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忙碌的4月、5月,在上海的工作室里安静地给自己泡了杯徽茶,看着小小天井里开始铺陈出来的花的影子,听着偶然来探花歇息的鸟儿的鸣叫,往事渐渐浮现……
爱茶如我,曾执于制作工艺。要知道,同样的食材交给不同的厨师、运用不同的烹饪方式,最终出来的菜品一定是很不一样的,制茶也是如此。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时间和火候。茶叶如何逐渐失水的过程,决定着一款茶叶最终的呈现。我希望根据当地的风土,像制作艺术品一样去全程制作一款茶,一款能有足够时间让它去慢慢失水和转化的茶。
有能自己把握的茶园、采摘时间和制作条件,还有觉得身心能停留的地方,这些是需要因缘合和的,而这些机缘最终便成全在了安徽。安徽好山好水出好茶,徽州商人四处经营茶叶,明代尤盛,徽茶中黄山毛峰、祁门红茶、太平猴魁、霍山黄芽、六安瓜片等大名鼎鼎,坊间流传着一句“茶叶卖到老,名字记不清”。其实,茶叶品名虽不计其数,但茶叶还是那几片茶叶,只是叶子大小不同,用了不同的制作方式和工艺,令口味发生了变化,有各种名字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几年得以有机缘和徽茶亲密接触,是因为在制茶速成的今天(尤其是绿茶品类),我却心心念念着炭火成就绿茶的滋味。绿茶制作分成炒青、蒸青和烘青,其中,碧螺春和西湖龙井属于炒青绿茶,日本的抹茶属于蒸青绿茶,而传说中的烘青绿茶即为太平猴魁。但是在前几年的暗访过程中,我发现烘青绿茶也是快速完成,机器压制成型然后烘干箱迅速烘干(全部用电炉),制作好的茶叶看起来很绿,却总让我觉得差了火候。
使用炭火,对我们现代人来说是件很难的事情了,地方空间小,效率低。炭火一点点的燃烧发出热量,让性子急的人都要去“跳楼”。但是“以火助水舒枯木,生水走脉展茶性”,借用炭火的力量,一点点地将茶叶里的水蒸发,茶叶内在的物质可以从容自然地发生转化。相对于快速烘茶,我更欣赏炭火烘焙。
每年谷雨前后,我会去安徽太平湖的小岛呆上一周,早晨采摘好手指长的大叶茶青,摊凉萎凋一定时间后,先进行杀青,然后理条后进入炭火一点点走水烘焙,这一过程其实很费时间,但是时间不是用来浪费的,是用来更好地绽放一款茶的质性,它舒展出来的茶汤细腻绵延,带着不张扬的香气与脚踏实地的内敛。 因为用炭火制作的原因,在放置一年后,虽然颜色并没有当年那么的翠绿,但是口感却不像炒青的茶叶一样变成不好喝的味道,而是有了温润的转化,像是有了生命。而这一切,皆因炭火成就。
徽茶制作中现在仍保留用炭火的还有一部分,主要是看制作者对茶和所谓效率的理解,就算用的是同一个品名,你喝到的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市面上因着名字叫的所谓“黄芽”,一种是叶子长得偏黄的黄大芽做的炒青绿茶,一种是用闷黄工艺做的黄茶。而工艺上做成的黄茶,老师傅最后一步一定需要用炭火再进行烘焙,他们认为缺了这步,这茶就少了一口气。而这口气,是多年经验使然给出的答案;这口气,也就是炭火给的。
制茶、喝茶,可以講究,也可以将就。但是有时候,能讲究一点,整个过程和收获就会很不一样。就如阳光下微眯着眼睛、弯起嘴角的老人会说,“用柴火烧的土灶饭好吃,烧的红烧肉入味,烤的红薯香呀!”我们回忆起往事,往往不会记得太多苦难,倒是这些味蕾上曾经有过的喜悦,像炭火的火光一样星星点点,持久而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