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豫北晋语中的元音卷舌式儿化尚处于形成阶段。儿化过程中,部分方言存在儿尾、长音节、特殊单音节并存或长音节、特殊单音节[上]、特殊单音节[下]并存的多阶段渐进演变情形;儿化音变后,部分方言因尚未经过系统整合而存在多种音形并立的状况: 部分方言同一单字韵的儿化韵不同;少数方言部分韵母的儿化韵以开齐合撮、洪细或声母为条件非同步发展;还有一些方言个别韵母的儿化韵特立独行。这些不平衡现象在汉语方言中极为少见。它们在共时平面上的非同步发展,展现出了儿化音变的历时变化过程。
关键词 豫北晋语 元音卷舌式 儿化 非同步
一、 引言
汉语方言单字音系中存在很多非同步发展的语音现象,例如断阶、特字等例外情况。同样,儿化音变中也存在各种非同步发展的现象,值得深入关注。
儿化是汉语方言中较为常见的形态变化形式,它是语流中造成的合音现象。豫北晋语(即邯新片获济小片晋语)的“儿”字均读[]或[],但儿化韵母的形式却五花八门,目前相关研究主要有贺巍(1981)、支建刚(2012)、史艳锋(2013,2017)等。钱曾怡(1995)曾经归纳了汉语方言中的四种儿化韵: 元音卷舌式、舌面元音式、鼻辅韵尾式和边音韵尾式,这些类型在豫北晋语中都有分布,而且大部分方言兼有多种儿化形式,情况十分复杂。根据各方言所包括的儿化类型的不同,我们将豫北晋语分为六种情况: 儿尾与元音卷舌式儿化共存;元音卷舌式与边音韵尾式儿化共存;元音卷舌式儿化;舌面元音式与鼻音韵尾式儿化共存;舌面元音式、鼻音韵尾式及元音卷舌式儿化共存;元音卷舌式与鼻音韵尾式儿化共存。(详细情况请参看支建刚2012)这些儿化音变中存在着大量的非同步发展现象,本文选取元音卷舌式儿化中部分较有个性特点的情况进行介绍。文中所有材料,都为笔者2010年至2011年实地调查所得。
二、 儿化过程中的非同步
儿化是儿尾与前行音节合音的变化过程,儿化韵是这个长期而渐进变化的结果。王洪君(2008)横向对比多个方言,利用方言的空间差异映射出的历时差异,把北方方言儿化合音的过程分为6个不同的阶段: 1. 两音节阶段;2. 一个半音节阶段;3. 长音节阶段;4. 长度正常的特殊单音节阶段[上];5. 长度正常的特殊单音节阶段[下];6. 正常单音节阶段。这6个阶段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合音演化链。其中,阶段2是合音的第一步,后字轻声弱化,常见的是轻声儿尾。阶段4又可以分为两个次类: a. “儿”的特征扩展到前字音节的末位置,例如山西运城、万荣方言;b. “儿”的特征向前扩展到前字音节的韵腹位置,例如辽宁长海、北京方言。阶段5“儿”的特征进一步向前扩展到前字的介音,例如平定方言。阶段6儿化韵母达到最高程度的归并,例如长治方言。而豫北晋语单个方言里就可以见到2、3、4/3、4、5几大核心阶段,较为充分地展现出了儿化音变的历时变化过程,诠释了共时系统中蕴含着历时因素。
(一) 2、3、4(儿尾、长音节、特殊单音节[上])三阶段并存
豫北晋语部分方言儿尾和元音卷舌式儿化并存,部分单字韵母只能后加儿尾,部分单字韵母有相应的元音卷舌式儿化韵母,但儿化韵母内部又存在长音节和单音节两种情形。总体来看,形成了一个半音节、长音节、长度正常的特殊单音节三阶段并存的状况。第2阶段代表儿化音变刚刚起步;第3阶段代表合音正在进行;第4阶段代表合音已经完成,且“儿”的特征已经扩展到了前字音节的韵腹位置,儿化韵母已有部分归并。而三者并存表明整个方言的儿化正处于形成过程中。这种情况具体分布于汤阴城关、安阳文峰、安阳吕村等3个方言点。以汤阴城关方言为例,该方言有单字韵母48个,儿化韵母14个,具体对应关系见表1。
卷舌成分的左扩展,使得部分声母形式上与复辅音相同,如[p m f t k x]等。济源坡头与黄河对岸偃师的儿化较为接近(马克章1990;张慧丽2010),但偃师的“儿”与前一音节融合后,除了儿化特征左扩展影响到声母外,韵尾的卷舌色彩同样存在,例如: 羔儿[kaur]、兔儿[thrur](张慧丽2010)。我们推测,偃师方言部分儿化韵的前身与济源坡头相同,即现在韵尾的卷舌特征可能是后来叠加上去的。
(三) 儿化长音节阶段的两种情况
长音节阶段是从儿尾到达与正常音节等长的儿化韵的中间阶段。这个中间阶段在豫北晋语中又可以细分为两种不同情况。
