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辉
警察秦天目睹了因“黑暗王爵”而起的一桩自杀,被迫卷入风波。正当他着手查案之时,收到神秘来信,继而陈年冤案被翻,养子小默被绑架,逃犯伍龙来复仇……秦天决定正视内心,与黑暗王爵对抗到底,不料却被构陷,几乎身陷囹圄。为了打破迷雾,一查到底,他铤而走险,冒险脱逃……
26. 迷雾疑云这一下把秦天吓得不轻,从头到脚出了一身冷汗,定睛一看,只见从树后跳出一个男人,裤子都掉到了脚后跟,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成枪状,口中“啪啪”作声。
秦天愣了一下,细看对方表情,这才明白,那是一个精神病,刚才可能是在树后解手,听到动静后跳了出来,差点把自己魂都吓没了。
秦天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筹划着下一步的行动,但不管怎么筹划,他手里必须有钱才行,但他既不敢回家去取,又不可能打工去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要用非法的手段?
秦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半年多之前,他查办一起命案,查出是一名商界大佬雇凶杀人,他拒绝了大佬的重金贿赂,发誓要将对方绳之以法,没想到却碰了壁。这名大佬手眼通天,他一手打通关节,一手找人顶包,最终成功脱身,让秦天咬牙切齿之余,又无可奈何。秦天犹豫再三,才下定决心,把他当作下手的目标。
子夜时分,秦天潜入了这名大佬的别墅,成功盗出了一笔现金,估计有四五万块。
卧室里传出如雷的鼾声,一个作恶多端的人,竟然睡得这么踏实,再想想自己的处境,秦天心中恨意突起,他在黑暗中找到纸笔,写下一行字:多行不义必自毙,然后把它挂在卧室门上。
接下来,秦天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对自己进行了一番乔装改扮,他戴上假发套,粘上假胡须,架上一副金丝边眼镜,再搭配上刚买的高档西服,往商场的镜子前一站,里面俨然是个颇具风度的成功人士,和从前的警察形象判若两人。
秦天走到街上,心里踏实了不少。警方已经发布了对他的通缉令,他面临的最大危险就是被人认出来,经过乔装打扮,风险显然降低了很多。况且他相信自己那一招暗度陈仓,能够在短期内误导警方,让警方以为他已经逃出这座城市,把警力集中到跨市追捕上。
钱和安全的问题解决了,下一步就是寻找线索了。夜幕降临的时候,秦天走进当地最大的一家夜总会,要了一个最贵的包间。女领班殷勤地问:“先生,有相熟的小妹吗?要不要给您推荐一位?”
秦天说道:“曼宁在吗?我是特地来找她的。”曼宁是米妮当陪酒女时的化名,这些都是当初秦天从米妮的信息资料里获知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领班略一迟疑,说道:“她有事不能来,您另选一位吧。”秦天摇头:“不行,我只要她,我可以等。”
领班有些纳闷:“先生,为什么非她不可呢?我们这儿,比她年轻漂亮的小妹多得是。”
秦天说:“上次我喝醉了,她陪我聊了很久,句句说到了我心坎里,我只想再跟她聊一聊。”
领班终于说了实话:“先生,没有这个机会了,她死了……”
秦天装模作样地惊叫起来:“什么?怎么会这样?我上次见她,她还好好的!”
领班说道:“她是被人杀死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先生您放心,她是死在家里的,我们的场子一向很安全。要不要我再给您介绍一位小妹?也许您会跟她更谈得来呢。”
秦天问:“有没有哪位小姐,跟曼宁平时关系比较好、交往比较深的,麻烦你把她找来。”
领班眼神中有了警觉之色:“先生,我怎么感觉你不像是来玩的!”
秦天立刻掏出一沓百元大钞递过去说:“帮个忙。”领班脸上立刻多云转晴,揣起钱,脚步轻快地出去了。片刻之后,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腰肢进来,朝秦天抛了个媚眼,娇里娇气地说了句:“老板,我叫菲菲,请多关照!”
