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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星星一样的人

像星星一样的人

积风

楚冉有一面镜子。

圆形,巴掌大小,背面是水粉绘成的三三两两的花,一行清隽小字写着“最美的女孩”,道破了她的小心思。

在昏昏欲睡的下午碰上了语文课,在老陈那慷慨激昂“劝君惜取少年时”的背景音里,楚冉无聊地用手梳了下头发。

“啊!发夹!”她在心里惊叫一声,懊恼得不行:我这个猪脑袋,忘记今天头上别了发夹,这下肯定弄乱了!

趁着老陈转头写板书的时候,她将镜子握在手里,悄悄调整角度把头发打理整齐,让它们乖巧得像春天的柳条。

理好头发,她却舍不得把镜子放下来,书上那堆方块字哪有自己好看?正好明天是周末,干脆编个精致的新发型,再换上新连衣裙,约好友出去拍照吧!只是去哪儿好呢……

“楚冉,低着头在干什么呢?”

同桌轻轻踢了她一下,她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拔出来,对上老陈那双冒火的眼睛。

于是那面镜子进了满当当的“违禁品”抽屉,当起了漫画和明星杂志的邻居。

这还不算完,老陈的长篇大论才说了个开头——

“你说你,好好的课不听,跑到学校照镜子。今天我们还说‘劝君惜取少年时,都高一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惜取少年时的?虚度光阴!”

每天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做着数不尽的试卷,学着只有考试才能用上的知识,这样就不算虚度青春吗?

本是最美的年纪,却连照个镜子都要偷偷摸摸,更别说那件能装下两个人的校服,幸亏她当时把尺码报小了一号!

默不做声地听完训,回到班上,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几个同样爱美的女孩目光落在她头上的珍珠发夹上。

“真好看,楚冉,你在哪儿买的?能告诉我吗?”

“我也想知道!”

“小冉每次都能发现这种精致又漂亮的小东西,太厉害了!”

在这种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中,女孩低落的心情渐渐回暖,将刚刚的插曲抛到脑后,提议道:“这周放假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那家店,里面好看的东西多得数不过来,肯定有你们喜欢的。”

“好啊好啊!小冉你太好了!”

楚冉矜持地抿了抿唇——你看,美丽的人永远是人群的焦点,随时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回家后,她特意来到父母的房间,想拿那支浅橘色的口红,跟明天的长裙搭配,突然后脑勺被人“嘭嘭”敲了两下,一扭头,楚爸板着一张脸做出生气的模样:“又偷你妈的化妆品用,放回去!”

楚冉装可怜地望着她爸,楚爸却没松口,反倒说:“明天你要来给我帮忙,不能去。”

“帮忙?帮什么?不去!”

“跳蚤市场的摆摊,妈妈没跟你说过吗?”

什么跳蚤市场……等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让大家把家里用不上的东西带到广场上,摆个摊,看看能不能帮它们找到新主人。组织者还说,希望大家把赚到的钱拿一部分出来,捐献给社区旁的儿童医院,用来给住院的孩子们买些水果书籍。

楚爸兴致勃勃:“听说还鼓励带孩子去体验生活呢,咱隔壁王叔就让儿子去,你看,你还有人陪着。”

明明是怕我自己一个人去摆摊会偷跑!

楚冉挣扎道:“我不想去……还摆摊,太阳那么大,到时候我会晒脱皮的!”

楚爸大手一挥:“带把伞就行。”

从美美地逛街变成了摆地摊,甚至让楚爸连“不然就把你的发夹、手链带到市场卖掉”的威胁都用上了,楚冉只好忍气吞声地答应下来。

她气得瞪圆了眼睛:“谁啊,净闲着无聊来折腾人!”

☆☆

从遮阳伞到口罩,武装好的楚冉怨念深重地坐在小矮凳上,两条腿伸也难受屈也难受,恨不得像她爸一样直接叉着脚大咧咧坐在野餐垫——现在摆满了小物件的她们家的摊位布上。

想归想,这么不美观的姿势她才不会做呢。楚冉幽幽叹了口气,却见她爸一点儿也没感受到女儿的不情愿,正跟别人聊得火热。

“什么?老徐还把几根收藏的钓竿摆出来了?”

同为钓友,楚爸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有机会!”

楚冉在心里欢呼,嘴上却真诚地说:“爸,你不是也喜欢收藏这个吗,待会跟刘叔叔一起去看看吧,这里有我呢!”

