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风
几乎每年生日,我都会偷偷地许下同一个愿望:快快长大,离开这个家。
准确地说,是逃离家里这群人。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同桌,她觉得我是异想天开——谁能逃掉天生的血缘关系呢?可我实在忍受不了外婆对表弟一家人的偏心和对我的忽视。
小时候,家里只要买了两块蛋糕,表弟得到的永远是奶油蛋糕,而给我的却是普通蛋糕。在物质匮乏的童年时代,这一丁点的偏心在孩子心中便是千差万别。外婆总对我说:“我们住在舅妈家,你又是姐姐,好东西应该先给表弟吃。”我却满心只剩下“凭什么每次都是我让步”的不甘和倔强。
都说输人不输阵,我开始计划着逃离。
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想方设法地欺负表弟,那时,我只想外婆给远在广州的父母打电话说她实在管不了我了,让他们快把我接过去,我喜欢听这种抱怨。可从母亲的劝导和父亲的叹息声里,我明白这种挣扎是没用的,我还是得继续留在这里。
小孩子式的别扭就是对谁都拧着一股劲,嘴上跟所有人作对,但心思还是单纯善良的。外婆生日那天,放学后我带着表弟飞快地跑出学校,想赶在外婆发现之前去小店取回买好的礼物,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外婆提着菜篮子在后面追,“咚!”一声巨响,她和转角驶来的自行车撞了个满怀。我和表弟都吓傻了,赶紧将她扶起来,在旁人的帮助下送到了医院,她并没有怎么责备我,但在父母打来询问的电话里,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说孩子调皮,必须要教育。母亲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我躲在医院的厕所里哭了好久,满心的愧疚和委屈,想着:为什么大人们不探究背后的原因就随意责备呢?
我还讨厌她的虚荣和表里不一,每学期我总能拿回一张漂亮的成绩单,这让没读过几天书的外婆尤其受用,出门逢人便炫耀。“我家外孙女,别看她不说话。”她总是特意顿一顿,再拔高嗓子说,“在班上成绩可是次次拿第一。”我却羞于面对这种场景,再说,即便在外面被夸赞又如何,回到家里,我始终还是要退让的那一个。
后來,当父母终于将我接到他们身边一起生活时,我感到无比兴奋。我以为会迎来像电视剧里那样的家庭生活:我能得到所有的宠爱,要什么有什么。
可现实永远和想象不一样。长时间的两地相隔,光是建立亲密感就花了很长的时间。相处的过程中,父母也没我想象得那么完美,距离拉近了,缺点也一一暴露出来。我看到他们也会面红耳赤地吵架,忙起来时也会忽略我的感受,甚至还会把我和同学做比较,得出为什么你不如某某的结论……我渐渐明白,少了血缘的滤镜,其实大家都是有私心、喜恶、勤懒的普通人,正如我不能每件事都做得令他们满意一样,我也开始学着接纳不完美的他们,学着和曾经的自己和解。
今年春节,我再次踏进了舅妈的家,屋子没变,人没变,可我的心态却变了。比如此时此刻面对满屋的亲戚,外婆依旧大声炫耀说:“我外孙女的考试成绩又是班上前十名。”她还揭我表弟的短:“可惜我孙读书就不行。”
我和表弟相顾无言,但有时候忍忍也就过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