秦天虽然很少涉足欢场,也没有跟菲菲这种女孩打交道的经验,但他当警察这些年,要对付形形色色的人,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很强的。他先给了菲菲一笔小费,又灌了她两杯酒,哄得她眉开眼笑,嘴上也没了把门的。
秦天眼看时机到了,开始步入正题:“曼宁陪过我几次,我们聊得挺投机的,这次一来就听说她被人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菲菲漫不经心地说:“米妮……哦,不好意思,我习惯了叫她这个名字。听说她是被一个警察杀掉的,具体为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她这个人吧,性子太拧,看什么都不顺眼,跟客人也没少冲突,有这种下场也不奇怪。”
秦天若有所思道:“据说她是为了保护她那个逃犯男友,不肯交代他的下落,激怒了那个警察。”
菲菲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问道:“谁说的?”秦天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菲菲不屑地说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她恨不得伍龙这辈子蹲在牢里出不来呢!”秦天心跳骤然加速,盯着菲菲问道:“这话怎么说?”
菲菲说道:“我跟米妮是同乡,认识有好些年了,对她的情况很了解,老早以前,她喜欢上一个大学生,喜欢得要死要活,为了帮他筹学费,这才下海当了陪酒女,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哪知道这小白脸没良心,得了便宜还骂她下贱,混得有点起色之后,就把她一脚给踹了。从那以后,她的心就死了,性格也越来越偏激……”
菲菲絮叨了半天,才說到伍龙身上:“她这辈子就没遇到一个好男人,跟伍龙同居那段时间,米妮没少挨揍,早就想跟他分手了,只不过伍龙是个强盗坯子,拿她女儿威胁她,她才没敢离开他。”
这些话看似平平无奇,但听到秦天耳中,却可谓字字惊心。米妮和伍龙的真实关系竟然是这样的!那她当初为了伍龙跟自己产生激烈冲突,显然是一种精心的表演。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为了在自己身上留下抓咬的伤痕?为了给接下来的命案制造一个起因?为了让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个极为关键的疑问出现了:她怎么能提前预知自己惨死的结局?秦天回忆着案发现场的情况,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划过:难道、难道她是死于自杀? 27. 铁汉柔情
其实早在被陷害之初,秦天就怀疑过米妮是在用自杀的方式去陷害他。但他找不到米妮这么做的动机,他抓捕伍龙只是出于一个警察的职责,就算米妮会因为这个恨他,但这种仇恨肯定是有限度的,不至于用自己的生命去报复。况且秦天知道,米妮深爱着自己的女儿,即便是为了女儿,她也绝不会跟自己以命换命。
如今听了菲菲的讲述,秦天才恍然意识到,被自己否定掉的那种猜测,也许是最接近真相的,米妮这个受害人,很可能同时也是陷害者,也许从自己走进米妮家的那一刻起,陷阱早已挖好,结局已经注定。
但米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秦天还是想不明白。
秦天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既然米妮和伍龙并不是一条心,当初韦石找她,让她供出伍龙的下落时,她为什么会跟韦石大闹一场呢?转念又一想,这也不能证明什么,米妮也许并不知道伍龙的下落,但韦石未必会轻易相信,一个作风强硬,一个性子倔强,这两人产生冲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倒不见得是米妮在维护伍龙。
这时,菲菲又凑近了一些,手指捻了一下,嬉皮笑脸地说:“老板,你吸这个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吸,这儿就有现货。”
秦天愣了一下,盯住菲菲问:“你吸毒?”菲菲撇了撇嘴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有几个不吸?”
秦天还想再说什么,菲菲哈欠连连,起身往外跑:“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十几分钟后,菲菲回来了,看上去精神焕发,连眼神都是发亮的,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愉悦的气息。秦天看在眼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年纪轻轻的,怎么染上了毒瘾?能戒还是戒了吧,要不然迟早会后悔的!”
菲菲“嗤”的一声笑:“我怎么感觉你不像老板,倒像个老师,拜托,这是夜场,不是课堂!”
秦天说:“我们活在这世上,并不只是为了自己,不要让父母亲人,为我们痛心和失望。”
菲菲突然侧过脸去,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最重要的不是怎么活着,而是怎么活下去。有时候,人需要麻痹一下自己,才能坚持下去。”秦天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米妮也吸毒吗?”
