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奕彦
1
通往横须贺的高速公路上，一辆满载旅客的长途大客车，猝不及防撞上前方一辆爆胎侧翻的大货车，被撞击出了路基护栏，翻腾着滚下山坡！倒霉的浅野就在这辆大客车上。他是打算到横须贺申请一个在远洋捕鱼船当水手的工作，可还没到目的地，就出事了。
当他悠悠醒来时，心有余悸地发现自己就躺在扭曲变形的车厢里。自己竟然没死，身上虽然青一块紫一块，但没什么大事呀！正暗自庆幸，却传来“喀嚓喀嚓喀嚓……”的响动，什么情况啊？浅野壮着胆子赶紧一查探，原来是车厢卡在悬崖边上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被阵阵山风吹得摇摇欲坠随时有掉下深渊的危险！
浅野吓得屁股着了火似的从一个豁口钻了出去，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坡上攀爬。无奈这地形太陡了，浅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才缓慢地爬到了一处比较平缓的地方。他看到这地方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胖子，和一个一动不动的清瘦男子。也不知道左边的胖子是不是还活着，他下意识的准备探查对方时，忽然听到山坡上人声鼎沸，难道是救援队来了？
果然就听到上头有人议论说：“太吓人了，旅客甩的到处都是，估计当中有不幸的遇难者也说不定。”“是啊，就算大难不死的那些重伤者，以后如果残了可能会拿到一笔巨额的保险金了……”
什么，还有保险金？浅野记起来了，这车票是附加了意外险的，当时买车票被告知附加了意外险后，自己根本不以为然，没想到大客车真的出意外了，可自己活得好好的估计不会得什么赔偿吧？
浅野正嘀咕着，又听到上头议论说：“听说每个遇难者能赔一千万日元，伤残者至少得赔上近亿日元……”“不错，就看伤残的程度，越严重赔得越多……好了，咱们别再说了，人命关天，大家快往下面搜寻……”
“伤残？”浅野心里一动，我的天！机不可失，自己是不是合计合计，不然什么好处也捞不上！哟，我怎么突然有这样奇葩的想法呢？做人能这样无底线吗？浅野暗暗自责，不过，一些异想天开的念头不时的闪现，最后彻底占了上风。那么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呢？嘿嘿，有了，他看了一眼左边不省人事的胖子，心头默念说：好兄弟，借你的血一用！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就咬牙强忍着血腥味，将胖子身上的血抹涂在自己的脸上了。刚准备妥当，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救援人员找来了！浅野赶紧双目紧闭装起昏迷来了。
过了一会儿，浅野感觉来了好多人靠近他们，随即有人喊说：“快看，这里有三个一动不动的旅客！”
随即，浅野就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探鼻息和心脉。“这个还活着！”那人高声汇报说。话音未落，旁边又有人说：“这里还有一个活的！”
还有活的，是胖子吗？一直竖着耳朵的浅野心里估摸着，不料就听到“这个胖子早就断气了”！
什么，胖子已经是尸体了？浅野心里咯噔一下，这么说自己的脸上竟涂抹着死人的血啊！顿时感觉一阵阴风袭来，浅野额头上溢出豆大的汗珠，然后眼皮一沉直挺挺地吓晕了过去。
2
当他再度恢复神志时，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脸没有黏糊糊的，似乎被医务人员清洗过了，因为自己的嘴巴扣着氧气罩。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好像是直升機的螺旋桨，难道自己就在救援直升机上？
果然，经过一番竖耳倾听，从周围医务人员的口中得知，自己和另外一个重伤员正被紧急用直升机送往横须贺的大医院救治，与此同时，还了解到旅客中一共不幸死了三个，万幸的是除了直升机上他们两个重伤员外，其他大部分旅客都是普通的轻伤根本不碍事！
看来，大部分人还是命大啊！浅野好一番感慨。不过，自己可是装伤的，嘿嘿！
“这两个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估计到医院后要动大手术了！”旁边有医生分析着……