楚爸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在女儿的再三保证下动摇了:“我就去一会儿,你别乱跑啊,好好看着东西。”

楚冉佯作乖巧地答应下来。

下一刻,她便拜托旁边的邻居弟弟帮忙。自家的摊位有人照看,楚冉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她美美地抻平裙摆,像一只姿态优美的天鹅,在摊位间灵活地穿梭着。

和同学们的聚会已经取消,她也不想跑多远,只是常用的小镜子没了,正好趁现在去饰品店里重新买一块。

匆匆掠過几个摊位,一抹亮金色的光影撞进了她的眼里,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好漂亮的星空……”

她微微低头,更仔细地看过去——是一面小巧的圆镜,背后贴着一个方形的画框,画框被涂成夜空的深蓝色,托起中央的镜面。黛蓝的夜幕中绘着群星,闪烁着悠远神秘的光华。从深蓝到浅金,每一道色彩都恰到好处,既柔和又神秘。

“谢谢,这是朋友在我这寄卖的,后面的画是她的手绘。”摊主指指旁边,“这些都是他们自己买来材料亲手制作的,有梳子、笔筒、陶瓷杯……”

他们?

细细看过一遍,这摊位上几乎都是各种不同风格的小玩意儿,有的色调讲究,有的却红红绿绿的一团,甚至还画了两只口水滴答的怪兽,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人做出来的。

“你的朋友们可真……特别。不过这个镜子我很喜欢。”楚冉好心情地又选了配套的发梳,抬头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这摊主也是个年轻女孩,看上去比她大两三岁,乱糟糟的头发绑成马尾,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

楚冉掏出手机支付,手机壳里夹着她的校园卡,那女孩无意间扫了一眼,愣了愣,问道:“你叫楚冉?是二中三(3)班的楚冉吗?”

“你怎么知道?”楚冉惊讶地问。

那女孩却突然态度一变,将她要买的东西塞到桌下,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镜子不能卖你了。”

为什么啊?

楚冉差点想拽着她的衣领大吼,好不容易忍下来,可再怎么追问,那人也没改变主意,只说:“不用镜子你也很好看……要不买个杯子回去吧?多喝水对身体好。”

楚冉直接打断她:“莫名其妙,算了,我不要了,那镜子还是你自己留着多照照吧。”

冷着脸走开后,楚冉也有一丝后悔:再怎么说,攻击女生的长相也太没品位,可真要回去道歉,又拉不下脸面。总之不是她的错!

好在这一天仍有好事发生,她在一个摊位上竟看到了白色的染发剂!

在黑发中挑染几缕,上课时梳在里面,等下课可以披散开,效果一定特别棒,就像仙侠剧的女主角一样。回到家,用热水偷偷卸掉,大人们也不会发现。

就这么决定了!

☆☆☆

教室里,戴着帽子的女孩格外引人注目。

宽宽的帽檐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有些苍白的嘴唇。

“这个帽子好大,我都看不到你了。”同桌好奇地凑近她,“难道最近流行这种款式?”

“嗯。”

同桌关心道:“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跟老师说一声?帽子得取下来,不然老师看见会说的。”

女孩沉默地摇摇头。

上课铃响,老师果然第一个就注意到了楚冉,同桌正为她捏把汗,没想到老师居然没有生气,直接将目光从她身边掠过,就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奇怪,之前不是一直说不准在教室里戴帽子的吗?

楚冉没有接收到同桌的疑惑,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头顶,想趴在桌上缩成一团,想弯下直直的脊背,但那一束束目光却扎在她背后,提醒她——不行,不能这样,一直全力维持的好形象不能这样毁于一旦!

她藏在阴影下的眼睛慢慢变得通红,眼前都模糊了起来。

用了染发剂之后 ,沾到染料的头皮火烧火燎地疼,像是烧红的铁针一下下扎刺着。她慌忙用清水冲了好久,也没有减轻,甚至分开头发后,还能看到头上起了一连串红疹,连额头上都有一大片,用手轻微一碰就又肿又疼。

这下还怎么瞒得住?她不敢再看,害怕地哭出了声,楚爸连忙赶来后也是吓得不轻,二话不说带她去看了急诊。

看诊的医生是个跟老陈差不多年纪、很是严肃的中年人。他分开楚冉的头发扫了一眼,笃定地说:“过敏性皮炎,最近是不是涂了什么东西?”