“吸啊。”菲菲淡淡地说,“她比我吸的时间还长,已经发展到注射了。不过在我看来,也没太大区别,都是在走夜路,管它有多黑呢。”
秦天又问:“你知道米妮老家在哪儿吗?我想去看看她的母亲和孩子,好歹相识一场,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菲菲看了秦天一眼,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免得碰钉子,如果说这世上还有比米妮更倔的人,那就是她妈了。”
秦天不能不去,从菲菲这里,他已经揪出了最重要的一条线索,要想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就必须对米妮这个女人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米妮的母亲住在乡下,离城郊不远。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独门独院,秦天敲响院门的时候,心里还真是有几分好奇,他想象不出比米妮更倔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秦天很快就见识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打开院门,上下打量着秦天,冷冷地问:“你找谁?”
“你好,我是米妮的朋友……” 秦天刚说了半句话,米妮母亲便脸色一变,说了一句:“她死了,你去阴曹地府找她吧!”
“砰”的一声巨响,门狠狠地关上了。秦天吃了个闭门羹,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再去敲门也是自讨没趣,就这么离开又不甘心,只好漫无目的地在附近徘徊。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有几个小女孩在跳皮筋,玩得兴高采烈,不时发出欢呼,奇怪的是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正呆呆地看着女孩们玩耍。这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一脸怯怯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却不敢往前靠一步。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跳得太高了,一下没站稳,连退了几步,踩到了那个小女孩的脚上,小女孩“哎哟”一声叫,怯生生地说了句:“姐姐,你踩到我了。”
没想到羊角辫一下变了脸,猛地推了小女孩一把,凶巴巴地嚷道:“谁叫你站这儿的?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离我们远一点!”
羊角辫一边嚷着一边推搡小女孩,小女孩又委屈又伤心,也有点急眼了,和羊角辫厮打起来。就在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径直冲过来,一把推倒了小女孩。
小女孩好半天才爬起来,脸上身上全是泥土,她指着羊角辫,带着哭腔说道:“阿姨,是她先动手打我的!”
女人把羊角辮搂在怀里连声抚慰,转过脸冲着小女孩吼道:“还敢犟嘴!谁让你离我家玲玲这么近的?你真跟你那死鬼妈一个样,天生就是不值钱的货!”
小女孩大声哭喊:“不准骂我妈妈!”
“哟,你这个小兔崽子反了!”女人走过来恶狠狠地捏住小女孩的脸颊,嚷道,“我偏要骂,你妈就是个贱货、贱货!”
秦天看得真切,只觉得全身血液冲上头顶,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握住那女人的手腕,用力一扭,疼得她发出一声尖叫。
秦天怒视着那女人说道:“对你这种人,我不想废话,我只想说一句,别把你自己的孩子也毁了,她还小!”
那女人被秦天的气势震住了,拖上羊角辫悻悻地走了。
小女孩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秦天心中充满怜惜之情,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女孩时,他就已经猜出她是米妮的女儿,她的眉眼和妈妈至少有七分相似。最令秦天感到痛心的是,那种饱含怨愤的眼神,也像极了她的妈妈。从这个小女孩的身上,秦天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小默。
秦天蹲下身,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抽噎了一下说:“我叫端端。”
“端端?”秦天咀嚼着这两个字,米妮给女儿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她这辈子能做个端端正正的人吗?秦天指着地上的一株小草,轻声细语地对端端说道:“你看这些小草,表面看很弱小,但它们的生命力比谁都顽强,它们要突破坚硬的土壤,要承受没完没了的践踏,要经历数不清的风吹雨打,但它们从来不会自暴自弃,永远不会错过抬起头的机会……”
端端呆呆地看着那些野草,秦天轻声说道:“端端,叔叔只想让你知道,不管是大树、鲜花,还是野草,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未来就一定是美好的!你明白叔叔的意思吗?”端端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地听着。
这时,身后传来几声咳嗽,秦天回过头,只见米妮母亲站在远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缓缓说出一句话:“去屋里坐吧!” 28. 人性本善
米妮母亲和秦天在堂屋坐下,端端被她打发到了另一个房间。米妮母亲淡淡地说道:“我刚才说的不是气话,沒有哪一个母亲,会诅咒自己的女儿。她真的死了,你不可能再见到她了,现在就回去吧!”