1. 长音节处于儿化中间阶段
汤阴城关、安阳文峰、安阳吕村等地儿尾、儿化韵并存,“长音节”儿化韵处于前后联系的中间阶段,说明这些方言的儿化正在进行中。我们再以安阳吕村方言为例来说明。
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安阳市、安阳县、林州市、汤阴县等地,老派及大多数人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子尾词的频率更高,儿化多出现在新派中。结合上文论述可以看出,豫北晋语元音卷舌式儿化是后起形式,目前还处在形成过程中。
三、 儿化音变后的非同步
豫北晋语各方言的儿化韵形式多样,说明它们的发展并不平衡,存在着很多不同的阶段和不同的层次。整个区域内最显著的非同步发展表现在修武岸上、辉县吴村、获嘉徐营、武陟詹店以西绝大部分方言没有元音卷舌式儿化韵,而辉县上八里、辉县城关、获嘉城关、获嘉亢村以东以北方言有元音卷舌式儿化;其次表现在林州全境及周边区域有边音韵尾式儿化韵,其他地区则没有。(支建刚2012)除此之外,还有以下一些相对微观的现象呈现出非同步发展的特点。
1. 方言内部同一单字韵的儿化韵不同,可视作非同步发展
林州城郊、林州任村、林州东姚、林州临淇、安阳铜冶、安阳马家6个方言点,假开二非见组与假合二单字韵相同,读[]、[o]或[],它们的儿化韵以开合为条件非同步发展,即单字韻不区分开合,儿化韵却区分开合。以表6安阳铜冶为例:
四、 结语
王洪君(2014)在谈及语音演变的不平衡性时说道:“语音演变规则与物理规则不同。物理规则是必然性规则,凡符合了变化条件,就一定要发生某种变化……语音演变规则却是可能性规则……”对于语音、词汇、语法交界层面的儿化音变来说,其变化规则更会受到多种因素影响,有方言内各层面间的相互影响,也有单字音与变音系统间的相互制约,还可能有方言间的接触与干扰。因此,儿化音在形成和演变过程中,会存在多种可能性。总体而言,豫北晋语的元音卷舌式儿化是新生的,呈现出极其不平衡的多阶段多形式并存状态。儿化音变中的非同步发展或者儿化中的特殊现象,像方言特字一样,值得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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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贺巍.济源方言记略.方言,19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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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钱曾怡.论儿化.中国语言学报,19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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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史艳锋.豫北晋语的儿化.语言研究,2017(1).
8. 王洪君.汉语非线性音系学——汉语的音系格局与单字音(增订版).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201-209.
9. 王洪君.历史语言学方法论与汉语方言音韵史个案研究.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4: 42.
10. 张慧丽.儿化中间音、特征扩展与F3的两种走势——偃师儿化与北京儿化之比较.语言科学,2010(4).
11. 支建刚.豫北晋语语音研究.北京语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2: 101-119.
(天津师范大学国际教育交流学院 天津 300387)
(责任编辑 郎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