上诸多高海拔地区中,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区域之一,享有“高寒生物自然種质资源库”之誉。形如其名的“雪兔子”“抱团取暖”的垫状植被
据2020年7月出版的两部学术专著《三江源国家公园植物多样性及名录》和《三江源国家公园主要植物图谱》统计,截至目前,三江源地区分布的植物多达832种,其中有5种为三江源特有植物、3种为国家级重点保护植物、21种为省级重点保护植物。这些种类繁多、数量庞大的植物族群,经过千百万年的繁衍生息,大部分已完全适应三江源独特的地理与气候条件。
三江源享有“高原上的植物博物馆”盛誉,其植物分布情况整体呈东南至西北的梯度性变化,河谷草原、山地森林、高寒灌丛、高寒草甸、高山流石滩等植被类型,依海拔自下而上排列。同时,各植被类型内部组成相对单一,因此三江源地区的植被原始性和脆弱性不容忽视。换个角度来看,不可多得且难以复制的植物类群又将三江源装点得异彩纷呈,其中有很多让人惊叹的存在,它们或以高度罕见的稀缺性而独树一帜,或因具备某种特殊功效而声名大噪,还有些则顶着色彩艳丽的花冠、摆着妖娆动人的身姿,使观者忍不住啧啧称奇……
在武侠小说和神话故事里,常常出现一种绝世罕见的草药——天山雪莲,它生长于雪山之巅,纯净而高洁,拥有“逆天改命”的神奇药效。现实生活中的雪莲,主要分布在新疆天山一带,虽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但并不能解百毒、治百病。近20多年来,基于文学作品的夸大描述,雪莲突然间拥有了极高的声望,加上商业宣传的推波助澜,不少人开始相信这些来自于冰缘带的雪莲是一种罕见的“神药”。随之而来的,是过度采挖导致的雪莲资源日益匮乏,许多与雪莲拥有亲缘关系的物种也惨遭殃及。
与雪莲同样来自菊科风毛菊属的“雪兔子”,就是被“神药风”殃及的物种之一。雪兔子多生长在海拔4500~5000米的高山流石滩、山坡岩缝以及山顶沙石地,其枝叶蓬松、形状奇特,远看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兔子蹲在地上,故而得名。截至目前,中国境内共发现了20多种雪兔子,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及西南横断山区,三江源地区常见的品种名为“羌塘雪兔子”。
由于拥有和雪莲颇为相似的外观及生长环境,人们常把雪兔子误认为是雪莲。后来在巨大的利益趋势下,不少人干脆将雪兔子当作雪莲,或大把大把地挂在当地特产店,或随意摆在脏兮兮的市集上贱卖——据说有些地方一株仅卖几毛钱。事实上,雪兔子的药用价值还不如蒲公英,而且在晒干及运输过程中,极易变质滋生细菌和霉菌,一经食用,非但不能“包治百病”,反而会严重影响人体健康。但若是从生态平衡的角度来看,雪兔子又是不可多得的“神药”:三江源这类高海拔地区,高寒且干冷,生态系统脆弱,雪兔子开花后能吸引大量昆虫,提高其他植物的授粉几率,从而进一步维护生物链平衡、防止土壤流失。
在三江源地区行走,若是俯身悉心观察地表,总会发现那些看似荒芜的土地和山冈上,覆盖着数不尽的微小生物——垫状植被。它们往往体积矮小,茎叶多毛,匍匐生长,像垫子一样铺在地上。这样的垫状化生长习性,是植物适应高山环境的典型形态之一,它们通过紧密的植株排列和贴地的生长高度,以“抱团取暖”之姿,维持局部环境下的适宜温度,抵御寒潮和冷风的侵袭。当空气中的平均温度在零摄氏度以下时,垫状植被的中心温度仍可保持在1℃~2℃,从而能够缓解或避免大风和寒冻对植被幼芽的损伤。
此外,垫状植被生长缓慢、叶片细小,可有效保存水分、降低蒸腾作用,完美地适应了高寒山区缺水的恶劣环境,同时也能改善其下土壤的容重和持水性等指标,间接为周边物种创造出相对优越的微环境。三江源地区常见的垫状植被有垫状点地梅、雪灵芝、钻叶风毛菊等,主要呈斑块状或者条带状,分布在山地高寒草甸带和高山流石滩附近。
“高原精灵”和“雪山主宰”人类禁区内的生命奇迹
如果将三江源这座生命王国,比作一个生机勃勃的大舞台,那么丰富且独特的植物种群就是不可缺少的舞美艺术,而那些自由驰骋的野生动物,则是最闪耀的明星。