秦天说:“我也是刚刚得到米妮去世的消息,这次来是想看望一下您和端端,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米妮母亲有些意外地看着秦天,问道:“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天早就想好了说辞:“其实我和米妮也只是萍水相逢,没有太深的交往,但她在我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给过我帮助。那还是在三年前,我事业失败了,妻子也弃我而去,我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只想大醉一场后离开这个世界。米妮陪我喝酒时,看出了我的轻生之意,想尽一切办法开解我,让我放弃了自寻短见的想法。后来我重新创业成功了,也想过要回报她,但还没来得及行动,没想到就……唉……”
米妮母亲听完,神色缓和了不少:“她从事那种行业,接触的都是不三不四的人,我还以为你也是……刚才我态度不好,你不要见怪。”
秦天取出五千块钱,放到桌上,说:“这点钱你先拿着,有机会我还会过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不料米妮母亲坚决不肯要这笔钱,她沉下脸说道:“快把钱收回去,米妮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就是因为想拿不该拿的钱!”
听米妮母亲这么一说,秦天只好把钱收起来,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堂屋的气氛有些尴尬。端端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秦天说:“端端这孩子一看就很懂事,刚才那个女人太过分了,她跟你们有过节吗?”
米妮母亲说:“她和米妮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这些年米妮没少帮她,前前后后借给她不少钱,后来米妮让她还钱,她就跟米妮彻底翻脸了,整天在村里说她的闲话,没有一刻消停过。”顿了顿,她又说道:“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先把名声扔掉不要了,又怎么能怪别人把你踩到脚底下呢?就因为她自甘堕落,我跟她不知说过多少狠话,让她不要回来,我只当没这个女儿,只当她已经死了!”
米妮母亲突然停住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缓缓闭上眼睛,从眼角流下两滴浊泪,颤声说道:“她真的死了……我才知道,只要她能好好活着,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惜,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面对这位正直而倔强的母亲,秦天也只能尽量劝慰:“米妮已经不在了,过去的事情,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她也有她的无奈和身不由己。”
米妮母亲表情沉痛,嗓音嘶哑:“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我好好的一个女儿,怎么就变成了那个样子,你是没见过小时候的米妮,她善良、单纯、有爱心,看见街上的流浪汉,都会把仅有的一点钱给他。我睡不着的时候经常想,人来到这世上到底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把自己从人变成鬼吗?”
秦天沉默了,不知该怎么接话,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内心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
米妮母亲起身去卧室取出一本相册,逐页翻开给秦天看。相册里有很多米妮从小到大的照片:骑着旋转木马的米妮、戴着红领巾的米妮、踮起脚尖跳舞的米妮……伴随着相册的翻动,时光仿佛也在快速流逝,米妮渐渐长大了,从可爱的女童变成窈窕少女,不变的是那明媚如阳光的笑容和纯净如泉水的眼神……
米妮母亲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你看这一张,她笑得多开心,那是因为刚领了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
秦天看着那些照片,听着米妮母亲的絮语,房间里充满了一种温情脉脉的气息,但这种气氛很快就消失了,米妮母亲渐渐陷入了沉默,翻动相册的动作也变得慢了起来。
相册上的米妮从青春少女逐渐变成了成熟女性,她的容貌并没有太大变化,整个人的气质却在发生明显的转变,她的笑容越来越少,眼神越来越暗……
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中,秦天看到了相册里的最后一张照片,那是米妮和母亲、女儿的三人合影,也是这本相册里唯一一张全家福。米妮母亲坐在中间,不情不愿地绷着脸,端端呆呆地看着镜头,眼神里有挥之不去的忧郁。三人之中只有米妮在露齿而笑,但那笑容却遮不住眼神中的悲凉和绝望。
秦天若有所思,问米妮母亲:“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
米妮母亲叹道:“就是在她出事之前啊。她回来住了两天,非要拍张全家福,我对她意见那么大,哪有心情跟她拍?她硬是拖着我拍了一张,照片上我都没给她好脸色,现在想想肠子都要悔青了。”
秦天心里那根弦,慢慢地绷紧了:“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米妮母亲神情黯然:“她还亲手给我做了一顿饭,莫名其妙地跟我说对不起,说她不是个好女儿,让我为她操心了,说如果有下辈子,她还当我女儿,一定当个乖乖女……”
米妮母亲说不下去了,眼里闪烁着泪光。秦天心中一动,问道:“还有吗?”
