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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花

夏之花

陈慧茜

做梦

阿冬朝窗外望去的时候,蔷薇花大道上的路灯终于又凋零了一朵,那焦黑的灯泡灭得很落寞,而冰霜让电线杆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阿冬想,又凋零了一朵。

封闭的房间里,空调的冷气吹在半开的漫画书页上,吹在烂掉的西瓜上,吹在长有冰柱的蓝色冰棍上。

阿冬穿着一件T恤、一条短裤,他望着窗外飘雪的天空。

“我数过了,蔷薇花大道上有整整二十朵路灯。什么?啊啊,你问这个。你看,根啊个啊这样的量词太无聊了,对不对?说起来,名字叫蔷薇花的大道上一朵花也没有,无聊得像纯粹的大人,整齐的西装,作文限定的八百字,每日规定的三餐和早睡早起。还有什么呢,对了,还有还有——”

还有漫长,让所有毛茸茸生物缩成一团,没有任何刺激味道的冬天。

手套(上)

出门的时候,阿冬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套不见了。他把脸庞埋进围巾里,尽量多补充一点热量,但风变得很猛烈,很不留情面。于是他那只裸露的手又红又疼。

冬天的风不带任何温度,这样冷冽的风又吹走了阿冬带着球球的针织帽。

紧接着,风吹走了他的围巾、他的外套。

漫天的雪花在风吹走后创造出一阵模糊的景象,阿冬像盲人一样在冬天里行走,当雪散去的时候,他的母亲站在他面前,抱着他失去的所有衣物。

“外面没有那么冷。”

母亲这么说,但阿冬不相信她,因为连她流出的泪都变成了冰。

蔷薇花大道

阿冬被锁在房间里了,他很冷,但父母把冬装都收走了。他哆哆嗦嗦地靠在床边,看着他那只没戴手套的手还残留着被风雪攻击过后的疼痛,他出神地望着这只手,想象着那只不见了的手套的模样。此时他冻僵了的大脑突然融化了一点。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那只丢了的手套。

有谁在说话:

“那就不还给你了。”

然后是他冷淡的回应:

“是吗,那就算了,我不要了。”

是那个人。阿冬想起来了,是那个告诉他蔷薇花大道上有二十朵路灯的人。他隐约记得那是一个非常开朗的少年。

于是他把窗户打开,在月亮底下离家出走,踏上了未完的道路。夜晚風小了,但雪还没有停,地面上积着厚厚一层雪。

当他正笨拙地从雪中拔出他的右脚时,风一样的身影掠过他。阿冬甚至来不及说话,他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正在欢快地离开,消失在尽头。

是那个少年,那个偷他手套的人。

等等我。阿冬在呼喊,可他的身体太笨重了,完全不听使唤,一只脚拔出来,另一只脚又陷进厚重的雪里,他仿佛陷入了雪的沼泽中。

一步步地把阿冬向深渊拖去。这就是最糟糕的冬天,无趣,冷酷,麻烦。少年的声音从远处而来,穿越了时空,像把柔软的火融化了坚硬的雪。他说:

“跑起来啊!像我们一直做的那样。”

阿冬的脚用力踩下了雪泥,他记起了一些感觉,那感觉来自过去,他曾在无数个夜晚在这里飞奔,那时有凉爽的夜风,有虫鸣,有一个永远炙热的伙伴。

他在雪地里飞奔,可他看不到少年了,那句话好像还飘在空中,怎么也散不掉。焦急一点点爬上阿冬的心,他小声地说:“别扔下我啊。”他呼喊着说:“你跑得太快了,好快,我追不上,我永远也追不上了。”

他带着哭腔说:“求你了,不要走。”

就这样,他独自来到了蔷薇花大道。

是寂静的夜晚,阿冬呼出的白气消失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任何声音仿佛都被黑暗吞没了,他怅然若失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刚才的自己是怎么了。也许该走了,又变得冷起来了。阿冬转过身去,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听见了灯丝燃烧的声音。

他惊讶地回过头来,看到那二十朵蔷薇花逐一亮起,微光像凛冬中的萤火虫,似乎要没入暴风雪中,可是它们越来越亮。少年站在暴风雪中央,像指挥家,那些蔷薇花亮得发烫。

然后暴风雪便输了般退去,留下的少年看起来十分开心:

“没有花的蔷薇花大道很无聊吧!但还好,现在花都开了。”

“如果是冬天的话,花就冻坏了。还好并不是冬天。”