楚爸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把染发剂的盒子递过去:“晚上偷偷染头发弄的,就知道瞎折腾。”

“这配方上标的成分太刺激,而且也快过期了,是容易导致过敏。”医生推了推眼镜,“我给你开点药膏,三天之后还没消下去再来复诊。”

可是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啊……

楚爸决定给女儿一个教训:“自己造成的后果自己承担,学校正常去,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来!”

心里的委屈瞬间连身体上的难受都压制住了,楚冉看见镜子里眼圈通红,头皮红肿,发根因为涂了药而纠结油腻、散发着奇怪气味的自己,崩溃地想:这个难看的人是谁?是我吗?这种样子肯定会被所有人记住,以后打扮得越好看,别人就会越觉得好笑——看啊,明明之前是那么丑的一个人,真会装。

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晚上没有合眼,直到第二天早上,妈妈为她找来了一顶能把头顶全遮住的帽子,楚冉才愿意出来。

“冉冉,妈妈跟老师说了,你上课时也把它戴着,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没人会笑你的。”

这顶帽子成了她最后的遮掩。

下课后,魂不守舍的她被老陈叫到办公室,直接占了活动课来开小灶。楚冉却松了口气,终于能从那些好奇的目光里脱离出去,别说活动课,就算单独补一天都行。

老陈边讲边训,很快到了饭点,估摸着补的内容也差不多了,便准备大手一挥先放过她,突然听见门口一阵脚步声。

来人轻轻叩了叩门:“爸,给你送饭来了,山药炖排骨……”

陈老师的女儿?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楚冉猛地回过头,“啊”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是你?!”随即便条件反射般地紧紧捂住帽子。

竟是那天在集市上认识的女孩!

☆☆☆☆

“你们认识?”老陈也没太在意,接过女儿的饭盒顺口介绍道,“陈青芜,比你大几岁,她们大学放假早,回来做社会实践来了。这不前几天还弄了个小卖部……”

陈青芜满脸无奈:“哪儿跟哪儿啊,明明是跳蚤市場,被您说得跟卖冰棍似的。”

什么?那跳蚤市场是她的主意?

“差不离。”老陈一挥手,将两位女孩撵了出去。陈青芜挠挠头,对旁边的楚冉说:“不好意思啊,之前老爹在家说过你两句,见了名字就想起来了。他刚把你的镜子没收走我就卖你,跟拆台一样,总感觉不太好。”

不愧是老陈的女儿,絮叨起来半天打不住。楚冉看到她还是那一头乱蓬蓬的黑发,只觉得连带着自己的头顶也难受起来。

何况——要不是这莫名其妙的“跳蚤市场”,她会变成这副模样吗!“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楚冉磨着牙直想咬人。

“说完了没有?陈姐姐——”楚冉拖长了声音,“我要去食堂打饭,先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粗线条,陈青芜没生气,反倒说:“晚了学生窗口要排队,我正好有老爹的职工卡,我请你吃吧。”

“我才不稀罕吃你请的饭。”原本打算这样说的楚冉,看到食堂外闹闹嚷嚷的人流,默默把话咽回肚子。

“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去打两份饭,然后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吃。”

她身形瘦长,看上去比平常女孩有力一些,不一会儿就钻进人群里,留下楚冉在路边别扭地想:可真是奇怪的人,算了,再跟她生气显得自己多幼稚。

她微微垂着头,挺直了背站在路边,即使挡住了脸,在人群中也显得秀丽挺拔。陈青芜打好饭走出来,远远看到她时,耳边响起老妈翻来覆去唠叨的那句:“你看你,一天到晚没个女孩儿样。”

女孩的样子,大概就是楚冉这样的吧。想到这儿,她的脚步更快了,可两人离了百来米,急着去打饭的学生纷纷上前,把楚冉推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那顶宽大的草帽掉到脚边,被后面的人一连踩了好几个脚印。

她看见楚冉的脸刷地白了。

撞到人的男孩很快反应过来,捡起帽子拍了好几下:“对不起,咦……”看见楚冉的样子,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这停顿仿佛是一个信号。眼神,低语,从四面八方挤过来,像是最后的稻草,楚冉被压得喘不过气,颤抖地挡住自己的脸颊。在差点哭出来的前一秒,一只手將草帽重新戴回到她头上。

“戴好,我们走。”

帽檐的阴影遮挡住她满面的泪水,却挡不住那些潮水般的声音:

“那是楚冉?怎么头发变得这么怪了?”

