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尔曼
承蒙同一中学求读过的江礼旸先生抬爱,他常将自己饮食业、烹饪界的朋友介绍给我,使我有所求,有所学,受益匪浅。某日,他来电说邀约我去水电路上的“源茂苑”品尝宁波菜。
我对宁波菜兴趣不大,自小居住的弄堂里有不少宁波人。宁波人家节俭,洗带鱼不舍得刮鳞,洗墨鱼不舍得剥皮,厨房间飘出的气味大多腥且有咸耗味。幼时的记忆影响了我对宁波菜肴全面而纯正确的理解。
那天,介绍给我相识的两位仁兄都是胖墩、壮实的中年人,长得高大结实,略显挺胸凸肚。一位脸形狭长,长一双丹凤眼,看上去总在微笑,另一位圆头圆脑圆面孔,连鼻子也近乎独头蒜,不过两眼总是眯笑着,一副和善相。江先生介绍,一姓林,另一姓倪。林先生大名林振,是该店老板,倪先生是他的合伙人,名倪嘉泉。
进得餐厅,见左边排着一排大缸和长腰形塑桶,上盖厚棉被,冷气直冒;右边是两块大广告牌,其中一块是真人样大的林老板照片,丹凤眼笑眯成线。
入座后上了冷盆,有新风鳗鲞、咸草鸡、海蜇、墨鱼大烤、油焖冬笋、辣螺、白切牛肉等,均是宁波菜的代表。待头道热菜“清蒸蚬子”上桌,林老板开口说:“蚬子昨夜挖起,今晨刚进店,没有浸过水。”我一看,蚬子足有2厘米宽、7厘米长,是否浸泡过水尝汁便知,我用匙舀起一试,蚬子的香、蚬子的鲜,的的确确真材实料,不由得微微点了下头,斜眼见林老板随即亦微微点头,我忽有所悟,开始集中精神,认真品味。
鳗鲞“新风”,肉色洁白,毫无腥耗味,盐量适度,正好衬出鳗鱼鲜,因“风”得新而恰当,鱼肉不老但已成丝缕状,嚼上去嫩而稍韧。那天还吃到了“清蒸腌鲜带鱼”、“清蒸红膏蟹”、“清蒸暴腌米鱼”等地地道道的宁波海鲜。那盘带鱼是一块新鲜带鱼与一块暴腌带鱼夹杂相拼,真正是互帮互衬,合一倍鲜。
“源茂苑”的菜肴大多是清蒸的,用的食材都是新鲜得如同当天从东海洋面上捕捞来,可以称得上真正的原味海鲜。不知林老板是怎么做到的?细问之下,他毫不忌讳道出了根底。原籍宁波的他,老父亲还住在宁波帮他“收”货,几个好兄弟在象山石浦替他守候在码头,待捕捞海鲜的船进港。但凡关键事、要紧事,他都亲力亲为。他始终认为,食材品质是重中之重,吃海鲜就要吃本地产的,吃它的新鲜原味。他经常半夜两点多与合伙人倪先生开车去码头接货,他们经营餐厅的另一理念是,食材须当季,鲜美的海产品就得“当日进货当日用”,也就是说,前一日渔船在东海洋面上捕捞到的海产品,第二天凌晨就卸货装车,直送上海“源茂苑”。
有了新鮮的食材,如何美味还得靠烹调工艺。林老板认为,要抓住海鲜自身的“鲜”的魅力,用最简单的清蒸法就行。
还有一点也很“绝”,“源茂苑”清蒸的鱼,鱼肉大多呈片状,筷子一戳,片片“飘”落。林老板说,后厨有四个大蒸箱,蒸鱼有特定的时间,这时间是他和厨师们经过多次试验,掐着秒表,共同品评而定的,少半分钟嫌生,鱼肉连着骨,黏糊着不肯随筷“飘落”,只有蒸制时间到位,那鱼肉才会凝结成片,一“戳”即下,入口滑嫩。若蒸的时间多了半分钟,鱼肉内水分被蒸汽“逼仄”得外溢过多,以至紧实起来,口感当然较硬、老。据他的经验,新鲜的活鱼宰杀后在大蒸箱里最好蒸6分半钟。难怪我总感到这与我多年前去舟山的嵊泗、普陀、朱家尖及宁波的象山、石浦等地出差,在当地现点活货、当即烹煮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次从“源茂苑”回来,总感到意犹未尽,回味—下菜肴的鲜美,品味—下食材的新鲜,总觉得它充分显现了宁波菜肴的风味特色——鲜咸合一、烤炖独特、制作精细、讲究鲜脆、口味偏重、以咸煞口,是真正的宁波海鲜馆。“源茂苑”改变了我对宁波菜肴原有的片面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