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壮汉英词典》对词条的词性标注对于壮语词典编纂来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它共标注了21个词缀。在词缀处理上,它具有根据词缀与同音词意义之间的关系来确定词条的分立方式和根据不同情况处理词缀的释义方式的特点。但也存在释义不够全面、将非词缀当作词缀和该单立义项而未立的不足。壮语词缀的判断标准应当是语义上具有词汇意义虚化、范畴意义明确,分布上具有定位性与黏着性的特点。
关键词 词缀 壮语 《壮汉英词典》
一、 引言
由广西壮族自治区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壮汉英词典编委会编纂,民族出版社2005年出版的《壮汉英词典》(以下简称《词典》)可以说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壮语词典,它改变了以往壮语词典将所有的词都分列词条并进行简单释义、没有将意义相关的词合并为同一词条的“词汇集”式的做法,区分了多义词和同音异义词,对词义的解释也更为详细。特别是它对词条的词性标注更是以往的壮语词典所没有的。词性的标注,一方面使词条的解释更为完整,另一方面也便于《词典》的使用和对壮语的学习研究。
《词典》的词性标注,除了实词和虚词外,还有词缀。由于“词缀”(affix)这一概念是由印欧语引进的,语言类型的不同使得在汉藏语的研究中对词缀的看法和研究都存在一定的分歧。我们拟对《词典》中的词缀进行考察、讨论,以此为基础探讨壮语词缀的判断標准,以期能为壮语词典的编纂、壮语语法的研究等有所帮助,同时对汉藏语词缀研究提供参考。
《词典》中的词缀均用“〈缀〉”来标注,但在解释时有些词缀被称为词头,我们在行文时一律称为词缀,需要区分时按其在派生词中所处的位置称为前缀或后缀。相应地,与词缀结合的语素称为词根,不再进一步区分。《词典》中对词缀意义的解释称为范畴意义,以与实语素的词汇意义区别开来。
二、 《词典》词缀的收录及释义特点
《词典》共标注出21个词缀[1],其中17个为前缀,2个为后缀,2个既可做前缀又可做后缀。如果考虑到有音同范畴意义不同的情况,如to4分别有“①附于动词前面,表示该动作行为属于相互进行: 相互”和“②表示动向或数量的约数: 以、往、向”[2]两个义项,则《词典》所收录的词缀实际为28个。考察《词典》中词缀的收录及释义情况,我们发现有以下特点。
(一) 根据词缀与同音词意义之间的关系来确定词条的分立方式
《词典》对词缀与其同音词的意义之间的联系做了判定,根据它们之间不同的关系来确定词条的分立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1. 词缀的意义与实语素的意义有明显关联的,只分立义项,不分立词条。这一类词缀共有14个。如前缀lk8作为lk8的第4个义项,没有分立词条。因为lk8作为表示植物的子实、一些物品的前缀,来源于lk8的第1个义项“孩子、子女”的引申和虚化,由人的后代引申为植物的后代,二者有意义上的关联。
2. 词缀与实语素语音相同、但意义明显不相关的分立词条,这一类词缀共有7个。如前缀na3表示“所属的辈分”,与表示“脸;面前;面子”等的名词na3和作为“草或农作物一小片的量称”的量词na3均没有意义上的关联,因此,这三个na3分立了三个词条,没有加以合并。
3. 有些词缀有几个来源相同的同音词缀,作为同一词条的不同义项,不分立词条。如: po6有2个前缀,pou4有1个前缀、2个后缀,to4有2个前缀,lau4有2个前缀,me6有1个前缀、2个后缀。这些词缀有的单列词条,如to4,有的与相关实语素合并为同一词条。当处于同一词条的几个词缀有共同来源,词缀间有密切的意义联系,但范畴意义不同,因此不能合并为同一个词缀时,《词典》将它们作为同一个词缀的不同义项处理。如词缀me6的几个义项:“② 称呼跟母亲辈分相同的女性”“④ 表示已生崽、下蛋的雌性动物”“⑥ 表示能结果实的植物”,均来源于实词me6的第一个义项“① 母亲,妈妈”,它们的意义有关联但又不完全相同,因此《词典》把它们作为三个词缀。