米妮母亲擦拭了一下眼角,说道:“还有一件怪事,她竟然给我留下了一张……”说到这儿,米妮母亲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秦天忍不住问道:“一张什么?” 29. 真相显露
米妮母亲眉头微皱,眼神中现出怀疑之色,说道:“你好像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秦天暗道不妙,他连忙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米妮对自己的死似乎有什么预感似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米妮母亲淡淡地说:“警方已经破案了,还能有什么蹊跷?人能预知到自己的命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有时候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她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秦天也不便再往下问,整场交谈到了最关键的节点,却不得不收住,这让秦天颇有几分无奈。米妮母亲显得有些疲惫,她靠在椅背上,用手揉着太阳穴,秦天见状识趣地退了出来。
秦天来到院子里,看见端端蹲在那里,用树枝在地上胡乱地划拉着,孤独的表情让人心疼,看见秦天过来,她扔掉树枝站起身,怯怯地叫了声“叔叔”。
秦天心中一动,伸手往远处一指,和悦颜色地说:“那里有一座山,我想去看看,又怕会迷路,你能给我当一回向导吗?”
秦天刚才那番话,已经赢得了端端的信任和好感,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两人沿着山路往前走,沿途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秦天摘下一朵野花,插在端端的发间。端端有些害羞,微笑着低下头去。
秦天问道:“端端,你平时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多吗?”
端端摇头道:“不多,我妈妈忙着挣钱,没有时间陪我,我一直跟着姥姥,她很久才来看我一次,不过妈妈说了,等她赚够了钱,买到了大房子,就接我去城里上学,再也不跟我分开了……”说到这儿,端端低下头去,眼圈一下红了,咬着嘴唇说道,“她说话不算数,姥姥说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
秦天心里一阵酸涩,隔了一会儿问道:“你最后一次见你妈妈,就是拍全家福那次,她跟你说过些什么?”
端端眨巴着眼睛回忆着,她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能想起来的都是些零碎的片段,表达得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我困了,眼都睁不开了,妈妈还是搂着我,说个没完……她让我以后听姥姥的话,不准淘气……她说我的命会很好,肯定不会跟她一样,她会跟老天爷说好话……她还说她不管去了哪儿,都不会忘了我……”
端端表情有些懊恼:“妈妈还说了好多好多,我都给忘了,我只记得,我一觉醒来,她还在那儿说着……”
秦天点点头,对端端说:“叔叔问你一件事,你知道了一定要告诉我,你妈妈有没有给姥姥留下什么东西,比如一张……”
“有啊!”端端不假思索地说,“妈妈让我出去,说有话跟姥姥说,我很好奇,就从门缝往里看,看到妈妈把一张很漂亮的卡片递给姥姥,让姥姥拿着到城里去买房子,剩下的让我上学用。”
秦天感觉心怦怦乱跳,问道:“后来呢?”
“后来姥姥问妈妈那张卡片从哪弄来的,妈妈答不上来,姥姥就把卡片摔到了地上,说她从来不用脏钱。叔叔,什么是脏钱啊?是沾上了脏东西的钱吗?”
面对着女孩纯净的眼神,秦天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回答,他问端端:“那张卡片呢?是妈妈又带回去了吗?”
端端摇摇头说:“妈妈临走的时候,把卡片塞到了我衣兜里,让我交给姥姥。后来我就把卡片给姥姥了。”
秦天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着心情,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真相已经快遮掩不住了。很显然,端端口中的漂亮卡片,是一张银行卡,能买到一套房子还有盈余,卡里肯定是一笔巨款,以米妮的收入,不可能有这么多钱,那么答案也就显而易见了:有人出重金买通了米妮,把她设计成了陷害自己的工具。
但秦天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金钱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能买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米妮这么做,虽然给女儿换来了好一些的条件,却让她永远失去了母爱,这样的交易值得吗?
此时,山下传来米妮母亲的呼唤,端端有些着急地说:“姥姥在叫我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她一路小跑地往山下走,秦天在她身后叫道:“小心点,下坡路,别摔了。”
秦天话音刚落,端端脚下一绊,跌倒在地,秦天赶紧过去,把端端扶起来,发现她的膝盖摔破了,慢慢沁出血来。秦天赶紧掏出纸巾,想给她擦拭一下,不料端端受惊般往后一跃,连连摆手说道:“叔叔,不可以,血里面有毒的,会把病传染给你!”
秦天一愣,盯着端端问:“谁告诉你的?”
