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围巾的鱼
你是否有过这样一种经历?午后闲暇,你随手翻开本刚到手的书,看了三行就丢到一旁,再也不想拾起。旁人问起放弃的原因,你能列出一长串:文笔不好,情节老套,主人公性格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但是有天,这本书又一次闯进你的视线,你心血来潮从第一页慢慢看起,曾经觉得无聊的内容变得合情合理,你甚至为主人公的经历而落泪,然后将原本要做的事抛诸脑后。
我做过不合格的读书者,也当过被人草率评价的作者。有段时间我格外敏感,仿佛所有感官在一夜之间变得灵敏起来,他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令我的内心翻起巨浪。
八年级时,英语老师举办了一次英文短剧比赛,将全班分为五个十人小组,我被推选为所在组的组长。被同学们信任的我深感荣幸,决心带领全组在比赛中取得胜利。
下课铃一响,组员中的阿姝就悄悄把我拉到教室后面。阿姝是个比较腼腆的女孩子,说话声音非常温柔,除了学号排在一起外,我们平日并没有太多交流。
阿姝面带窘迫,说自己英语发音不好,能不能给她一个比较轻松的任务。我没有即刻答应,但把她的请求记在心上,最后为她安排了个台词只有三句的串场角色。
我自认安排妥当,斗志昂扬组织排练。没想到第一次,阿妹几乎全程坐在旁边默默观看,轮到她讲台词时,她说对台词不熟悉所以没有开口;第二次,阿姝说要打扫卫生,整整迟到了十五分钟;到了第三次第四次,她的踪影消失在排练队伍中。
我去问阿姝,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更让我头痛的是,其他组员态度也变得敷衍起来,练习没多久就开始聊天。
通過朋友,我终于发现了个中缘由。组内部分人认为我软弱,任务分配不均匀,阿妹几次缺席,还不帮忙准备道具,我却不管不顾;阿姝则觉得我不近人情,明明知道她的英语不好,我偏偏要求她记台词,简直有意让她在同学面前难堪。
预想中的融洽合作竟演变为了矛盾,身为组长的我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我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几天,既怕组员们当面指责我,又怕看到阿妹为难的神情。我曾考虑把面临的状况讲给老师听,但转念一想,其余组都进行得很顺畅,我们组却问题颇多,到底还是我失职。最后我干脆中止排练,让每个人先各自记熟台词。
回想排练以来的点点滴滴,我一遍遍地通读剧本,安排角色时考虑了每个人的意见,可为什么没人看到我想拍好这出戏的热情,却把关注点放在一个台词少的角色上?
虞美人在花坛里摇曳生姿,但人们不会关心草籽在漆黑冰冷土壤中的挣扎,只在乎花瓣是否娇艳欲滴。那一瞬,我深深感觉到自己的用心全白费了。因为担心父母会读出我脸上的沮丧,我决定迟一些回家,便坐在花坛旁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邻居家的姐姐刚放学回来,看见我孤零零坐在路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特地停下关心我。
我问:“你有没有过不被别人理解,觉得努力全白费的时候?”
她淡然一笑,说这样的经历曾陪伴她整整五年。由于父亲是她学校的数学老师,当她考了高分,有人会说是老师特意为她补课;成绩稍有退步,又会有人议论她不用功。
“我听了真的很伤心,没人看到我为了解一道难题,反复演算,也没人知道我因为急着去问题,在路上狠狠跌了一跤,摔破了膝盖。”接着她说,“不过太在意别人就会令问题的焦点模糊,关键还是你要怎么做。”
分别前,姐姐告诉我,读高中后她连续在奥数比赛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数学老师的女儿”这种说法已无法影响她。
回到家后,我冷静下来整理思路。当前任务是排好短剧,不是组员怎么看我这个组长。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阿姝。
早晨一到学校,我就找了阿姝并分析给她听,短剧是小组任务,每个人都应该参与,更何况角色已经固定,临时调整真的来不及。
阿姝脸有些红,解释说怕紧张到把台词全部忘光,影响其他同学的发挥。
我拿出准备好的办法:“不如你换一种登场方式,不说台词,只需要拿着写有台词的纸板,让所有人都看到就可以了。”
阿姝眼神明显亮了一下。我又说:“但是台词板你要自己设计,而且排练不能缺席也不能迟到。”
她似乎意识到了前段时间行为的不妥之处,认真点了点头。之后,阿姝遵守了约定,余下的人没再说什么。演出时,阿妹的角色反而成了小亮点,她举着有漫画的牌子登场却严肃地一言不发,引得观众连连发笑。当老师宣布我们组的短剧得了第二名时,人人激动地高举双手,令我烦恼不已的摩擦瞬间烟消云散。
被人背后非议的滋味,像是含着未成熟的杏子,即便咽下,苦涩仍会停留好一阵子。解释争辩固然可以令声音暂停,但矛盾始终横在中央。我很庆幸当初做了对的决定,否则短剧能不能上演都要打个问号。
青春有无数个岔路弯道,其间注定会有各种声音指挥你向左向右,而最快走出迷宫的,注定是凭意志努力的人。我明白,耳朵不可能变成漏斗,只将夸赞的掌声传递给大脑,但我可以把行动化作光,因为光的速度,永远走在声音前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