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六
我有做手帐的习惯,每年年末会事先买好心仪的本子。先在首页写好一整年的计划——大概要读多少本书、写几篇小说、去哪些地方旅行等等,仔仔细细写完,在最下方签字,显得特别郑重其事。每天要做的事,则提前按照顺序标记好,做完打勾,没做完的写清原因,便于反思。
手帐有很多空白处,我闲着没事也写阶段性的感想。电影票、机票、火车票,美术展和演唱会的票根都会按照日期贴在一侧,然后用不同的便签标记。我喜欢把原本薄薄的小本子,贴得满满当当,合起来像鼓胀的汉堡,生活也因此有了肉眼可见的充实感。
而读高中时的我,并不这样,性格毛躁,还有间歇性的拖延症。老师布置的作业和自己想做的事永远像一团乱麻似的混在一起。我可能正做著英语阅读练习,会突然想起来数学老师布置的试卷晚上就要交,马上改弦易张,等试卷差不多做完,又发现了新的事情还没做。这种感觉并不好,甚至还有点糟糕,好像永远不能松懈,总有没完没了的事情挤到眼前等着我。
直到后来调座位,我遇到了一个计划性很强的同桌“酒瓶”,他是典型的好学生,好像对所有事都游刃有余。我羡慕这种从容,便开始偷师。后来我发现他每天早上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在空白纸上按照轻重缓急罗列要完成的事。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我也掌握了这个技能,就算有临时增加的事情,也不会手忙脚乱。
我体会到了做计划的好处,以为掌握了生活的诀窍,便对它充满了巨大的热情。
大概是2016年的11月份,我乘地铁一号线去大望路,早高峰的车厢内拥挤不堪,稍不注意被小偷划了包,出站时发现丢了一部备用手机。
原本是很懊恼的事情,但因为一个陌生来电出现了转机。对方是一号线地铁的司机,问我是否丢失了一个紫色本子。他在角落里发现它,翻了几页,发现记录得特别认真,感觉可能是无意间遗失的,就想着物归原主。
丢手帐的确是个意外,但它也带来了足够多的惊喜。毕竟,失而复得和来自陌生人对自己生活习惯的肯定,都是一种别样的鼓励。
但真正踏入社会后,我发现计划和规划只能是一种方向性的指导。工作中的很多项目充满变动和不确定性,它不再像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某篇作文那样容易。
有次我跟同事合作一个采访项目,对方是创业公司的CEO,工作特别忙,临时抽空接受采访,但效果并不理想。我们后来费尽心思补充了电话采访内容,却在最后确认环节出了纰漏。我的每日计划一改再改,那种一切都不可控的感觉令人挫败。
后来,越来越多的事告诉我,工作事项可以计划,但又不能过分依赖计划。人生可以规划,但人不一定需要严格执行。我们的生活总会有突发状况,生病、爱情、说走就走的旅行,都不一定有预警。正因为人生充满不可预料的事,我们才有所惊喜,有所期待。
前几天看《十三邀》,许知远对话李诞,李诞讲了一段类似的话。他说“人是活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你照着标准想没用,只能活,活着活着自己就明白了,在活的过程中注意纠偏就行。也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人工智能来活,你就是拿自己在世界上跑程序,跑出一个漏洞了修一修。”
我现在依旧喜欢做手帐,感觉这是一种真实触摸生活的方式。它带来秩序、充实和自我满足;但我又不再完完全全仰仗计划,能随心所欲时也会毫不犹豫地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