“妈妈跟我说的,她上次切菜时,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不小心把手指切破了,流了好多血,我拿起她的手指想往嘴里放,给她吸一吸止血。谁知道妈妈一下变了脸,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那是她第一次打我,我委屈得哭了,妈妈也流泪了,她把我搂在怀里,告诉我,血是有毒的,不能随便碰……”
秦天脑子里电光一闪,所有的碎片一下子都串联起来了:长期吸毒的米妮患上了艾滋病,她害怕病毒通过血液传播给女儿,这才会有那种反应,也正因为命不久长,她才会做出那种选择,和那个黑暗中的魔鬼达成交易。
端端跑远了,秦天目送她瘦瘦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朵野花,那是从端端的发间掉落的。秦天把这朵野花放入衣兜,这也算是他和这个小女孩一段浅浅缘分的见证吧。他在内心默默地祈祷,希望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孩,从此不再遭受苦难,永远与温暖相伴。
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是秦天迫切需要面对的问题,到目前为止,除了匕首柄上指纹的来历还没有搞清,其余的拼图都凑齐了,但这最后一块拼图,也是困扰他最深的一个难题,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却又追索无门。
不过即便少了这一块拼图,以现有的线索,只要深查下去,也足以证实米妮是死于自杀,证明他是被冤枉的,问题是他只是个被通缉的逃犯,掌握再多的线索也是徒劳。秦天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查出的线索提供给警方,向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韦石寻求帮助。
天黑透之后,秦天潜入那个小区,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他心情有些复杂,呼吸有些急促,调整了一下情绪,伸手按响门铃。片刻之后,脚步声响起,在门口停住,显然是韦石在通过猫眼观察外面。
门开了。 30. 鬼魅現形
尽管秦天乔装打扮过,从表面上看和过去判若两人,但还是没能骗过韦石的眼睛。两人默默地对视着,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他们的身份已经彻底对立,一个是警察,一个是逃犯。但很快,韦石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侧身让秦天进房,跟从前一样,淡淡地说了句:“来了,坐吧。”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一人一支烟,狠狠地吸着,房间里很快烟雾缭绕,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似乎找到了一种久违的默契。这是他们一贯以来的相处方式,秦天沉默寡言,韦石也不爱说话,两人经常这样闷坐半天,偶尔交谈一两句,但不知有多少陷入困局的案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柳暗花明。
秦天掐灭烟头,语调沉缓地说:“韦石,我今天来,有很重要的事托付给你,那个案子能不能水落石出,我的冤情能不能得以洗雪,就全靠你了!”
韦石目光灼灼,盯着秦天不说话,秦天问道:“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是被陷害的?”
“不,我现在信了!如果你真是凶手,既然已经逃出去了,就不会来自投罗网。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帮凶手脱罪!”
秦天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韦石,你知道吗?别人不相信我,我可以接受,连你都认定我是凶手,真的让我感到绝望。”
韦石叹道:“这可能就是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如果是我被诬陷,你肯定会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可我不行,我一直是个理性大过感性的人,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优点还是缺点。”
秦天说道:“不能怪你,只能说那个局设计得太高明了,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最关键的那块拼图。”
“这么说,至少拼图基本完整了。老秦,你查到了什么线索?说出来听听!”
秦天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尽数告诉了韦石,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你可以去疾控中心查一下,本市的艾滋病患者都会登记在册,我相信能查到米妮的名字。确定这件事后,再去询问米妮母亲,从那张银行卡查起。米妮出事前跟她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也应该列为重点排查对象……”
韦石点头说道:“老秦,你放心,我一定会追查到底,还你一个清白。不过,你也需要答应我一件事。”他加重语气,说出四个字,“投案自首!”
秦天苦笑一声:“我既然找上门来,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你职责所在,我不会让你为难。”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單位,老秦,记住要保证口风一致,就说你是到我家里,主动向我投案自首的。”韦石取出一副手铐,面带歉意地对秦天说,“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一下,我知道你能理解。”
秦天看着他,突然问了一句话:“韦石,我想知道,那天在公安局门口,你有没有看到我?”
