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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词的影响因素及因素影响力的等级序列

构词的影响因素及因素影响力的等级序列

张娟

摘要:“有”“无”“没”与其他成分构成的结构能否成词,影响因素多样,主要是构成的结构在语义上,是否是“特质的非透明的”;在韵律上,能否满足最小韵律词的韵律要求;在语体上,构词成分的语体是否和谐。依据影响能力从强到弱,三个因素形成一个等级序列:语义>韵律>语体。在分析构词影响因素的基础上,文章运用优选论经典模型,分析了各影响因素是如何综合影响“有”“无”“没”与其他成分构成词的能力的。

关键词:构词语义韵律语体优选论

一、引言

关于“有/无/没”和一个成分组合在一起能否成词[1],有两个现象:

第一,“有/无/没”和语义近乎相同的两个不同的成分组合而成的结构,虽然理性意义相同,语义句法关系也相同,但一个更容易进入到人们的心理词库(mentallexical)[2],是词,一个是语(短语/词组)或不成立。如表1所示:

第二,“无”“没”和“有”语义相反,“无”和“没”理性义相同,语体不同。三个词和别的语素或词的语义搭配能力近乎一样,但成词能力不一样,可搭配的语素的范围不同,考察《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以下简称《现汉》)可得到七种情况,如表2所列。

情况1“无”可以和某些语素构成词,“没”和“有”虽然语义上可以和这些语素搭配,但是却不能构成词。情况2、情况3类推;情况4“没”和“有”可以和某些语素构成词,“无”虽然语义上可以和这些语素搭配,但却不能构成词。情况5、情况6类推。情况7,“无”“没”“有”都可以和某些语素构成词。表2用图1来表示更清晰:

从图1可见:(1)构词的数量:无>有>没;(2)虽然,“无”“没”理性意义相同,但可以和“无”和“没”共同构词的语素很少;(3)可以和动词“有”“无”“没”共同构词的语素非常少(只有一个“缘”)。

本文将对“有/无/没”和一个成分组合在一起能否成词的这两种现象进行详细考察,尝试探讨影响动词“有”“无”“没”构词的因素,以及多种因素的影响力。

二、构词的语义影响因素

语义透明度即整体的意义是否可以从组成成分推知,是影响构词能力的重要因素。若组成成分的组合语义是透明的,该组合成为词库成员的能力则差;反之,语义具有特异性(idiosyncrasy),该组合成为词库成员的能力则强。(董秀芳2004)经过考察得到,能够进入人们心理词库的“有/无/没+X”,都是通过某种语义机制实现了结构整体语义的特异性。

(一)转喻机制实现语义特异性

《现汉》收录的词条中,

(1)A“无心、有心、有底、没底、有门儿、没词儿、没样儿”等

B“有旧、有染、有救、有盼儿、没治、没完、无谓”等

例(1)A“有/无/没+X”中X是名詞性的,这些结构具有多义性:一种理解是字面义的组合,语义透明;一种理解是后一语素通过转喻(metonymy)发生了语义上的变化,使整个结构语义发生变化,具有特异性。比如,“心”转喻“心意/想法”和“词儿”转喻“话语”都是可见的、外在的从而凸显的容器,转喻不可见的、内在的从而不凸显的内容。

例(1)B“有/无/没+X”中X是动词性或形容词性的,也是通过转喻使整个结构语义发生变化,具有特异性。比如,形容词“旧”转喻“老交情”是用凸显的事件特征来转喻具有该特征的事物;动词“谓”本义是“意思指、说的是”,其功能是用来解释意思。后来“谓”语义发生演变,用动态凸显的、外在的、具体的动作来转喻静态的、内在的、抽象的动作的对象。

这些语义的变化不是无缘无故独立发生的,是在“有/无/没+X”这个构式(construction)中发生了语法化(grammarlization)。整个构式的语义也因此发生了变化,语义透明度降低,容易被整体识解并为人们接受成为心理词库的一部分。