词缀是否要分立词条是按照与其同音词的意义关联性来决定的。“同类同模式”这一词典编纂的基本原则在《词典》对词缀的词条分立方式中得到明确的实行。
“词缀必须具有一定的词法意义,其使用应具有一定程度的规则性和周遍性。”(董秀芳2005)本文所说的范畴意义与董文中的“词法意义”类似。词缀与词根的关系是以词缀的范畴意义来关联的,反过来,词缀的范畴意义是从与词根的结合及它们所构成的派生词中总结出来的。“汉藏语言的词缀大都是由实词或实语素虚化而成的,……绝大多数都处在虚实兼备的虚化过程之中,纯粹起标志作用的典型词缀不多。”(徐世璇1999)由于虚化程度不同,词缀的意义虚实也有所不同,《词典》在释义时针对不同的情况做了不同的处理: 对于词汇意义留存较多的,直接解释其意义;对于词汇意义留存较少,或者只有范畴意义没有词汇意义的,则用说明性的语言加以解释。作为一部少数民族语言词典,指出壮语词缀与汉语词的对应也有利于词典使用者对壮语词缀的学习和运用。
三、 《词典》词缀处理存在的不足
辞书编纂是一项巨大而长期的工程,难免存在一些疏误之处。《词典》在词缀的处理方面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主要表现在释义方式和立目方面。
从《词典》对词缀语法属性的标示情况看,只有小部分标示与之搭配的词根语素的词性,大多数不标示。虽然《词典》用“〈缀〉”对词缀进行标注,但词缀可分为前缀、后缀等,因此,在释义中应当注明前缀(词头)或后缀(词尾)。词缀往往与某一类词根相结合构成派生词,而这一类词根常常具有相同的特征,如与前缀pan1相结合的词根为时间名词,与前缀o1相结合的为十以内(包括十)的序数词等,因此,《词典》在释义时可以指出与词缀相结合的词根语素的词性,以使释义更为明确,也便于读者正确使用壮语词缀。
从意义和作用来看,pai6在义项①的pai6 nei4“这边”和义项②的pai6 pak7“北边”、pai6 kwa2“右边”中是一样的,都是由pai6加上一个实语素构成,pai6在这里的意义极为明确,即表示“边”的意思。pai6作为“边”义的位置并不固定,除了可在方位名词或指示代词前面之外,还可以在数词之后,如so1(两)pai6(边)“两边”。因此,将pai6作为实语素更符合实际情况。
从语义上看,壮语词缀应当具有词汇意义虚化、范畴意义明确的特点。词汇意义虚化并不代表没有意义,由于壮语的许多词缀是由实词发展而来的,词缀往往还残留有词汇意义。索绪尔(1980)曾说过,词缀“有时有具体意义,即语义价值”。朱德熙(1999)认为,一些汉语词缀,如“‘初、第、老都还残留着具体的词汇意义”。可见,有些词缀还是会有词汇意义存在的。意义的虚实是个连续统(continuum),那么该如何把握意义虚化的程度呢?我们认为,词缀词汇意义的虚化应当表现为这个意义已經脱离其本义,即词缀与其本义不再有明确的意义上的联系,而作为引申义的实语素意义与本义仍有联系。如lk8本义为“孩子”,后来引申为“植物的子实”,再表示“小(而圆)的物体”,虽然这三者之间有发展演变的关系,但在意义上很难将“小(而圆)的物体”与“孩子”联系起来,“小(而圆)的物体”这一意义可以看作是虚化了的词缀;而“植物的子实”在意义上与本义有明确的联系,应当看作是引申义而非词缀。
词缀可以没有词汇意义,但必须有一定的范畴意义。范畴意义是指词缀在与某一类词根结合中所归纳出来的意义——范畴意义不同于词汇意义,它是与词根结合时才显现出来的。如表示辈分的前缀na3单用时没有意义,它只有与词根相结合,如na3 lk8“子女辈”、na3 po6“父辈”,才能表现出它的范畴意义为表示所属的辈分。