动大手术！浅野一听惊得眼睛一睁，“腾”地从担架上坐了起来。
“你醒过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医生高兴地扶住了一时晕头转向的浅野，又问他感觉怎么样？
浅野拿掉氧气罩，指着自己的脑袋，装着有气无力的样子描述自己受到猛烈撞击头痛的厉害。
医生安慰说，一定是脑震荡了，但看上去身体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慢慢恢复了。浅野心想，不，那怎么可以，好不容易都被抬上了直升机了，嘿嘿，看来还得再装一下，可该整什么样呢？对了，老村长的傻儿子龟司不就是头部受过撞击变成了癫痫症了吗？对了，龟司当时发作抽风是这个样……于是浅野有样学样突然两眼一翻、口角流涎、全身抽搐了起来。
“不好，一定是外伤性脑震荡并发癫痫后遗症了，快给他打一针……”
也不知道要打什么针剂，眯眼见医务人员手忙脚乱的，浅野只好硬着头皮挨了一针。好在感觉没什么不舒服，于是“见好就收”，他恰到好处地“意识恢复”正常状态了，医生们也松了一口气，嘱咐浅野还是躺着休息，等到横须贺大医院后，再进行一系列的检查治疗。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浅野暗暗叹息。直升机的速度很快，估计没多久就到达目的地了。趁着这段时间，浅野打量起躺在旁边担架上的那个重伤员，哦，不是别人，正是胖子右边的那个清瘦男子，不知他伤到哪里了？
浅野正瞅着对方，冷不丁清瘦男睁开眼睛“唔唔唔……”似乎要说话。一个女医生见状，一边高兴地拿下他的氧气罩，一边问：“你终于醒了，有话要说吗？”
“我，我全身动不了。医生，我怎么啦？”清瘦男急切地问。
女医生赶紧给他检查，然后问他从哪个部位开始动不了。当听到清瘦男说从脖子以下都没知觉后，女医生大吃一惊，然后在清瘦男的追问下，女医生同情说，很有可能高位截瘫了。什么？清瘦男一听后，眼泪汪汪地抽泣了起来。
清瘦男竟然这么惨啊！不过，这一下保险金该得上亿日元吧！浅野一边同情对方，一边也暗自盘算自己这个脑震荡并发癫痫能理赔多少保险金呢？
3
轰隆隆，救援直升机终于把他们送到了横须贺，他们很快被接到了川上医院。经过一系列紧张的检查后，他们住进了同一个ICU病房。
然后，很多人来看望和慰问他们，这其中就有保险公司的人。“你们的伤情我们保险公司已经通过医院方面知道了，希望你们好好治疗。至于理赔问题，等治疗以后视受伤的程度而定。”
听了这话后，浅野又琢磨开了。看来自己这个癫痫症不但要经常发作，还要抽搐得越来越厉害才是。哈哈，说起来，自己这个“病”如果不发作，就是一个能吃能睡的正常人，哪像这个叫伊藤的高位截瘫的清瘦男，只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躺在病床上发呆，而且还大小便不能自理，真够呛啊！好在他的太太香衫信子及时从家乡赶来照顾他了，不然整天让护士小姐帮忙擦洗身体以及清理大小便还真够尴尬的！
说来也怪，两个落难者同在一条船上应该是同病相怜才是，原本浅野也一脸的关心想跟这个伊藤唠上几句，谁知对方看到浅野除了“癫痫”发作外，其他时间都是活蹦乱跳的，竟觉得心理有些不平衡，对浅野是采取不搭理的冷漠态度。
哼，你不想搭理我，我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吧！浅野摇摇头，反正住院的治疗费有人付，吃饭有人管，而且医院里环境绿化得还不错，浅野整天到处跑，以至一段时间后，医生们奇怪地问他，怎么一直没把尊夫人找来照顾呢？浅野苦着脸说，他光棍一条哪来的夫人啊！自己在村子里，平时对他最好的就是老村长了……见大家听了直叹息后，浅野趁机问医生，自己的癫痫病可能治不好了，这辈子算是残废了，所以这医院一直待着也不是办法，能不能跟保险公司说一下，他想赶紧拿到保险金后就出院！
医生说，保险公司已经联系了治疗癫痫病的高级专家，具体何时办理出院要等专家们会诊后才能定……唉，这保险公司也太好了，竟还帮医院找专家，可惜自己是山寨版的假患者！
很快，专家组团来会诊了，浅野一直提心吊胆的，希望别让他们看出什么破绽！
这天，浅野当着护士的面吞服专家开的药片，等护士离开病房后，就溜进卫生间，赶紧把含在嘴里的药片吐掉了。这治疗癫痫的药自己可不敢乱吃，要不然弄出其他病来就真的倒霉了。正当他走出卫生间时，就看见伊藤的太太香衫信子从外面急匆匆跑进病房，咋咋呼呼地冲着躺在病床上的伊藤说：“老公啊，刚才医生把我找去办公室说，经过专家全面会诊，已经准备给你动手术了……”
