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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良善和柔光

的良善和柔光

我第一次见白T是在一个落红堆砌的黄昏。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青草香,夏蝉不知躲在哪棵樟树枝丫间聒噪地鸣叫。篱笆上的牵牛悄然合拢,群山以及那偌大的广场在夕阳照耀下染上一层绵薄的红晕。高空中的风筝牵动着地面两个三尺孩童的心,他们欢畅地笑着,仿佛一幅灵动的画。

他就是在那时跳入画中的。白T长裤黑球鞋,高且敦实的身影,行动略显笨拙,两只手各持一根热狗。他一出现,画中的孩童便扔下手中的线,尖叫着飞速跑开,像极了池边那两只惊飞的鸟儿。彼时在父亲的铺子里帮忙的我,只看见那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摇摇欲坠,还有少年耷拉着脑袋的影子。

他背着我没精打采地走出画卷,走到角落垃圾桶前蹲下来。良久,再站起来时手上的热狗已不见,他径直往幸福巷方向走去,身后多了一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灰色绒毛狗。走了几步,少年回过头,灰色绒毛狗无辜地看着他。他犹疑几秒便又只顾往前走,灰色绒毛狗屁颠屁颠地跟着他,把脖上的铃铛摇得叮当响。

那时我十五岁,以中上游的成绩考入一中。父母为方便我上学,拿出所有积蓄在县城老城区幸福巷安置了一个新家。他们咬牙贷款在小城盘下一个铺面做点冻品生意,因商品品质好,价格又比城东老卢家低两成,日渐积累了一些回头客,我也时常到店里帮忙。

再次见到白T是在某个周一。我因为闹钟坏了睡过头匆忙跑去学校,到校门口才发现丢了校园卡。他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个蓝底牌子前后反復翻看,一个雪球安静地坐在他脚边。这时我才发现,那只狗狗竟然是白色的!良久,大概是察觉到有人正看着他们,雪球警觉地叫了一声,他便站起来。寸头,古铜色皮肤,他愣愣地看看我,又拿起蓝牌细细琢磨,然后憨厚地笑着指了指蓝牌,肉嘟嘟的脸衬得他的眼睛眯成一线,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跑过去,从他手里抽出蓝牌,继而迅疾跑开。

我奋力跑着,一个叫状元的少年的故事在我脑里翻江倒海。

从搬到这里时我就听人说到这个名字,街上、校园、任何一个店铺或者公共娱乐场所,大家都知道状元。活在大家口中的他是一个时常犯浑、智力残障的地痞,疯疯癫癫,常常自言自语。他是大人恐吓不好好学习的小孩的家常便饭,是同龄人课后娱乐消遣的笑料,是小孩避而远之的妖魔鬼怪。

不知为何,我心里无声地将状元和白T画上了等号。可是,故事里刻画的,真的是这个少年吗?

我停下脚步,看到宽大的白T和雪球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往巷子深处走去。在某一个瞬间,我想要叫住他,跟他说点什么。可是我说什么呢?我能说什么呢?我不知道,或者,我不确定。

多年后的今天,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能和雪球成为朋友——大人小孩都把他当作怪胎,或嘲笑,或戏弄,或看见了便远远地绕开。他和雪球一样原本纯净,却被迫成为别人眼里的异类——他们在彼此的世界里相互救赎。

自从文理分科后,父母很少允许我去店里帮忙,我只偶尔在变天的时候去送衣服。那是一个华灯初上的黄昏,小城微凉。店里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她身材清瘦,眼部松弛,和声细语,说要买两只鸡翅和两块钱的脆皮肠。街边渐次亮起的灯光洒在她的衬衫上,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我见过她,她在城东守一个水果摊。

母亲一边随口和她聊几句生意上的事情,一边忙活着。语毕,中年妇女接过袋子,敏锐地发现脆皮肠多了几两,欲解袋取出,母亲拍一下自己的大腿说,看我这记性,得亏大家照顾,小店开张一周年,这半个月老顾客七折。中年妇女连连道谢,转身融进夜色里。

那是我第一次见母亲面不改色地说谎。

“孤儿寡母,其中的艰难你长大后自会明白。”母亲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摩挲我的头,目光沉沉,“良生,不远离不靠近,明白吗?”