从分布上看,壮语词缀具有定位性与黏着性的特点。词缀与词根结合时,只能固定放在词根之前或之后,表现出定位性的分布特征。一个语素与某个词缀音、义都相同,但出现的位置不同,那么这个语素就不是词缀,或者二者不是同一个词缀。如lk8可以做词根,也可以做前缀,在lk8 lan1“子孙”、na3 lk8“子女辈”中,lk8可前可后,不具有定位性,它是表示“孩子”的实语素;在lk8 kat7“扣子”、lk8 fei2“火花”中,lk8只能出现在词根之前,它是一个前缀。
词缀不能单用,只能附着在词根上,这是词缀最大的特点,也是研究者对于词缀定义争议最小的一点。黏着性并不是词缀特有的,有的词根也具有黏着性,不能独立运用,但是黏着并不是词根的特点,而是词缀的特点之一。换句话说,黏着的不一定是词缀,词缀一定是黏着的。词缀定位性的来源在于黏着性,黏着使得词缀不能够自由运用,从而阻止了它在派生词中位置的自由变动。因此,黏着和定位是词缀分布特征的两个方面,二者共同构成了词缀的分布特征。
对于英语等派生方式较为发达的语言,词缀与词根的界限非常明确,因此其判断标准也比较简单,如《现代语言学词典》(2000)将affix(词缀)定义为: 只能用来附加于另一个语素(词根或词干)的各类构形成分的统称。《牛津语言学词典》(2000)对affix(词缀)的定义是: 在一个形态结构词中,除了词根(root)之外的任何部分。但对于壮语词缀来说,仅用一两条标准难以将它与词根语素区别开来,因此需要更多的标准来判断,并且需要同时满足所有的标准,缺一不可。也就是说,一个壮语语素,需要同时满足语义上词汇意义虚化、范畴意义明确,分布上具有定位性与黏着性的特征才能被判断为是词缀。
五、 余论
“在现代汉语各级语法单位中,认识分歧之大、术语分歧之大都莫过于词缀。”(马庆株2002)除壮语外,汉藏语的许多语言往往都存在词缀与词根界限不明的情况。比如在汉语等语言的词典中,对词与词缀的区分有时候也存在界限模糊的问题。《现代汉语词典》第3版收有词缀20个,第5版收有词缀27个,第6版则为29个。《现代汉语词典》不同版本收录的词缀数量和范围不同,除了随着社会和语言的发展,新的词缀产生和词缀自身产生变化之外,还有对词缀看法变化的影响。如第6版比第5版相比新增的两个词缀“来”(从来、向来、近来)和“小”(小王、小明、小二、小偷儿、小丑儿)并非新出现的词缀,而是从前就有,只是在第6版才把它们界定为词缀。(张美霞2013)从中可以看出汉语词缀与实词界限区分的不易。
“汉藏语言的形态成分大多是成音节的……汉藏语言形态成分的音节性,有时模糊了词与非词的界限,常常给词的判定和形态成分的确认造成不少困难。”(瞿霭堂1988)《词典》对词缀的处理存在的问题与词缀的特点密切相关。瑕不掩瑜,《词典》在词缀方面存在的不足并不影响它在壮语词典编写方面“里程碑”式的意义。我们对《词典》词缀的研究,其目的在于抛砖引玉,以期可以为《词典》的修订及新的壮语词典的编写提供有益的借鉴。
附 注
[1]在《词典》正文后的汉壮索引部分,有一个a5标注为词缀,其意义为“快……吧(用于动词后面,表示催促)”但在正文中没有列为词条,因此不把它计入词缀中。
[2]《词典》中原为壮文词,本文改为相对应的国际音标,声调标为调类。带圈数字符号(①、②)表示同一个词缀的不同义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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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宁师范大学初等教育学院 广西 530023)
(责任编辑 马 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