(二)隐喻机制实现语义特异性

《现汉》收录的词条中,

(2)A“有数、有戏、没戏、有种、有谱儿、没谱儿、有门儿、没门儿、无味儿、无物、没边儿、没劲儿、有劲儿、没脸儿、没跑儿、没趣、有趣、没影儿、没事”等

B“无聊、无聊赖”等

例(2)A和例(1)A类似,也有两种解读,字面意思组合的解读和非字面意思组合的解读。区别于例(1)A的是,这里非字面义解读是通过基于相似性的隐喻(metaphor)机制实现的。比如,“有数”从具体的“知道数目”隐喻更抽象“知道情况、了解事态”;“有门儿”是从空间域中“有通往某处的门”,因相似性而投射到心理域,隐喻“有通往成功的希望之门”。

例(2)B中的“无聊”是经历两个步骤实现语义特异化的。第一步是转喻,“聊”本义为“依靠”,通过动作转喻动作对象,语义演变为“依靠的对象”。第二步是隐喻,从现实空间的“没有依靠”投射到精神世界的“没有依靠”,产生了表示“精神空虚、无所事事”的意思。“无聊”的后一意思在现代汉语中得到保存,并很自然地被人们接受为心理词库中的一员。而前一意思的“无聊”现在基本不用。一方面,是因为后一意思“无聊”的高频使用,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结构的语义经过隐喻发生了变化以后,是以一个整体在语言中使用,其组成成分的意思往往会逐渐淡化而不明晰。现在很多人认为“无聊”的“聊”的意思是与“聊天”有关,这是一种“拉平”式的解读。(董秀芳2004)

较之转喻类,通过隐喻发生语义变化的结构,语义特异性更明显。转喻主要是“有/无/没+X”中X的变化,而隐喻是“有/无/没+X”构式作为一个整体,以两个认知域的相似性为基础,发生了跨域的投射(projection)。通常,通过隐喻机制发生语义变化的结构较之转喻类进入词库的能力要更强。

(三)语用机制产生语义特异性

《现汉》中有这样三组例子:

(3)A“没关系、没商量、没说的[4]、没准儿、没事”等

B“无数、无意、无心、无知、无所谓”等

C“有年、有会子、有日子”等

这三组“有/无/没+X”都是经过某种语用机制的作用使得语义特异化。

例(3)A“没X”类。如“没关系”的整体解读义表示“不要紧、不用顾虑”,用于道歉的场合。当对方道歉时,跟对方说没有关系,所以对方就不要在意、不用顾虑。又因为道歉是经常发生的交际行为,因此高频使用使得“不要在意、不用顾虑”这一言者的主观态度凝固到“没关系”这个整体上,新的语义不是从组成成分简单推得,因而语义具有特质性。

例(3)B“无”类。如“无所谓”的整体解读义表示一种不在乎的态度。无所谓的字面组合义是“没有(你们)所说的”,该形式经常用于“无所谓Y不Y”(无所谓对不对,无所谓还不还)。例如:如果知识分子传承知识这个职能未受阻碍,就无所谓冷落不冷落。通过溯因推理,因为没有所说的冷落不冷落这回事,因此也就没什么关系,进一步也就不在乎了。

例(3)C“有”类。这一组的特点是“有”后面的成分表示时间,无论这个时间词所表示的时长客观上是长还是短,在说话者看来“有+时间词”都表示时间长。如:

(4)有会子:他出去可有会子啦?(《现汉》)

(5)有年:习艺有年,渐臻纯熟。(同上)

(6)有日子:咱们有日子没见面了。(同上)

这是从“存在义”到“大量义”的演变,这种语义变化不是仅发生在“有”后成分为时间词的情况,而是具有一定普遍性的。

看下面“有劲”“有钱”的例子:

(7)在当今的社会里,有钱人都是恶棍,一个人一旦成了富人,“便绝无限制地……”(《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8)运动会上总少不了她的身影。她有劲,扔出的铅球竟然能拉小伙伴们一大截。(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有钱人”和“富人”是相呼应的,“有劲”和“拉小伙伴们一大截”在语义上和谐。可见,这里的“有钱”和“有劲”不仅仅表示拥有,还表示拥有的数量很多,是一种大量的概念。

再看,“没劲”“没钱”的例子:

(9)搬到最后三四个桶就没劲了。装完最后一个桶以后,每个人都要靠在车边喘大气。(《读者》)

(10)“这么多?!”陈鼻道,“我没有那么多钱!”“没钱?”姑姑道,“没钱你就别想要孩子。”(莫言《蛙》)