“感觉头也肿了一圈,不会是得了皮肤病吧?”

说吧,说出来——

快说我怎么变得这么难看,这么丑,像个被诅咒了的巫婆。她近乎自虐般地想着。

陈青芜还在她旁边,为什么她不走呢?快走啊,别再站在这儿提醒她那些生气的、挨骂的、丑陋的,所有狼狈的模样都被这个人看见了。

“今天好热。”

她听见陈青芜冷不丁蹦出一句,突然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等等,她手上怎么花花绿绿的?

猛地抬起头,中午的阳光刺痛了女孩模糊的泪眼,她惊诧地看见陈青芜两条纤长手臂上布满了各式图案,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有张牙舞爪的喷火龙、黑不溜秋的骷髅头,还有几只踩泥坑的小猪佩奇。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文身吗?!

这么一打岔,“楚冉头发好奇怪”的话题瞬间被“学校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社会女青年”代替,她们周围迅速变成了一块真空地带。

教学楼后面有个月牙形的小长廊,满墙的爬山虎投下一片轻快悠然的绿意。

“啊,这是贴纸啦,去医院看小朋友的时候被贴上去的……真是,质量好得洗都洗不掉。”陈青芜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才一转眼手里的饭就空掉了一大半,“不管啦,你也快吃吧。”

楚冉看看她手腕上滑稽的佩奇贴纸,不知怎地,钢板一样绷直的背渐渐泄了力气,像一根绷紧太久终于能缓过劲来的皮筋。

“谢谢你。”女孩的舌尖尝到一丝苦涩,“我刚刚的样子,太难看了,是不是像个小丑一样?”

“不要这样说自己。”

陈青芜放下饭盒,认真地注视着她:“一个人总会有不好看的时候,因为‘美这个东西太脆弱了。”

是啊,那些精心挑选的衣服、花尽心思搭配的小饰品、反复练习的编发技巧和口红的颜色,那随时随地都警告自己要保持形象的声音,竟然敌不过几颗小小的红疹。

“我真没用。”她辛苦维持的美丽,实在是可笑。

☆☆☆☆☆

楚冉站在儿童医院住院部的大楼前,仰头看那些玻璃窗上的贴纸。

一周过去,她过敏的皮肤已经基本恢复,只有变焦黄的头发掩饰不住,仍藏在帽檐的阴影中。这次来医院并不是看病,而是那天和陈青芜道别时,对方突然说要请她帮个忙。

原先跳蚤市场收到的捐款都换成了物资,东西不少,得找个人帮着分给孩子们。

“楚冉,快来搭把手!”陈青芜远远地喊,这人不知从哪儿借来的电动三轮车,车上、身上能放东西的地方全都放满了,水果、零食,还有一大袋玩具,像一棵行走的圣诞树,以一股“随你们看去”的气势走过来。

楚冉很想离她远一点,但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形象也没好到哪儿去,便破罐子破摔地叹了口气。

病房里响起了小小的欢呼声。

孩子们总是喜欢惊喜和礼物。即使他们插着输液针,缠着手术后的纱布,脸上的欢快神情仍将灰蒙蒙的病气驱散得一干二净。原本以为准备了很多的礼物竟然转眼间就分完了,陈青芜晃晃手上仅剩的最后一个口袋——

“走,带你去见见我的‘赞助商!”

楚冉一头雾水地跟着她进了走廊尽头的单人病房。一道悦耳可爱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姐,上次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陈青芜一本正经地回答:“都卖完了,很受欢迎,到最后有人一口气买了一套呢。”

“那当然,上面的图案可都是我带着大家一起想出来的。”病床上的小女孩骄傲地扬扬下巴,露出一张苍白精致的小脸。

原来那天陈青芜在摊位上摆放的那些小工艺品都是出自这些孩子之手,怪不得称她为“赞助商”呢。

“嗯,我把你上次想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哦!”

陈青芜从袋子里掏出好些颜料、形状各异的纯色花瓶和小茶杯,还有各种用来做饰品的珍珠、水钻和布料,将病床占了大半。

“哇!太好啦!”小女孩露出惊喜的神情,把这些材料拿在手上比画个不停,“这个和这个,还有这根流苏,放在一起做发夹一定好看!”说着说着,她又摸摸自己的头,有些遗憾地说:“可惜我用不了。”

没错,这个小女孩本该有的乌黑浓密的头发全被剃去,裸露的头皮上清晰可见的是各种针孔和瘢痕,让楚冉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在为那个因为皮肤过敏而整日闷闷不乐的自己感到羞愧。

“没事,先做几个你喜欢的收起来,以后一定能用上。”

“那不行,说好要卖出去给这里的弟弟妹妹买礼物,不能贪污!”

