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煜华
我家阳台的天花板上,至今能看得到一丝丝浅褐色的植物卷须缠绕在升降式晾衣架的一端。那是因为我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在这封闭式阳台上种过一棵丝瓜。
那年春天,我从郊区亲戚家带回来一棵丝瓜小苗,仅有两片比指甲盖略大的子叶,我把它种在家里最大的花盆里。说是“最大”,也不过是个半米高的陶盆而已。然后,我将它放在阳台最西面的地上,那里阳光最好。我用竹竿和绳子搭起了顶天立地的架子,心想这下够这棵小苗自由发挥的了。
小苗倒是发挥得不错,天天伸出绿色的卷须攀着竹竿向上爬,随着气温升高,很快进入生长旺期。没多久我就发现,它生长的速度超过了我这个久居斗室中的城市人类的想象。每天,它的绿“手”都要攀升些许,并抽出片片叶子,架子在它蹿个头的形势下显得那样逼仄。我眼睁睁地看着它欢欣鼓舞地猛长,终于意识到,人家明明是庞然大物,我却以为它是个小萌宠……
渐渐地,这个绿色宠物把藤和叶伸满了阳台的西侧,不时地,我需要去掉它太过繁盛的叶子,或者将它倔强伸向阳光来处的尖端换个方向,好让枝叶在架子上分布均匀一点。终于,架子困不住它了,它把绿“手”搭上了阳台顶端的升降式晾衣竿的底座。为了晾衣空间不至于全部沦陷,我经常要踩上高高的椅子狠心修剪一番,阻止住它的领地扩张。
很快,丝瓜开花了。黄灿灿柔薄如纸的大花朵,是分雌雄的;雌花有柱头,雄花有花粉。封闭式的阳台上少有蜂蝶来,我这个主人就代劳牵红线——每天早上都要去阳台看看开了什么花,如果有雄有雌,就用棉签给它们授粉;有时候只有雄花没雌花,或只有雌花没雄花,就只好看着它们孤独终老了,因为一朵花只盛开一天。
它開花的蓬勃生命力又显示出阳台的局限:花盆里土壤有限,养分很快宣告不足。每次在盆里埋自家沤的有机肥后,丝瓜花就明显地开得欢;如果好几天不追肥,花就只有一朵两朵。就这么一棵被限制了生长空间的丝瓜,还消耗掉了我一冬天储备的所有有机肥。
授了粉的雌花不会掉落,花蒂会慢慢膨胀起来,形成一枚丝瓜的形状。这时一定要数好天数,当丝瓜长到第8天,摘下来吃是最合适的,再过后就老了,奔着丝瓜络去了。
而丝瓜花也是可以吃的。我将无法授粉的丝瓜花摘下,在煮排骨汤快要出锅的时候放进锅里,嫩黄的颜色鲜亮了一整锅汤。
这棵阳台丝瓜,奉献给我果实和花朵,给我带来阴凉,而我,始终只能让它在这个小空间里束手束脚,想想实在惭愧。盛夏过去,秋风渐起的时候,它慢慢枯萎了。清理枝蔓时,升降衣架上和附近的天花板上的痕迹总是除不干净。我想,没关系,就让那里留下一棵丝瓜张扬不羁的活力和印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