三江源地区野生动物众多,包括兽类85种、鸟类237种、两栖爬行类48种,其中珍贵的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多达50余种。来到三江源地区,无论是探访“中国雪豹之乡”——青海玉树杂多县昂赛乡,还是走进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可可西里,那些自由奔驰的藏野驴、敢与汽车较力的野牦牛,以及藏羚羊、白唇鹿等珍稀保护物种,总是与我们一路相伴。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高原精灵”藏羚羊,是可可西里乃至整个青藏高原地区,最引人关注的代表物种之一。可可西里高寒缺氧、气候恶劣,境内湖沼遍布,平均海拔高达5000米,最低气温可达零下46.2℃,永久冻土覆盖了90%以上的土地,冻土层厚达80米~120米,是名副其实的“人类生命禁区”。然而,面对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藏羚羊却能身手矫健、奔跑如飞,无疑是禁区中的生命奇迹。2008年,中国北京奥运会吉祥物之一——福娃“迎迎”,便是以藏羚羊为蓝本,一是为了借“羊”字谐音,意喻“喜气洋洋”;二是用藏羚羊顽强的生命力,来象征挑战极限的体育精神。
可可西里境内的卓乃湖、可可西里湖、太阳湖和库塞湖等湖盆地区,以及它们周边的高寒草原、草甸,都是藏羚羊重要的繁殖地,其中尤以卓乃湖最为著名。每年五六月份,成群的雌性藏羚羊分别从青藏公路以东、可可西里山以南和羌塘东部出发,前往卓乃湖。春末夏初的可可西里,天气较为和煦,卓乃湖一带光影交错,加之湖畔石头大多呈紫褐色,恰好与初生羊羔的身体颜色一致,从而为藏羚羊产羔提供了一定的隐蔽条件。
从生态平衡的角度来看,大群的藏羚羊为瘠薄的高原土壤提供了有机肥料,它们对牧草的适度踩踏又起到分蘖作用,使牧草长势旺盛,而母羚羊产仔后遗留下来的胎盘,则为狼、秃鹫等动物提供了食物来源。由此可以看出,藏羚羊在可可西里的生态系统和食物链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但令人扼腕的是,可可西里的极端地理环境,没有将藏羚羊逼上绝路,反倒是人类将欲望的枪口对准了它们。20世纪80年代,因非法猎杀,青藏高原的藏羚羊数量从约百万只,锐减到不足两万只,这着实是一个令人痛心的数据。好在,近十几年来,得益于反盗猎执法行动的持续开展和生态环境保护的不断加强,如今可可西里的藏羚羊数量已恢复至7万多只,整个青藏高原的藏羚羊数量则恢复至20万只左右。
可可西里境内的大多数野生动物,譬如藏羚羊、野牦牛、藏野驴等,大都偏好栖居于地势敞阔的草原地带,但另一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雪豹却恰恰相反,它们雄居于雪山之巅,被称为“雪山的主宰”。可可西里北部的昆仑山脉是雪豹的典型栖息地,也是沟通青藏高原东、西两侧,乃至环青藏高原地区与中亚地区雪豹群体的重要廊道。
在高山生态系统中,雪豹无疑处于能量金字塔和食物链的最顶端,它们主要以岩羊、北山羊、塔尔羊等动物为食。每逢冷风如刀的冬季,雪豹会来到2500米左右的低海拔地区,穿梭于高山灌丛和山地針叶林间,四处觅食;到了夏季,气温稍稍回暖,它们则会攀至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线边缘,在裸岩和高山草甸上打盹小憩,享受高原上来之不易的温暖时光。
“雪豹”一名,与它们喜好在雪线附近活动的习性密不可分,同时也暗示了其外形如白雪般灵动——皮毛整体呈奶白色,其上镶嵌着不规则的玫瑰形黑色斑块,犹如穿了一身迷彩服。相较于其他豹属动物,雪豹在进化过程中发展出了诸多适应高寒气候的形态特征:它们拥有极其致密的皮毛,毛发密度高达每平方厘米4000多根,使其能够在零下40℃左右的极寒天气下生存;雪豹体型矫健,曲线流畅,修长而蓬松的尾巴,除了在奔跑中维持平衡,还是睡觉时的绝佳取暖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