我知道,母亲指的是白T。

我曾听说,每个来到我们身边的人都带着对我们的任务,他们将以摆渡人的身份把我们送往成长的彼岸。那时,我对此还不太明白。

高二快结束时,父母试图将店开到邻县去,于是得空便双双出去找铺子,那几日我经常独自回家。我一度以为,电视剧里那些老套剧情和恶俗桥段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可是有些冷漠的人和恶俗的事还是让我见识到这个世界有多丑陋。

彼时,暮色四合。我被两个混混围在灯光灰暗的巷子角落里,一个刺青叼着烟,另一个拎着铁棍的粗胳膊二话不说将我的马尾拽在手心。刺青撕烂我的书包,大概是没有发现想要的,他朝着粗胳膊点点头,粗胳膊便抡起拳头蓄势待发。

我至今都不知道白T是如何跳出来的。我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就看到他和粗胳膊厮打在一起,那根铁棍远远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刺青拧灭烟头爆着粗口扑过去,他很快被他们摁在墙上,并在两个人的拳打脚踢中笨拙地挣扎。

我使出浑身解数踹着旁边的铁门喊“救命”,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有些事情经历一次就终身免疫,我从来不敢以我的角度轻易去表述,哪怕是对我父母,我都没有办法说出:“最近那栋亮着灯的平房有个影子走到窗边,拉上厚重的窗帘然后站在那里。”我第一次对周遭失望,也对自己失望。

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我跟前蹲下,双手颤抖着剥开一颗糖果递给我。

他直抵人心的动作让我的眼泪顷刻间肆无忌惮地涌上来,跌落在地上,滴滴掷地有声,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小孩,别怕。”良久,他说。

小孩,别怕——真叫人心酸。其实大家不过同龄而已,如果有如果,他会和我们一样穿着校服去学校上学,会和大家勾肩搭背,他或许是一个学霸,或许是运动会上的健将,也会有为他欢呼的女孩子……

少年可能不会知道,我的眼泪不仅仅源于害怕和疼痛,更多是出于对自己的愤恨——我曾无知地和旁人一样,站在所谓正常人的安全线内对他持有偏见和分别心,却忘记了,每个小孩都是上帝派下来保护世界的天使,而有些运气稍差的小孩不该因为生来缺少一层漂亮的外衣而被一票否决。

这世间所有的美丑、黑白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恶的本质可能是善,好坏也是相对的。

“我不允许你们这样说他,他是我朋友。”隔了几个冬夏再回望那个忐忑的午后,阳光灼热而刺眼,我已经忘了班上是谁又拿白T做醒瞌睡的工具,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是否声音颤抖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是面目狰狞抑或是其他什么表情,太多的细枝末节都被剪成碎片飘散。

我只记得身体中冒出一股横冲直撞的力量引导我发声,然后教室里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五十多双眼睛诧异地盯着我,又迅疾成群低语,他们肯定觉得我是一个疯子。没有人过来和我站在一起,也没有人告诉我这样做是对的。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直到打上课铃。

按下时光的快捷键,上大学后我家搬离了幸福巷。人事音书,更迭替换,依然没有人告诉过我那件事情是对的。但今天的我非常笃定,那是十七岁的我干过最勇敢的事了,没有之一。

我把那枚糖纸夹在书里,它已有些褪色,却不妨碍它在阳光下折射光亮。书里说,有些人满身戾气与恶意,是因为从没有人对他温柔相待。我想我会一直做个善良温柔的人,因为我看到少年的良善和柔光在时光深处绽放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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