哦，他也被专家会诊了？浅野正听着，一个护士进来通知他去医生的办公室……难道跟伊藤一样，也是专家会诊后的治疗方案？果然，医生表情严肃地说，专家经过会诊后，准备给浅野开颅，等仪器精确定位到病灶部位，就进行手术……
浅野一听吓得半死：“能不能不要手术啊！”
“这手术是为你好，难道你想一辈子癫痫吗？”医生让浅野不要害怕，今天好好调整情绪，等明天老村长来了，代表家属签名后，就上手术台！
“什么，你们已经联系了老村长？”浅野惊讶地问。
“是啊，这手术必须有家属签名才行，你浅野是光棍一个，不联系老村长要联系谁呢？”医生说着，让浅野回病房好好休息不要再到处跑了。
4
浅野垂头丧气回到病房后，躺在病床上长吁短叹，唉，完了，明天要开颅手术，我又不是真癫痫，这不等于活剐受刑吗？唉，看来在医院装傻充愣了两个月后，已经混不下去了……
为了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半夜时分，浅野悄悄爬起床，从客运公司早就给他送来的行李里，找出衣物换掉病号服，然后溜出病房，摸到一处不是太高的围墙翻越了过去。围墙外面是一条马路，当他一脚踩到下面时，发现硌到了一块砖头，结果崴脚了，疼得他不得不坐下来揉搓脚后跟。
就在这时，他听到围墙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嗯，是谁啊，想干嘛？浅野警觉地凝神屏听。“太太，你抬脚踩我的肩膀，我先把你顶上去……”
嗯，声音很熟啊！浅野一愣，不过他来不及多想，赶紧一瘸一拐的躲到一棵树叶茂密的行道树后观察起来。
很快，一个女人跳下围墙，然后，又一个男人也跳了下来。“哎呀，太太，我好久没动了，刚才这一折腾已经累的不行，得先歇歇脚。”
哦，这不就是伊藤和他的太太香衫信子吗？奇怪了，这伊藤不是高位截瘫吗，难道跟自己一样也是装的？哈哈，这也太搞笑了！不知为什么，浅野心里就是一乐！
只听香衫信子抱怨说：“都怪你，装什么高位截瘫啊？这下倒好，明天专家要给你动刀子了不是？”
伊藤也是叹息说：“唉，我也想弄个脑震荡癫痫的，谁知被那个可恨的死浅野抢先装了去不是！哼，那浑小子当时把那个胖子的血涂抹在脸上，我都发现了。”
“可你装什么都好，偏偏要装这高位截瘫，害得我整天给你弄大小便臭哄哄的。”
“这不是以前颈椎受过伤，有经验，这样装起来更像吗？原以为能捞个上亿日元的保险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唉，这保险公司的钱可真难拿呀！”
两口子唉声叹气，随后，伊藤哎哟一声说：“太太啊，我腿脚沉的跟僵尸似的，你扶我一下，咱们快离开吧！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这钱的确难拿！但关键是自己太天真了，苦不堪言的浅野后悔不已，但一想到伊藤竟然比自己还愚蠢，心情稍稍好受一些。见他们走远后，浅野一瘸一拐的也落荒而逃了……
这一切，都被墙头上隐藏的监控探头拍下了。
“哈哈哈……果然都被吓跑了，这两个自以为是的超级傻瓜！”第二天，医生办公室里传出了阵阵笑声。
“谢谢贵医院的配合，哈哈！你们院方以所谓的专家会诊为名提出的手术方案，一下子就让那两个笨蛋原形毕露了！”保险公司的人高兴地握住了医生的手。
不久之后，保险公司和医院方面联合召开了记者招待会。随后，媒体很快就报道说：“在保险公司按时缴付医疗费的情况下，经过医院全力救治，两个重伤者已经痊愈出院了……”
浅野和伊藤得知了此事后，简直目瞪口呆：什么重伤痊愈出院的？这怎么可能，拜托，他们本来就是伪装的好不好！要知道，癫痫与截瘫是世界性的醫学难题，哪有那么容易医治？所以，所谓痊愈出院根本子虚乌有，还真敢撒下弥天大谎啊！
不过，他们不敢声张，自己整天就像过街老鼠一样躲都来不及了呀！唉，谁叫他们动机不纯被人家早早就识破了把戏，只不过在背后一边看笑话一边趁机加以利用……唉，实在是哑巴吃黄连了！
浅野和伊藤不知道有多悔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保险公司利用这件事情大做文章，进而赢得了客户至上的良好信誉，每天的保险业务量更是快速增长啊！
横须贺川上医院也同样利用这件事情进行炒作，结果获得了“医术精湛、妙手回春”至高无上的荣誉，一时间名声在外，吸引了各地癫痫截瘫之类的患者慕名而来，络绎不绝！
（插图/张恩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