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
每个季节都有让人铭记的声音。比如冰凌啪啪坠地声,花苞砰砰弹开春雪的声音,果粒莎莎胀饱的声音。我们用耳朵深入生活的深处,触摸四季的灵魂时,会有细致入微的新发现。
夏天的第一声应该是雨滴打落青桐的声音。天边的浓云翻滚成乌青色,风丝从树梢穿过,雨点就来了,啪嗒……啪嗒……像静夜里行走的秒针,不疾不徐,稳稳地落上一阵儿。待树梢的风丝被扯成一团乱发,雨点啪啪啪落起来,心乱如麻,外面骤雨的世界噼里啪啦奏出金属的鸣响,让人惊心动魄。或者是大雨欲停时,雨脚稀疏下来,又恢复啪嗒啪嗒的节奏。待骤雨完全歇了,树梢的雨滴一层一层往下滚落,啪嗒……啪嗒……长长托出一道尾音来,许久一声,许久一声,天地被寂静的尾音无限推開,世界都安静了。
最令人心颤的,应该是刀尖触到新瓜的炸裂声。一定是那种深青纹的花皮瓜,从棉田丛里扒出来,携裹了些泥土,在井水里洗了,浸润了淋淋水色,愈发翠色逼人。一定有几双喜悦的眼切切紧盯着,刀尖触到瓜背上,“咔嚓”,新绿的纹间裂出一道粉绿的水痕,瓜壁间的水珠儿滚落,新瓜携裹着清澈的水汽扑上来,凉气打在鼻尖、眉上,切切的眼神明亮起来,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咬破冰棒的声音,一定是那种带有糖精涩苦滋味的白色透明闪着朴素光泽的老冰块。叫卖者从白木箱中掀开白色夏布棉被,把冰块放在你手中,白色封纸上细细缀满一层小水珠,撕掉软塌塌的封纸,白气滋滋冒出来,凉气在指尖散开。白色冰块在唇齿间破裂,咯咯的破碎声最是让人畅快的,一定要咯咯地响。
蝉鸣声一定是让人烦躁的,在闷热的午后或昏昏难眠的夜,锐利的鸣响像一把尖刀,刺破天地间最后一丝阴凉,把光和热和明亮和刺目和眩晕全都放进来。树木、河流、山、村落,全都明晃晃亮起来,暑热无处躲藏。
蚊子嗡嗡的鸣声是夏季植入骨髓的声音。听到它就能浑身痒痒起来。它可能在蚊帐内响起,在房梁间,在风扇回旋的气流里,反正是驱不散又捉不住的。早上起来,孩子额头上手臂上鼓起小包,忍不住抓了,随之是一道红色印记。
最爱听夏虫漫进纱窗的声音,它们大概从夕阳坠落起就开始慢慢攒聚了。到太阳的光影彻底从大地消失,西天的太白星远远地亮了,虫声从莎草间初发, ,嘁嘁嘁嘁,是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夜灯初上,莎草的叶子晃动起来,杂草们翻滚起连绵的绿光, 嘁嘁, 嘁嘁,简短明快,远远近近汇成一条声音的水线,漫过山川,在村落的树间穿梭,漫上屋脊,透过窗纱,落在帐下梦中人的枕边。 ,长长的,如丝如缕,在宁夏的深梦里缠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