少年嘟囔着一些似乎无意义的话走了过来,他轻易地穿过了阿冬的身体,仿佛他是透明的。

而他穿过的一刹那,就像一颗太阳撞向了阿冬。这时阿冬才发现,此刻的他热得要命。

河堤

自从少年出现后,阿冬总会梦见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是个冷淡的人,像雪花一样最终会默默陷入地面不见。莫名其妙的事情是指,他与少年一起,做他永远不会去做的事情。

比如说逃学,从窗户一跃而下,然后乘着热风踢飞泥土,空气中传来青草的味道。然后坐在河堤上,河流匆匆流过,石子晶亮极了。

比如说在夜晚离家出走,在蔷薇花大道上奔跑,毫无顾忌地奔跑,看花一朵朵亮起。

比如说在下雨的公车站等车时,他被少年一把推出去,唯一的雨伞塞在了他手里。当他结巴地对暗恋的女孩解释时,少年跑出了公车站,雨水浸湿了他的T恤,他吹着口哨,口哨声大得就像阿冬的心跳声。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夏天。

“如果是在冬天的话,我觉得你一定不会喜欢上谁,因为大家都像熊一样冬眠了,包括喜欢这个东西。啊!暖气是假的夏天,不算数。”

回过神来的时候,阿冬才发现他坐在河堤上,少年坐在他旁边,说着这些话。

“所以说,夏天不错吧?”

阿冬觉得他有不得不告诉少年的事情。他试着张了张嘴,那声音仿佛不是他发出来的:

“我啊,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夏天了。”

他是哭着说的,而河堤上除他外空无一人。

来自少年

“哈喽哈喽,这里是来自夏天的终电,就是那个,最后的告别电话的意思。”

我啊,我并不是那种因为自己的喜好便会扭曲事实的小孩,因为那会吵架的,会变得非常难过,所以我也尽量不把所有事情搞得很严肃。我爱的夏天同样也很糟糕,你记得五年级时的那次树林探险吗?树林里的虫子太多了,而且好大!回家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身上全是红红的包,像红色的按钮一样,我总是禁不住诱惑去一个个按下它们。这时我倒是希望冬天快快来到,好让这些虫子们赶快睡去。

尽管四季分为春夏秋冬,可我总觉得春天和秋天只不过是通往夏天和冬天的过程罢了,当然它们很舒服,景色也很漂亮……不过电脑屏幕的壁纸也很漂亮吧,有空调暖气的学校也一直很舒服吧。恒温,永远,舒适,不变。

这些词也通常和无聊沾边。于是我认为这诞生出了两个极端,夏天和冬天。

“开往冬天的列车要检票了,我还没买票,你买了吗?我觉得你肯定比我先买,特来电询问。”

“好不想买票啊,倒不是没钱,就是那个……舍不得,懂吗?”

夏天的夜晚也很妙,我们会偷偷跑出来……还记得我们会看到什么吗?蔷薇花大道上的二十朵花——虽然就是路灯啦,它们会咝咝地响起来,开始发光,好像刚从长久的梦里苏醒。咱们从一头走起,而花一朵朵地开。夏天的夜晚很短啊,管花的大人也很懒,这个点开花,除了吸引睡不着、只想寻乐的小孩以外,还能干什么呢?

可是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夜晚,真是谢谢他!那第八朵花开得最亮,于是吸引了好多蛾子,第十朵花旁的公寓一楼里总会传来巨大的呼噜声,然后第十七朵花旁边总有一只虎皮猫,越吃越肥,我猜是从哪家跑出来冒险的,就像我们一样。

最后一朵花的话,谁先到谁就会不顾一切地转身冲刺,从最后一朵到第一朵,蔷薇花大道一片通明,它们仿佛为我们而开。

我们乘着夏风,空气鼓起袖口,仿佛要飞起来。

“所以我想着,不去了吧,开往冬天的列车,反正我也还没有买票。”

“但是我又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你,我的朋友。”

“一个人的冬天会很漫长吧。”

手套(下)

“你真的不来送我吗?”

少年扒着窗户问阿冬,阿冬一口回绝:

“不去,我还要学习。”

阿冬甚至有些后悔把窗户打开了,没办法,秋天的风就是很舒服。

“阿冬,你是不是变得越来越无聊了?不过,抽出半天也不行吗?”

少年亮着期待的眼睛再次问道,阿冬早已经不吃他这套激将法了,他只是淡淡地回:

“你只是去过冬而已,开学就回来了,而且你也不只是想让我送你吧。”

“不愧是我的朋友!”

