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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天晴的时候

等天晴的时候

谈暮兆

路崇阳有一个不会下雨的名字,却生活在一个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下雨的城市。

芙蓉市是环岛城市,空气湿度常年居高不下,整座城如同建立在大海之上。由于最近五年季风的轨迹不固定,一年之中究竟哪天天晴,科学家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等天晴的日子,人们习惯了跟雨和平共处。

因而芙蓉市的孩子每天上学,必须穿好雨衣雨鞋才能出门,否则走出三十米必定变成落汤鸡。不穿雨衣的,也会记得打把花伞。从上空俯瞰,人群拥挤,宛如坐标系内一个个旋转的彩色圆圈。别的地方,小孩子彼此较量的大多是书包、文具盒、新衣服、学习成绩或者德育成绩。而在芙蓉市的中小学生之间,伞就是每个人的第二张脸。谁有一把好伞,谁就受人欢迎。

路崇阳有张漂亮的脸蛋,也有一把漂亮的伞。红底白花,伞柄做成竹节的形状,形状流畅又优雅,是她小姨去日本旅游带回来的。

路崇阳很爱惜这把伞,像爱惜她的粉红色雨鞋一样爱惜。所以她不愿跟人分享这把伞。昨天学习委员郑星星不小心碰倒了她挂在门口的伞,她还大发了一通脾气。末了郑星星指着她的鼻子说:“小气鬼,你这样的人不会有朋友的!”那又怎么样呢,路崇阳并不在乎。只要打扮漂亮,拥有一把漂亮的伞,不愁身边没有拥簇,她对此深信不疑。

这样一种骄傲被红花伞很好地保护着,十年如一日保持它自身的干燥与硬挺。直到今天放学,路崇阳发现自己晾在教室门口的伞不见了。

“郑星星,是不是你偷拿了我的伞?”

路崇阳第一个怀疑的,是跟她因伞起过冲突的郑星星。

“小气鬼,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那么在乎一把伞呢。”郑星星“哼”一声,然后撑开她的蓝白条纹伞,挽起班里没带伞的女生一起走入了雨中。远去的笑语和着雨声淅淅沥沥,跟随脚步踏出的水花溅到路崇阳脚边。她以为郑星星会看在自己主动问的分上,带她一起回家呢。爱漂亮的路崇阳从不穿千篇一律的雨衣,因此没有备选项。

“你不带我,有的是人愿意带我回家!”路崇阳回到教室背好书包,穿过半条走廊到了三班门口。

三班的徐可萤跟黎丽丽,前两天曾语带羡慕地来问路崇阳,能不能摸一摸她的红花伞,心高气傲的路崇阳直接拒绝了。现在红花伞的主人落难,她们看在伞的面子上不会视而不见的吧。

“不好意思啊,路同学。我俩的伞也不大,硬塞下两个人的话,两个人都会淋湿的。”黎丽丽甩了甩她小黄伞上的水珠,低头不与路崇阳对视。“我新买的背心裙,我可不想淋湿。”徐可萤拍拍背心裙上的褶皱,打开自己的紫色格子伞,直接拉着黎丽丽走了。

朦胧的雨雾中,路崇阳看见两个女孩子走到灌木丛旁时回了头,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看回廊下被雨淋湿的小狗。

校园内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像漂浮在水面上的橡胶小鸭子,一股脑地、你争我挤地往外走,三三两两地在雨水中打转,去拾跌在地上的银铃般的欢笑。路崇阳突然感觉到了雨水的寒冷。到底是谁拿走了她的伞呢?是一场恶作剧,还是因为自己平常对大家真的很不好?她蹲在屋檐下,望向回廊转角处哀哀的小狗,心像饱胀的酸橘子似的,忍不住往外涌眼泪。

“路、路崇阳,你是不是没、没带伞?”

路崇阳抬起头,面前是班里不受人待见的口吃男生。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梁温文。梁温文此刻涨红了脸,脸颊的红色虽被阴天模糊了,目光中的关切却真挚而清晰,神经大条如路崇阳也觉出了。

“如果你不、不嫌弃,我可以送、送你回家。”

梁温文说着,展开了手中的折叠伞。那是一把遮阳伞,用旧了,伞面涤纶布颜色黯淡,折痕上有几道明显的白印子,显得这伞像一位花了脸的小丑。

面对这样的伞,刚被感动到的路崇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怎么就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我不要,你的伞太难看了!”