她用了个很厉害的词,把陈青芜逗得哈哈大笑:“那我们来帮你一起做。”

小女孩学过画画,懂些色彩,但陈青芜却恨不得把珍珠、水钻一股脑儿全黏在一起,怎么闪亮怎么来。楚冉在反省自己的过程中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陈姐姐,你就别添乱了!我来!”

在周围的同龄人中,楚冉对于色彩和装饰的敏感度绝对是无人能比的。谁让她对这种“凡是能让自己变好看的东西”都充满了探索和操作精神呢。这不,这堆从小商品中心批发来的廉价材料,一经她的手,立馬变身,比起那些摆在饰品店玻璃柜上的精致首饰也毫不逊色。

小女孩一双眼睛看得闪闪发光,握紧楚冉的手就不松开了:“姐姐姐姐!快来教教我!”

“啊……好,你看,这个流苏是银色的,配上橙色的缎带就比较扎眼,可以用宝蓝色……”

楚冉一开始也有些不自在,但被女孩发亮的眼神看得心中一软,甚至为了试戴发夹,而主动摘下自己的帽子。

染发剂染出的银白色两三天就褪成了焦黄,一片片色块斑驳不均,头上药膏的气味混合着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刺鼻得让人忍不住皱眉。

她会讨厌我吗?

这样忐忑不安地想着,却只听到小女孩羡慕地轻轻摸了摸她的发梢:“姐姐的头发好长,我什么时候也能留到这一头长发呢?光头太难看了。”

心中的不安顿时被酸涩代替,楚冉揉揉眼睛:“谁说的,光头也有光头的好看。”

“骗人!”小女孩不信。

楚冉认真地把手机打开,列举了好些气质独特还曾经剪光过头发的女明星,配着一些照片和电影截图,把女孩说得一愣一愣。

离开时,小女孩已经闪烁着星星眼舍不得放她离开:“古一法师好帅!好漂亮!姐姐下次再来,我们一起看电影好不好?我还想做一件和她一样的长袍!”

“她很喜欢你。”陈青芜爽朗地笑着,一点也没有被冷落的不快,“应该早点带你来的,你比我厉害多了。我第一次来医院做调研的时候,年年因为脑部肿瘤已经住院快半年了,根本没办法向别人敞开心扉,过了好久才愿意跟我说话。”

楚冉自嘲地说:“我也只会这些。我这么难看的人还满嘴美不美的,她不觉得讨厌就好了。”这些天,她由外貌带来的骄傲被抹去,自卑敏感的情绪反倒像野草一般疯狂滋长。

“没有人会讨厌你的。”陈青芜看着她的眼睛,“你跟年年说话时眼中的神采比我第一次见你时还要好看,就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

“星星……”

“嗯!你能够发现她身上的美,让她从这种‘美丽中找到自信和向生的希望,就像是能在黑暗里给迷路的人以指引的星星。果然带你来是对的!”

楚冉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如果漂亮的脸蛋像朝露一样脆弱不堪,那什么样的美丽是坚韧的,持久的,永放光华的?

她想到了陈青芜所说的——自信,以及向生的希望。

她知道自己远没有陈青芜所说的那么好,但是她突然有了一种勇气,一种知道自己究竟要追求什么的勇往直前的勇气。

她要成为像星星一样的人。

不过还好身边已经有一个这样的人,可以让她学习,模仿,作为榜样。

☆☆☆☆☆☆

楚冉收到了一面镜子。

镜面背后,湛蓝的夜幕中,北极星高高挂起,温柔而坚定。翻转过来时,倒映着女孩仍然白皙俏丽的面孔,和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被没收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再画!”年年小朋友很豪气地挥手。

“不行哦!这样会赔本的。”陈青芜严肃地说。

“呀……那姐姐还是小心点用吧。”

楚冉笑着点点头。

这面镜子被她小心珍藏着,后来转送给了一个因为脸上的胎记而被遗弃在儿童福利院的女孩。楚冉用粉霜将她脸上的瑕疵遮得干干净净,见那个孩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喜极而泣的时候,她说:

“你是最美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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