很明显,拥有义“没劲”和“装完最后一个桶”,拥有义“没钱”和前面的“没有那么多钱”在语义上矛盾。然而这些句子在我们的生活中再自然不过了,原因在于这里的“没劲”“没钱”不是表示“不拥有力气/钱”,而是指量上太少或不够。和相应的“有N”表主观大量义相对应,这里的“没N”表主观小量義。

语言使用者的主观认识的分类体现了不同的范畴化结果。在言者看来,“钱很少”“钱不够”和“没钱”的结果是一样的,因此“钱少”就相当于“没钱”;“钱很多”“钱足够”才能称作“有钱”。可见“没钱”和“有钱”的语义演变不是孤立的,是在一个量轴上呈系统性的[5]。

“有会子”“有年”“有日子”和“有钱”“有劲”的语义演变机制是一样的。这里的“没X”和“有X”在经过语用推理后,旧有的形式融入了语境义,语义不能简单从原有的组成成分推知,因此表示新义的旧形式语义是不透明的,具有了特异性,具有进入心理词库的可能性。但并不是所有表示大量义和小量义的“有/没N”都能进入词库,这和这类结构的数量的无限性有关。(董秀芳2004)郭锐(2002)把有限性作为衡量词的一个标准,因此只有部分结构能进入词库,比如“有会子、有力、无力、没劲儿”等。

(四)主观态度渗透产生语义特异性[6]

前面三小节所观察到的现象都是同样的成分,同样的序列,同样的语法关系和语义关系,只有通过某种机制使语义不透明化了才能被接受为词。我们观察到另一种现象,即同样的序列,同样的语法关系和语义关系,唯一的不同是配列成分是“有”或“没”和“无”的对立。如,下面的例子中“无+X”或“没+X”可以或更容易进入心理词库,但“有+X”则不然,如:

无边——*有边没词儿——?有词儿

无常——*有常没脸——?有脸

无敌——*有敌没羞——*有羞

这主要是因为“无+X”“没+X”表示的“不领有或不存在的事件”是非常规的,比如,“有敌”是客观世界中普遍的现象,因为人与人的能力具有可竞争性或事物的性能具有可比较性;反之,没有人可以与其匹敌,没有事物可以与之比较,这样的情况是比较特殊的,这样的人或事物具有“第一、最”的特性。这种非常规性不是由组成成分语义组合而成的,是人在认识语义相反事件时主观态度渗透的结果,使得整体结构的语义具有一定的特质性。

以上所举实例中都是“无/没X”类容易进入心理词库,是不是否定类事件就是非常规的呢?答案是否定的。如:

*无喜——有喜

*无身子——有身子

这里的“有喜”和“有身子”都是指怀孕,相对于没有怀孕的情况是比较特殊的,比如,需要特别注意,需要特殊照顾等。因此“有喜”“有身子”是作为整体来识解为女人某阶段具有的一个特征,语义不能从组成成分简单推得,具有特质性。

当然,我们也发现“有X”和“无X”或“没X”都能进入到心理词库的例子,如:

无缘/有缘

无机/有机

无偿/有偿

无心/有心

无力/有力

无数/有数

没底儿/有底儿

没谱儿/有谱儿

没劲儿/有劲儿

没门儿/有门儿

没趣儿/有趣儿

没戏/有戏

实际上,这些例子是不同质的。

第一类,“有X”和“无/没X”表示的正反两类事件在人们的认知中都是具有明显特征的,比如“有缘”和“无缘”,一般人之间无所谓有无缘分。

第二类,“平行构词”的结果,比如“无机/有机、无偿/有偿”这两例。“无偿”产生之后,通过平行构词创造了“有偿”。这一类的特点是类似于区别词,不加“的”可以直接做定语,而区别词的特点之一就是成对出现。

第三类,“有X”和“无/没X”都可以通过转喻(无心/有心)、隐喻(没戏/有戏)或语用机制(无力/有力)使得语义特质化。

第四类,“有X”和“无/没X”虽然形式上相对立,但语义并不是对立的,如“无数”和“有数”,“没门儿”和“有门儿”。

从这四类情况,我们也更进一步地看到,能进入心理词库的“有/无/没+X”一定是通过某种语言机制或因为人的主观性的渗透而在语义上有特异性的。

三、构词的韵律影响因素

汉语双音节是一个音步,音步是韵律上可以独立运用的最小单位,可以实现为韵律词,而词是句法上可以独立运用的最小单位,因此,汉语中这两种单位有一种天然的对应关系,使得双音节成为承载词的最佳选择。据冯胜利(1996)“韵律词在汉语里实现的主要手段是‘复合”,并明确论述原始复合词即非缩略得到的复合词,一定是最小韵律词。可见韵律是影响构词能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首先考察“有/无/没+X”构成的词的音节数情况。