梁温文的眼睛一下子被雨雾打湿了。他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如来时一般走进了雨里。

最后一个能与自己共享一把伞的人走了。路崇阳呆呆站在原地,她意识到自己刚刚伤害了一个善良的人。没办法,她确实接受不了那样的伞啊,她不允许自己说谎的。

茫茫雨水中的伞在这一刻好像变成了差不多的樣子:具备锋利的边缘、标准的形状、不锈钢伞骨,以及赤橙黄绿等丰润颜色的伞面。伞的样式代表了人类的想象力,而想象力也没什么特殊之处。除了那把红底白花的伞,路崇阳现在什么都不愿想。

红底白花的伞,她的视线忽地捕捉到什么。红底白花的伞,自己那把漂亮的、独一无二的、有着竹节伞柄的伞,正在不远处的晦暗天色当中忽闪忽闪。拿走这把伞的人正打着它匀速前行,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路崇阳果断脱下校服外套,盖在头顶冲了过去。

奇怪的是,那把伞明明不大,却遮住了持伞人几乎全部的身体。路崇阳小碎步往前赶,只看见一柄红伞飘飘摇摇,像被风围裹的秸秆。

追逐着红伞的步伐,路崇阳从学校走到了第二个公交站,又从公交站路过了面包工坊、文具超市、奶茶店和老板人很好的麻辣烫店。那把属于她的伞拐进一条小巷以后,终于停下了。

“你干吗偷我的伞?”

气喘吁吁的路崇阳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跟对面的人对上了眼睛。女孩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际,整个身子待在伞下,衣角却滴答滴答滴着水,仿佛在雨中淋了无数个日夜。她用懵懂的眼睛看了看路崇阳,又看看手中握的竹节柄伞。

“只是借用一下,你的伞真好看。”

“好看就能不打招呼随便借用吗?真没礼貌。”路崇阳积攒一天的怒气达到了顶峰,她从未想过,偷伞的人居然这么理直气壮,给别人造成了困扰还毫无歉意,“伞还我!”

“能不能借我用一天?”女孩微微仰头,红底白花的伞映在她脸上,有种失落的忧伤气质。那双眼睛被雨水淘洗得干净发亮,路崇阳被她眼里的光震慑住了。她想,这个女孩竟比自己更喜欢这把伞。可是,在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下雨的芙蓉市,每天上学的自己也非常非常需要这把伞。

“不行,这是我的伞。这样吧,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路崇阳觉得这是自己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能不能借我用一天?一天就好。”

女孩带着恳求的眼神望过来,路崇阳认真地思索起来,便在里面看见了许多人。郑星星,徐可萤,黎丽丽,梁温文,以及那些被自己不小心伤害过的、名字已经记不清的人。她的怒气不知不觉平息了。一把伞,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自己我行我素自私惯了,才让一把伞变得比其他人重要了吧。回想起伞丢了以后受到的冷遇,路崇阳吸吸鼻子,把眼泪逼了回去。

“看在你也喜欢这把伞的分上,算你有眼光,我答应你,但是你要先送我回家。”路崇阳抹掉脸上的雨水,不情不愿地說。

女孩笑了,笑得像天晴一般温暖。她走到路崇阳身边,将伞举到她头顶。女孩凑近路崇阳,身上带的水并没有蹭到路崇阳身上。也许是两个人都淋湿了,感受不出雨水的质地和温度了。在一把不宽敞的伞下行走,两个人彼此挨蹭,竟也萌生出依偎取暖的感觉。

路崇阳被女孩送到家门口,她恋恋不舍的目光在小红伞上停留了好久。

“要不去我家坐坐?”被雨淋透的女孩孤零零站在雨里,路崇阳想,或许可以请女孩喝杯热茶。

“不用,我要回家啦。”女孩笑眯眯的,心情似乎并不为风雨所干扰。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路崇阳将目光从曾属于自己的伞上移开。

“我的名字,叫今年唯一天晴的日子。谢谢你的伞。”

路崇阳听见她的回答,愣住了。当她回过神,家门前空无一人,只有一摊雨水证明那个神秘的女孩曾经来过。

果然,与女孩告别后的第二天,是这年唯一没有降水的一天。科学家与气象学家连夜开会,对比前五年的季风轨迹图,又对比了降水量变化曲线,仍没在早间新闻说出个所以然来。

路崇阳把新买的伞放进帆布包,刚在座位上坐下,郑星星便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

“喂,我昨天送走赵乐回来找你,发现你已经走了。被淋成落汤鸡了吧?”

路崇阳的心情像今天的天气一样,和煦,舒适。她觉得需要一个人来分享这段奇遇。

“是啊,所以下次记得早点回来找我!”

这个回答一出口,两个女孩相视一笑。

路崇阳把写给梁温文的道歉信放到他桌上,心底默默期待着,明年是否还有运气碰上唯一天晴的日子。在太阳尚未露面之前,她决定耐心长大,耐心修炼。

编辑/胡雅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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