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欣
Part1.书籍《北京折叠》
郝景芳的科幻小说《北京折叠》提出了一个多维城市的幻想:城市可以像变形金刚一样折叠翻转,不同阶层的人被分配至不同维度,时间连同空间都被精心分配,500万人享用24小时,7500万人享用另外24小时。三大空间的生存环境截然不同,从宽敞的豪宅到逼仄的棚户区;三大空间的人也彼此隔绝,从事不同层次的工作。
《北京折叠》是对城市空间紧缺、人心隔膜扩大的极致幻想。然而行走在错综复杂的城市中,我常有身处小说布景的既视感。
我在广州时,每次来到CBD珠江新城,都仿佛置身折叠的迷宫之中。地图导航常常是不可靠的,因为高楼太密集使得定位不清,加之天桥、地道颇多,明明目的地就在对面,仍要绕许久才能到达。这里仿佛是一个立体的魔方——隧道、地道、人行道、天桥、大楼、地铁……每一个维度都由一个不同的怪兽掌控,人类只是众多怪兽中的一员。我幻想着它们会在迷雾般的夜色中折叠、旋转、置换,按照另一种法则运转。
其实许多文学作品中都有关于“折叠城市”的构想,比如冒险小说《伪伦敦》,伪伦敦是镜子里的反城市,伦敦的垃圾、废物、烟雾都会渗透进伪伦敦;还有《乌有乡》,分裂出上伦敦、下伦敦这两个世界,下伦敦是从上伦敦的裂缝中掉落的,只有地铁歌手、乞丐可以同时生活在上下伦敦。
城市復杂的空间结构包罗万象,我们在其中迷失,我们在其中幻想。
Part2.电影《午夜巴黎》
伍德·艾伦导演的《午夜巴黎》讲述了一个浪漫之都的穿越故事。男主人公吉尔爱情、事业均不顺利,在午夜巴黎偶遇一辆神奇的马车后,回到了黄金时代的巴黎,与海明威、毕加索、菲茨杰拉德等一众名流大家推杯换盏、彻夜长谈。
海明威说:“假如年轻时你有幸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午夜巴黎》的布景、摄影淋漓尽致展现了浪漫主义的美妙,核心思想却是现实而犀利的——没有什么黄金时代,人们只能选择把当下活成黄金时代。
吉尔无限痴迷于20世纪20年代左岸咖啡馆的黄金时代,海明威等人却怀念文艺复兴时代,惋惜20年代的浅薄庸俗。《午夜巴黎》其实是披着穿越外壳的“反穿越”电影,对过去的沉湎只是自欺欺人的逃避,因为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城市,都不可避免有着最好和最坏的那一面。
Part3.地点纽约
我在纽约生活过半年,纽约人的生活特点是:在工作与生活的两极穿行,一转身,就从争分夺秒的快节奏工作,转换为与自然把酒言欢的休闲状态。
虽然每天上班时,大批人流疯狂涌向曼哈顿这个理想与欲望的岛屿,但是纽约的其他生活区,尤其是布鲁克林与斯塔滕岛,被数十个原生态公园和海岸线点缀。天空常年是蔚蓝的,地平线没有高大建筑物的遮挡,可以看见绝美的日升日落;公园里白天是满地乱跑的小松鼠,晚上是明明灭灭的萤火虫;鸽子、海鸭、海鸥是走在路上时常可见的可爱陪伴。
而核心商务区曼哈顿以超乎寻常的高速运转着。曼哈顿令人着迷之处就在于紧逼感,窄窄的马路,却承载着两侧高耸的摩天高楼和招展的霓虹灯箱,很多五光十色的繁华、张牙舞爪的欲望都被紧逼在里面。织网般的马路纤长繁杂,大厦夹击着行人。玻璃幕墙像一面面魔镜,倒映着、扭曲着路人和高楼的影子。若镜像可以吸走人的元气,那么这魔镜般的高楼,怕是昼夜不息地壮大成这个丛林里的最权威的猛兽。
E.B.怀特在《这就是纽约》中写道:“大体来说,有三个纽约:通勤者使它如潮涨潮落般生生不息,本地人给它稳定和连续性,移居者才点燃了它的激情。”
一手繁华,一手自然;一手奔忙,一手雅致。在两极中行走,既充实也悠闲。
Part4.音乐《我在桥上看风景》
杨千嬅的《我在桥上看风景》唱出了城市的虚无与真实,人们的观看与被看。故事开始于旅行散心,主人公穿梭于各个城市,却留不住种种美景,似乎一切皆是镜花水月。“流浪世界,来而复去都不沾污垢。”“镜头对焦,湖光山色也是镜花/我何必保存,人间风景拍卖最贵的画。”
虚无与真实,观看与被看,都是因为审视的角度不同。就像同样面对欢愉美景,失意者感叹“快乐都是你们的,我只有寂寞”,得意者却浑不在意地享受美景,甚或认为美景本来就是为自己准备的。其实旅行本就是一种体验,太过在意能抓住什么,倒可能落得两手空空。《我在桥上看风景》以舒缓的节奏铺展开故事,如轻言慢叙,从致郁转向治愈,从焦虑、叹息变为释然。我常在焦虑时听这首歌,仿佛思绪也在旅行,在神游万里,在舒旷的境界中呼吸。
《我在桥上看风景》与陈奕迅的《富士山下》亦有共通。是慨叹无法使富士山为自己移动,还是选择默默地远观欣赏?我们将不同的心境投射于风景,自然看到不同的角度。
景随心移,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还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不过是随心而动。
Part5.生活方式诗意地栖居
其实城市最重要的意义,往往是你在这里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是你在心中重构的另一座诗意的城市。
我离开家乡,在广州读完本科,看似是“异乡人”,对广州的感情却比对家乡还要深厚。毕业时我一个人重走了一遍广州的老街,每走一步都感慨万千。四年时间,我早已把酸甜苦辣的各个细节都散落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几乎每一处地方都埋藏着回忆。再次回到故地,就像大风卷起街巷里的纸片,大的小的碎片劈头盖脸地蒙了我一身。和朋友夜聊的小山,和同事畅饮的江畔,和舍友漫步的街区,每一处故地似乎都留存着过去的影子。这不仅是一座城市,更不仅是繁忙与疲劳的代名词,而且是我生长的容器。
回望给一座城市赋予重量,由此开启诗性的另一个维度。城市是景点也是居所,是工作地点也是娱乐场所,是校园也是社会,是过去也是永恒。
海德格尔说,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荷尔德林亦说,人乐意是其所是。在纷繁多维的城市中,在嘈嘈切切的生活变奏中,是回望的力量,让我们站立于自己的坐标之上。一手诗意,一手凡尘。
编辑/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