(一)整体来看,双音节词在动词“有”“无”“没”所构成的全部词中占优势。所构成的词总数为183个,其中双音节词有167个,占总数的91%,这种优势非常明显。详见表3。

(二)分别来看,双音节词分别在“有”“无”“没”所构成的词中占优势;“无”构词总数为97个,其中双音节词有92个,占比95%。“有”构词总数为57个,其中双音节词有53个,占比93%。“没”构词总数为29个,其中双音节词有24个,占比83%。详见表4。

可见,在双音构词占优势这一特点上,“有”“无”“没”保持了高度一致性。而这些双音节词都有相应的三音节词组。如:

无边——*无边际

无敌——*无敌人

无比——*无比较

无知——*无知识

没缘——*没缘分

没脸——*没脸面

没趣——*没趣味

有用——*有作用

有力——*有力气

另外,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是,在“没”和“有”所构成的词中,有很多都是儿化词。从语义上来说,儿化往往可以与其他意义相对较实的成分替换,如:

没词儿——*没词语

没趣儿——*没趣味

没样儿——*没样子

没门儿——*没门道

没盼儿——*没盼头

没挑儿——*没挑剔

区别就在于儿化音往前黏附于前一个音节的末尾,不占据音节的位置,两个音节的词加上儿化音以后仍是双音节,构成一个音步。而相应的较实的成分则不然,加上这些成分后,原来的双音节就变成三音节了。冯胜利(2001)明确论述,只有[1+1]的动宾组合才能成为复合词,[1+2]的动宾组合则不具有成词的能力。本文探讨的“有/无/没”后加成分的组合都是动宾组合,“有/无/没+X儿”是[1+1]的动宾组合,“有/无/没+XY”是[1+2]的动宾组合。因此,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有/无/没+X儿”进入了词库,“有/无/没+XY”未能进入词库仅是因为韵律不同[7]。

四、构词的语体影响因素

观察动词“有”“无”“没”所构成的词,其中特别容易引起人注意的是,“无”和“没”理性意义一样,但是几乎全部“无X”没有相应的“没X”(只有一例“无缘—有缘”),且“没X儿”一定没有相应的“无X儿”。进一步我们观察到“无X”中的X几乎都是半自由语素[8],如:(无)比、(无)补、(无)方、(无)成、(无)敌、(无)效、(无)缘、(无)名、(无)趣,等等。半自由语素是历史发展的产物,与书面语成分相搭配比较和谐。而同样“没X儿”中的“X儿”显然是口语色彩的,“~儿”是表达性词缀,表示人主观的感情色彩,因此与口语成分相搭配也比较和谐,构词语素语体是否和谐也是影响构词能力的因素。

(一)半自由语素确定的说明

董秀芳(2004)提出对半自由语素的确定方法是,第一步,确定一个语素语类范畴,并看其能不能出现在这个语类范畴出现的典型环境,如果不能则说明这个语素不能单用。第二步,如果和某个成分结合后可以用在这个语类范畴出现的典型环境,并且这个成分具有独立的词的地位,那么可以判定该语素在这样的一个组合环境中可以单用,从而确定为半自由语素。

本文考察对象的特点决定了对半自由语素的判定,一方面基于董秀芳(2004)的方法,另一方面又需要有所變通。第一,本文的判定过程中有一个难题,即要判定的对象是“无/没/有+X”中的成分X,X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名词性的,实际上却有很大一部分是动词性或形容词性的,通过转喻才变成名词性的。我们的处理是,把“有/无/没X”中的X看做名词性的同时,在判断X是否能单用时,也是看其作为名词性成分时是否能单用,确保每一步骤中X性质的一致性。第二,X的语素是名词性的,和“有/无/没”组合以后是动词性的,因此我们判定组合后的结构是否能出现在典型动词能出现的环境而不是名词能出现的环境[9]。

(二)对“无/没/有+X”中X性质的考察

对“无/没/有X”中的语素X的性质进行判定,我们得到这样一组数据,详见表5:

通过表5中的数据,我们可以看到三个特点:

1.“无”+半自由语素的强倾向

动词“无”是书面语体,与“无”搭配的后一个成分几乎都是半自由语素。半自由语素作为历史发展的产物书面语色彩较浓,因此和自由度不高的同样具有书面语色彩的语素“无”在语体上和谐,更容易搭配。而这种半自由语素在语音上具有黏附性的特点,使得组合起来的成分更加紧密而更像一个整体。而词和词组的差别之一就在于词相对于词组,其组成成分中间往往不可插入其他成分进行扩展,说明词的组成成分之间的关系紧密。

从韵律上来看,这些半自由语素是依附而非独立的,可以看做是“韵律不足”(prosodicallydeficient)的成分。“为了满足语音上合格的要求,一个话语中所有的语音成分都必须被组织进韵律结构(prosodicstructure)中去,因此,韵律不足的成分(如附着形式等)在更大的范域中必须被合并进相邻的成分以构成韵律上合格的单位,这种操作在节律音系学(metricalphonology)中被称为‘偏倚附加(strayadjunction)”。(Anderson1992,转引自董秀芳2004)韵律层面的“偏倚附加”操作使得两个语素构成一个韵律词,获得自由运用的能力,为这些半自由语素与其所依附成分的结合成词提供了韵律上的条件,但是内部语义发生化合、语体和谐的才更容易进入到人们的心理词库。

2.“没+儿化词”的显著性

动词“没”和“无”最大的差别就是语体色彩,“没”是口语体的。与“没”搭配的后一个语素绝大多数是自由语素,其中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后一个语素常以儿化形式出现,而儿化恰好是口语的一个典型特征。如:没边儿、没词儿、没劲儿、没门儿、没跑儿、没谱儿、没挑儿、没样儿、没影儿、没准儿。区别于“无”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无”无一例外的不能后加儿化词。有意思的是,“无X”中的X自由语素和半自由语素的数量和“没X”中X自由语素和半自由语素的数量出现了基本互补的局面。

3.“有”+书面语/口语的无明显倾向

动词“有”没有与之同义的书面语词语,因此可以说“有”是兼有两种语体的用法。因此与“有”搭配的后一个语素既有半自由语素的,也有自由语素的,两种情况在量的差别上没有“无/没X”类的显著。但是,“有”与半自由语素组合成词的还是比“有”与自由语素组合成词的多一些,这是受其他构词影响因素(韵律)作用的结果。半自由语素比自由语素更容易黏附到处于一个韵律结构中的成分上去,因此,在两种语体皆可的情况下,语音越紧密的组合越容易被人们识解为一个整体,进入到人们的心理词库,那么语音上具有黏附性的半自由语素当然成为更好的选择。

五、构词的影响因素是怎么影响构词的?

(一)因素影响力的等级序列

本文分析得到影响“有”“无”“没”构词的三个因素是:

①语义上,是特质的非透明的

②韵律上,满足最小韵律词的韵律要求,即双音节

③语体上,语素的语体具有和谐性

语义上,几乎所有进入词库的成员,成分的组合在语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不透明性。韵律上,双音节占绝对优势。语体上,主要体现在“无”和“没”构词的不对称上。因此,按照这三个因素影响构词能力的大小进行排序得到影响构词因素影响力的等级序列:

语义>韵律>语体

这三个因素又是如何在一个结构能否进入词库中起作用呢?

按照优选论的经典模型,

第一步:输入(语义)

第二步:生成器GEN(数量无限的结构)

第三步:评估器eval(影响构词的因素的等级序列)

输入构词的成分(语素或词),这些构词成分经过生成器,生成理论上数量无限的结构,这些结构体现了可能有的各种潜在的词的形式。然后这些结构的集合经过评估器,通过影响构词的因素的等级序列的评估,一次性地从生成的结构集合中选择一个优选输出项。评估器评估的目标是表层语言形式,即确保输出的表层形式是最优项。在具体的评估过程中,有量和质两个评估标准。违反的积极因素的数量越多,越不容易进入词库。违反的积极因素的等级越高,也越不容易进入词库。