他说着就要爬进来,看见阿冬的警告眼神便只是咳了咳:

“我要去的地方,此时正春暖花开,温度适宜,非常怡人。也因此,非常无聊。”

“听上去挺好的。”

“所以我偷偷买了两张票,开往正值盛夏的地方,列车和我的列车同一班,我们可以趁我爸妈——”

“你太荒唐了吧。”

一时间只有秋风簌簌的声音。而后少年失望地说:

“我以为是个好点子。”

“作为小学生吗?那确实是个好点子。”

阿冬继续看手里的书,少年却没有离开。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地说:

“那就不还给你了。”

但阿冬想不起来他最近丢了什么,于是他说:

“拿走吧。”

又过了一会儿,一切回归了寂静,少年离开了。阿冬很不明白,他觉得秋天真的很舒服,春天也不错,少年为什么就不能满足呢?夏天也没有那么好吧。

但他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少年了。他也没有再见过夏天。但他记得下了好多好多的雨,几乎要填满他房间的雨,他也总是梦见呼啸而过的列车。少年在哪一辆上呢,是一辆开往永恒盛夏的列车吗?

他还记得——但他不愿记得,那些纯粹的大人也开始说荒唐话,什么意外,医院,可怜的孩子,凋零的花。可阿冬只是觉得少年上错了车,他上了一辆开往别处的列车,只是这样。

从此以后,阿冬把自己锁死在房间里,空气越来越冷了,原来快到冬天了。阿冬看见了他呼出的气,冬天突如其来地就降临了。他还看见窗外飘起了雪,冷得要命,于是他开始发抖。他把衣柜里的冬装翻出来,一件件穿好,却还是冷,仿佛要冻僵了。

他一直翻一直翻,所有的衣物都盖在了他身上,然后他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套不见了。

他想起纯粹的大人们曾经小声说着这么一句:

“可怜的孩子,口袋里装着一只手套,不知道是谁的。”

口袋

好不容易才打通了,不要挂啊,求求你了。我在那班列车上了,可算是在了,不知道花了我多少力气。那张票牺牲了我的一切。我不是说不陪你去那辆开往冬天的列车了嘛,但是开往夏天的列车车票真的好贵,我想你得好几十年以后才凑得齐。

来送我吧,我的朋友,不来的话,你丢掉的东西就永远也不还给你了。

但是,不用跑得那么快,我会等你的。

荒廢的站台上站着阿冬与少年,到处都是一片白色,一切都是雪。开往冬天和夏天的列车在此刻擦肩而过,少年故作神秘地把手放在裤子的口袋里。

“猜猜,你丢了什么?”

“是我的另一只手套吗?”

阿冬颤抖着问,他觉得好冷,此刻的他穿着T恤短裤,可他不只是因为冷而颤抖。

“不是。”

少年走向阿冬,笑意盎然:

“你要答应我啊,拿回去以后,要记得去数花,要去喜欢好多人,要去没有虫子的地方冒险,要去奔跑,在蔷薇花大道上二十朵花的注视下奔跑。这样的话,我就把夏天还给你。”

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朵花,不知名的花,开得正灿烂。他拿出花的那一刻,列车的汽笛声仿佛忽地响起了,雪一片片退去,什么都不剩,冷冽的风雪融化在了热风中,站台的杂草冒出来,太阳的温度传递给了整个世界。

少年转身跑上了列车,那辆开往夏天的列车。

阿冬手捧着夏之花,感受着久违的夏季气息。

创作谈

朋友说我总写儿童文学,我确实很爱写儿童文学。我不喜欢写那种读起来厚重严肃的文字,情节成人化,彰显现实的残酷。我想,我们就生活在现实里,为什么不去幻想美好的事情呢。所以我爱用幼稚的口吻去描写白日梦一样的世界,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放松。而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写一篇文章,里面充满我最喜欢的事物——少年,夏天,呼啸的列车,无忧无虑的奔跑,对无聊世界的反抗,还有乱七八糟的叙述,这些都是我想要写出来的。但我总找不到机会,直到我听到ヨルシカ的《ただ君に晴れ》,有一句是这么唱的:“我们的身影/就这样赶不及地成为了大人/在你的口袋中,夜晚绽放。”这首歌就像夏天的遗迹,把我的小小愿望引诱出来,化成一朵在口袋里悄然绽放的花朵。于是就这样,它们合而为一,拼凑成了这篇《夏之花》。

编辑/胡雅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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