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浪
老游是搞摄影的,新收了个徒弟叫小谢。这天,天气炎热,两人相约去王子山采风。阳光刺眼,再加上两个人都背着很重的摄影器材,衣服粘在身上,师徒俩都快透不过气了。
突然,小谢大叫了一声:“师父,您看!”
老游顺着小谢的手指一看,立即呼吸加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原来那儿有一棵奇异的不知名的树,长在山脉一侧、两块隔涧对望的山岩之间,约有一人多高,虽有些倾斜,但向阳生长。根扎得并不深,只有一小撮根须死死地抠住岩石,而一大半的根系都裸露在外,但这棵树枝叶繁茂,呈现出旺盛的生命力。
老游端起相机,一边走近小树,一边对小谢说:“这是一曲生命的颂歌啊!”
小谢也啧啧称奇:“长在岩石上,居然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
老游说:“有了它,咱们这次采风不虚此行。把这棵树拍出来,刚才拍的那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就根本不值一提了!”说完,老游连着转换了几个方向,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作品已经完成。他眯着眼睛,审视着相机里的连拍照片,颇为满意地向小谢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小谢正准备继续前行,却看见老游佝下身子,撅起屁股,慢慢地向那棵树攀爬过去。就在小谢迷惑不解之时,老游身子向前一倾,抓住那棵树,猛力一扯,整棵树便被他连根拔了下来。老游随手将树往悬崖下一扔,回头对小谢狡黠地一笑,说:“这回,我拍的照片就是绝世珍品了。”
下山的路上,小谢说:“师父,我感觉这棵树太可惜了,它好好地长在悬崖上,风雨都不曾让它倒下,却被您一把给扯没了。”
老游一脸正色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它遇到了我,生命已经永生!你记住了,咱们是搞艺术的,艺术这东西不能重复,必须独一无二,才有存在的价值。”
小谢“哦”了一声,若有所悟地说:“我懂了。”
在当年的“关爱生命”全国摄影艺术作品大赛中,老游将拍的这棵树起名为《生命的颂歌》,一举夺得了特等奖。
获奖之后,老游外出采风的欲望越发强烈了,他去了云南。在西双版纳的光芒山山脚下,他发现了一个天然钟乳石形成的小小水池,当地叫“天浴池”。山顶的水瀑布般倾泻下来,正好落到池里,击起浪花无数,而池壁并没有完全封实,又造成水流向四面喷射、天地一片迷茫的景象。
老游觉得这景致不错,于是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阵狂拍,可是,当他习惯性地打开相机里的照片再做审视时,却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对,既然叫“天浴池”,应该有人在里面洗浴才应景。有人,这水、这池才能活起来。
于是,他开始四处打听,一名当地的村民告诉他:“每逢夏季,村里的女人特别喜欢在这里面洗澡,当然有时也有孩子同浴;但男人只可远观,是不可以进入这池中的。”听说老游是摄影家,想拍出好的摄影作品,那村民又说:“明年8月份来吧,那时来‘天浴池洗澡的人会很多,你一定不会落空的。”
第二年8月,老游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路辗转,千辛万苦又来到了天浴池。还没走近,老游就听到了女人的嬉闹声。于是,他赶紧找了个高一点的好位置,架起了相机。
多美的一幅天浴图啊!一帘白水从天上抛落下来,重重地砸到池里。几个穿着单薄的当地女人,披着长发,在弥漫的水汽之間泼着水,追逐着,喊声和笑声传出很远。几个孩子光着屁股顽皮地在池边爬上爬下。突然,老游发现四周原本高低起伏、浑然天成的钟乳石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砖头砌得方方正正的水池。
老游万念俱灰,他很不甘心地问一个村民:“这池子怎么变样了?”
村民打量了他一眼,说:“上个月,有个和你一样的摄影家来拍照片,他拍完后,拿出五千块钱,对我们说:‘池的蓄水效果差,石头也不安全,我捐点钱给你们,把那石头砸了,砌个游泳池吧!”
另一个村民说:“村里人很感激,就将钟乳石砸掉,建了这个露天泳池,女人和孩子们都很喜欢呢。”
一个月后,又在外地采风的老游接到小谢的电话,小谢说:“师父,我有一幅叫《天浴》的作品获得了全国‘少数民族风情摄影展的一等奖!”
老游说:“那一定也是绝世珍品吧!”小谢兴奋地说:“是啊,您怎么知道的?”
老游恨恨地说:“我当然知道啦!不然,还怎么当你的师傅?”
(推荐者:小 游)
(发稿编辑:田 芳)
(题图、插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