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少艾
车开动了。李亦然和罗菲朵有些尴尬,打过招呼后就没有交流,寇歌默默思索着她身上发生的怪事,也没说话,王宣则玩起了手机。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脚腕的鳞片上。从鳞片开始,一阵针扎般的又痒又痛的感觉传遍全身。
我逐一扫视车内除司机之外的四个人。李亦然,话痨,毒舌,此刻安安静静地发愣;罗菲朵,“心比天高”,自我感觉良好,听着音乐;寇歌,温柔贴心,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而王宣玩手游玩得火热,还发出“杀啊”“哎哟我去”“猪队友”之类的噪音。
这些人身上,是否都发生了恐怖的变化?我们是否真的变成了有毛病的人?这毛病可不小啊。
我仿佛看见一条案板上的鱼徒劳地甩尾,一只表情痛苦的猫嗷呜嗷呜在旁边嚎叫,紧紧盯着那条鱼,周围还有几个面目不清的生物窸窸窣窣……
“黏黏,我们到了!”郊外的景色果然很棒,有在市区很难见到的大片草地。我们铺开餐布,一边谈论着会考中“变态辣”级别的难题,一边把吃的放在餐布上,寇歌遮遮掩掩地拿出羊奶,我注意到她基本没吃别的东西,都在喝奶。
下午,乌云退散,太阳出来了。我渐渐感到浑身干热,头昏脑胀,正想提议回车里休息一会儿,王宣却站起来,转着眼睛说:“这太阳太大了,我没办法呼吸了!”然后又原地转圈,嘴里不知嘀咕些什么。咦,奇怪,他居然戒掉了口头禅?
罗菲朵拿出遮阳伞,不出所料,图案是春天的鲜花。她娇弱地倚在伞下:“是啊,这日头实在是……把我晒得都蔫了。”说罢还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寇歌懒洋洋地躺在草坪上没说话,李亦然看看我们:“要不我们回车里歇一会吧?”
王宣连忙表示同意,拔腿就跑。把我们晾在后面。缺水的我就像岸上的鱼想跑也跑不快。罗菲朵递来一瓶矿泉水,我连忙感激地道谢。
补水过后,我重新充满了力量,但还是有些头晕,我躲在罗菲朵的伞下。等我们回到车上,王宣已经缩在最里面的座位闭目养神了。可真挑了个好地方,阳光一点都照不到。
大家今天都不太正常。我没了游玩的兴致,提议:“不如我们早点去旅店吧,感觉大家都很累了。”
提这种建议的人通常都会扫兴,然而这次,大家全都附和我的提议。
我们住的是一家小旅馆,前台是个板着脸的老头。他接过身份证,用他浑浊的眼睛逐一扫视我们。他奇怪地说:“你们有毛病吗?来这个小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李亦然斜他一眼:“我说大叔,我们玩我们的,你收钱不就好了吗?到底是谁有毛病?”
老头哼了一声,递过来钥匙。
旅店里,我和李亦然一个房间,寇歌和罗菲朵一个房间,王宣一人一间房间。
休息前,我在浴室里磨蹭了好久,李亦然不耐烦地叫起来:“你是掉在里面了吗?还是想把浴缸当床睡啊?”我只好出来。李亦然睡觉后,我又下床,在浴室里打开灯,仔仔细细观察脚腕上的鳞片。还是一块鳞片,硬硬的,暗暗的,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就让人瘆得慌。也许这是什么皮肤病吧……但我想起寇歌阴森森的发光的眼睛……她也是皮肤病吗?谁的皮肤病会长在眼睛里啊……呃!好恶心!寇歌有病!
“黏黏!你有毛病啊!半夜三更你在厕所自拍吗?灯太亮我没法睡了!”李亦然醒了,向我抗议道。我的观察和思索又被打断,只好关灯睡觉。
然而,那一晚上我睡得并不安稳,似乎总有咚咚咚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像是有人来来回回地踱步。谁这么讨厌?有病!我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像才躺下五分钟,然而天已经亮了。
隔壁房间就是寇歌和罗菲朵的房间,我一下子就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隔音效果这么差?我问李亦然:“昨晚你听见有人在走廊上走来走去没有?”
李亦然披头散发,一脸茫然:“没有,但我听见你女鬼般的磨牙声。咯吱咯吱的。”
“去你的。”我瞪她一眼。
我把浴室的门锁上,又检查我的脚踝。还是一块鳞片。唔,估计是皮肤病吧,还是买点药膏来搽比较好。唉,反正也不急嘛,这块鳞片一样的东西并没有恶化。
我的心情好了许多,还哼起了小曲,被李亦然吐槽难听到极点。为了防止口渴,我带了四瓶矿泉水。
寇歌和罗菲朵似乎睡得不错,寇歌越来越奇怪了,她眯起眼睛弓起背伸懒腰,我惊讶人居然能达到这样的柔软度。罗菲朵则依旧犹豫而文艺,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早上起来有没有再说规定台词?
“诶,王宣呢?”寇歌环顾四周。
“他还没起来吗?”我看看表,“都九点了!这家伙怎么搞的?”