韦石面无表情地说:“我视力一向很好,不过说来也巧,那天眼睛正好出了一点毛病。”
秦天笑了,他抬起双手,静待手铐加身,但不知为什么,他不愿目睹这一场面,只好侧过脸去,面对着左边的墙壁,他的目光突然被墙壁上的一排孔洞吸引了。
那是四个螺钉钻出的孔洞,呈长方形排列,不知道原来用来钉住什么,现在螺钉不知所终,只剩下四个略显突兀的孔洞。秦天盯着那四个孔洞,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上次来韦石家喝酒时,那片墙壁好像不是空的,在现在留着孔洞的地方,似乎放置着一样东西,是什么呢?
秦天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猛地打了个激灵,他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在韦石热情劝酒之下,他喝得酩酊大醉,耳边传来韦石大着舌头的声音:“老秦,你看到那个了吗?”
顺着韦石手指的方向,秦天的目光落到那面墙壁上,墙上的剑架上面,放着一把精致无比的短剑,剑鞘上缠绕着金丝银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韦石过去取下那柄短剑,手托剑鞘走过来,有些得意地对秦天说:“这是我一位朋友送我的,不敢说吹毛利刃,也不差多少,你拔出来看一看。”
秦天头脑昏昏沉沉,身体晃晃悠悠,醉眼蒙眬地伸出手,握住短剑剑柄,“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只觉得耀眼生光,赶紧又把剑插回去,摆着手说:“快收回去吧,都喝多了,别割了手。”
秦天当时喝太多了,意识半清醒半模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酒醒后就忘了,直到这四个突兀的孔洞,瞬间激活了那一幕场景。
这时韦石已经走到秦天面前,将手铐铐向他的手腕,秦天猛地把手缩了回去,由于速度过于迅疾,韦石来不及停手,铐环锁合的同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一声惊雷,在房间里炸裂,炸出一片死寂。两人在咫尺间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秦天宁愿自己没有发现那些孔洞,可他现在已经发现了,思想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走。他是韦石家的常客,熟悉他家里的一草一木,现在回想起来,韦石从来没有收藏刀剑的爱好,那面墙上也从未安过剑架。这把短剑他仅仅见过一次,也只拿了一下,接着便在两天之后,掉入了那个陷阱,最让他百口莫辩的,就是凶器上留着他的指纹。这一切都是偶然的吗?那韦石为什么又要急不可待地把剑撤掉,甚至把墙上的剑架都拆卸下来?
秦天盯着韦石,用手指着墙壁,一字一句地问:“那柄剑呢?我想再看一下!”
“抱歉,送给朋友了。”韦石的声音很平静,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可不可以给你那位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把剑送过来,让我看一眼,看完后我马上跟你去归案。”
韦石再次陷入沉默,对秦天来说,这是一种可怕的沉默,这种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最近经历了那么多事,哪怕身陷囹圄蒙受奇冤,都没有这一刻那么绝望。
最后一块拼图到位了,最大的困惑也就破解了:对方把留有他指纹的剑柄用布包起来,把剑柄截短后安到一把匕首上,一个完美的陷害工具就悄然问世了。米妮在用这把匕首自杀时,只要掀起衣服垫住双手,就不会在匕首柄上留下指纹。这么一来,凶器上唯一的指纹就是他的!
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秦天却彻底坠入了深渊,他脸上露出一抹惨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牵动肺腑,让他痛不可当:“我竟然指望你帮我讨回清白!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我一直把你当至交兄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为什么?”
秦天多么希望韦石能暴跳如雷地坚决否认,哪怕狠狠揍自己一顿,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谁让他胡乱猜疑自己的兄弟?
然而,韦石既没有气愤的表示,也没有抗议的意思,他的表情似乎冻结了,又像是戴着一副面具,但他的眼神渐渐冷下去,瞳孔里仿佛浓缩着最深的夜色。
秦天突然发现,这个和自己相交多年的男人,竟是如此的陌生,他猛地想到一个人,不由脱口而出:“黑暗王爵?你是黑暗王爵!”
听到秦天说出“黑暗王爵”这四个字,韦石的脸色终于变了。
(题图、插图:杨宏富)
下期预告:血案揭开谜底,战友变成仇敌,震惊的秦天不得不继续逃亡,藏身到一片山林之中。不料深夜的密林惊现鬼影,向熟睡中的秦天伸出血手,心怀鬼胎的韦石也追踪而至,决定以特别的方式了结恩怨。险情重重,秦天能否绝处逢生;生死关头,滚烫的热血能否唤醒良知?敬请关注《故事会》4月上“长篇故事连载”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