(二)运用优选论看词的生成

引言中,我们提到了两个“有/无/没+X”成词与否的相关现象,现象一是“有/无/没+X1”和对应的“有/无/没+X2”[X1和X2语义(近乎)相同],前者成词,后者成语,如“有喜—有喜事、有心—有心、没谱儿—没谱子、无边—无边儿[10]”,见表6;现象二是“有+X”“无+X”和“没+X”(X是同一个语素)的成词能力不一样,只有前者成词,如“无敌—没敌/有敌、有喜—无喜/没喜、没跑儿—无跑儿/有跑儿”,见表7。

运用优选论我们可清晰地看到,第一,三个影响因素是怎么样影响“有/无/没+X”能否成词,甚至能否存在的;第二,违反制约因素的数量越多的结构,越不容易进入心理词库。

六、结语

动词“有”“无”“没”构词还有量的不对称。从总数来说,无(97)>有(57)>沒(29),基本上成半递减。“无”和“没”构词数量上的不对称主要原因之一是阻断效应(blockingeffect)在起作用,因为两个词的理性意义相同,“无N”构成的词阻断了同义的“没N”。遵循经济性原则,“没”构成的词数量只有“无”的三分之一左右。而“无”和“有”构词数量的不对称则主要是因为否定形式大多数情况是特征更凸显的,更容易为人们关注的有标记模式,更容易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识解。需要说明的是,表6和表7中能进入词库的是典型项(三个限制条件都不违反),实际情况是很多成词的组合或多或少会违反其中一个或两个要求,如“有感”违反了语义特质性要求,“无条件”违反了最小韵律单位的要求,“没辙”语体和谐度不高,但是较之相对应的词组,违反制约因素的数量和力度还是小的。同时也说明了,影响构词的因素众多,比如文中提到的阻断效应、频率因素、对比造词等。本文是基于主要因素的考察分析。

附注

[1]本文考察的“有”“无”“没”的构词限于:(1)“有/无/没”是与拥有义有关的;(2)“有/无/没+X”为动宾结构的。比如“有/无/没+缘、有/没+趣、有/无+效”等,不包括“有理式、有机物、无翼鸟、无烟煤”等,也不包括前加其他成分的结构,如“拥有、占有”等。

[2]本文大致依据是否被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收录来作为是否是词库词的依据(暂时不考虑四字格形式),这一标准可能会把个别可以看做词库词的词排除在外,但仅是个别现象,不妨碍我们看出其中明显的倾向性,因为我们的研究是基于一类实例的整体考察。

[3]这里的“有心”是“有心脏”的意思。

[4]这里的“没商量”“没关系”“没说的”在《现汉》中未标明词性,因此应该是按词组来收录的。但是,在本文的分析系统中,这几个结构已经发生了很明显的词汇化,完全可以作为词收录。这里的词汇化是一个共时的概念,指概念以词的方式来承载。(Talmy2000)

[5]杨玉玲(2007)从认知凸显度和高于或低于社会平均值的量的角度对这类现象给予了解释。李如龙(1986)指出闽南方言中,“有”和“无”本身已经虚化为形容词,相应的表示“多”和“少”。

[6]其实“转喻”“隐喻”“语用推理”也是人们认识客观世界模式的体现,表现在动词“有”“无”“没”构词上,也是主观认识的不同,比如是否相似、是否相关、是否是因果,是有主观差异的。现象四是用来解释内部不对称现象的,而这种差异是很微妙的,现象的微妙恰好体现人们认识的微妙差异。不容易像前三类描述得那么清晰,但是不能否认这类差异的存在。

[7]就本文实例来看,有个别例外,如“有身子、有意识、无聊赖、无条件、没关系、没什么”这些词都是[1+2]的动宾组合,但是这种例外是影响构词的多因素性决定的,是可以解释的,不能因此抹杀韵律因素对构词的强影响力。

[8]董秀芳(2004)认为这类语素是不自由的,但是也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黏着语素,因此把这类语素命名为半自由语素。半自由语素从词的层面来看,不能单独成词;从句法层面来说,占据了词的句法位置。

[9]还有一部分“无/没/有X”是形容词性的,如董秀芳(2004)也明确说明,做定语不是动宾结构的典型功能。因此就本文研究内容来看,不能认为半自由名词语素X获得词地位,但还是承认X的半自由语素性质。

[10]“无+边儿”不仅不能成词,也不能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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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辞书编纂研究中心北京100732)

(责任编辑刘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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