我们一起来到他的房门前,我踢踢门:“喂!还不起床?”没人答应。我们连喊几声,最后才听到王宣懒懒的声音:“姐,我没睡好,困得要死,你们玩吧。”
真奇怪!我们对视一眼,只好说:“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老头一听我们嘟哝半夜隔音差,有人走动,惊叫一声:“瞎说什么?你们那层就住了你们几个,没别人!是你们中的哪个半夜出来的吧?”
我从旅馆出来,心里惴惴不安,不会是闹鬼了吗?然而,我想到寇歌,她晚上发光的眼睛……嘶——我倒抽一口凉气,难道……是寇歌吗?她已经发展到半夜走猫步的地步了?我能帮她吗?该怎么办呢?
我们四个各怀心事,我一个劲地在喝水,也没什么交流,吃完午饭就回了旅馆。我敲王宣的房门,王宣拖着脚步来开门,还好他起床了,但居然还穿着睡衣,天啊,半天都在睡觉吗?
再一看他的脸,“你胡子没刮吗?”王宣伸手摸一摸:“诶,按理论来说我刮了啊,怎么又是这么长?”
我后退三步站定,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胡子,而是几根长须,愣愣地伸向脸旁。他不会也有毛病了吧?而且他说的居然是“又”啊!
我连忙跑回房间里去,李亦然正在房间里看报纸,还好还好是原样,没有毛病,爱逞口舌之快。endprint
我想把事情告诉她,可是话说出口的前一秒又迟疑了。她真的没有毛病吗?还是在我看不见的某些地方,我们几个都变成了有毛病的人了呢?我不敢想了,幸好……我大概只是皮肤病罢了。
我那天没有去看看我的鳞片,也忘记买药了。幸好,第二天一早,当我再看它的时候,仍然是一块银色的鳞片,没有什么变化。
我有些喜滋滋的,心情也变好了。这时李亦然对着镜子说:“咦,你看我的腰围又细了好几厘米。”
我惊讶:“你青蛇附体了吧?哪有人的腰能几厘米几厘米的瘦啊?”
李亦然低头看看:“是真的。虽然不够细,但比起你来应该也够了。”
到走廊上,我看见王宣正打开房门走出来,眯了眯眼睛。我再看他的胡子,已经没有那些长须了。也许是我看花眼?罗菲朵和寇歌的房门也打开了,但是我们只听到了罗菲朵的脚步声。如果不是回头看见寇歌就站在那里,我还以为她没有出门。
咦,寇歌脚步声这么轻,那么晚上的踱步声就不会是她的了。难道……是王宣?
我打了个寒颤,不想再考虑这些事情了。
我抬头看看他们,他们变得各种各样的怪异,包括这世界上很多很多人,他们都是有毛病的吗?他们也会用宠物香波洗澡,眼睛发光,怕光,长老鼠一样的胡须,腰围几寸几寸地细下去吗?也许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有毛病的,只不过有些人知道了,有些人没发现而已。
离开郊外时,罗菲朵面向道路微微低头,沉吟着:“最是那一低首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沙扬娜拉!”
大家在车边等着她,觉得心有点累……
回程的车上,我突然觉得脚踝刺痒,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就像……对了,就像两天前来玩时车上的那种。
我的心脏有种建筑物塌下一角的感觉,整个人僵住了。王宣缩在角落里看看我:“姐,你还好吧?”
“咦,黏黏,你在摆拍大卫吗?”李亦然回头看我,不忘讥笑。
“啊哈哈,不,我是思想者。”我应付过去之后,偷偷撩起袜子,一下子就无法动弹,恐惧和疑惑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把我淹没。
第二块鳞片,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前。
“姐,你腿破了吗?”王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袜子:“没啊!我就有点累啊,哈哈。”“王宣!”寇歌和李亦然突然回头跟王宣讲话,他却猛然向里一缩,瞬间十分恐惧的样子。不过很快他就平复了失态,与人欢快地聊天。我脑海里全是第二块鳞片的怪模样。鱼鳞一般整齐排列,和第一块紧密相接。摸起来已没有皮肤的触感,而是硬梆梆的鳞片。更可怕的是,我的皮肤也没有感觉到手指的触碰,那块皮肤就像不是我自己的。
我不禁想象全身布满鳞片的样子,就算没有密集恐惧症也要被吓出来了。
一条鱼……
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
反正不会是美人鱼!
怎么会这样?这明明只是皮肤病而已啊……我为什么也变得有毛病了?我不断安慰自己只是疑神疑鬼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该怎么办?
我想打电话给爸妈,向他们征求意见,但谁会相信呢?就算我告诉了朋友们,他们也会像对待寇歌一样对待我的。
“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王宣的话记忆犹新。眼前浮现出寇歌落寞的表情,我可不要变成那样……
我决定还是静观其变,还好我的鳞片只是长在脚腕上,不像寇歌的眼睛发光那么明显。对了,罗菲朵跟寇歌一个房间,她发现寇歌眼睛的秘密没有?
不管怎么样,我的鳞片是我最大的秘密。如果再有第三块鳞片长出来的话,我就告诉他们。我这么决定了。
学校:江苏南京市第五中学
导师:沙 翔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