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江
摘要:汉高祖刘邦的形象一直为后人津津乐道。当下电影界,陆川叉对这一历史典型人物进行了个性化的诠释。在他集编剧、导演、制片于一身的作品《王的盛宴》中,以心理化的视听叙事手法,把晚年刘邦的心理状态进行艺术放大,将其惊恐猜疑的帝王权欲形象搬上银幕。
关键词:《王的盛宴》 刘邦 陆川
《史记》是影视作品改编参照的重要民族历史资源。影视剧的导演们积极探索历史,利用独特的视听技法展现全新的历史人物,解构并传播着经典。
陆川在《王的盛宴》中借刘邦形象阐发对历史的个性思考《王的盛宴》是由陆川执导,刘烨、吴彦祖、张震等主演的历史电影。影片以中国古代楚汉争霸的历史为背景,依据司马迁撰写的《史记》改编而成。全片以刘邦为主要视角,讲述了他与项羽、韩信等人梦幻般的人生纠葛。该片区别于同类题材电影的人物影像塑造方式,突出利用复杂多样的运动镜头,配合新奇另类的造型、光色、声效等视听技法,放大了刘邦晚年惊恐猜疑的形象特征。
在学界,针对这部电影的研究约有十余篇。主要集中在视听理论方面,还未见到专门从人物形象角度做出论述的。本文以刘邦形象为线索,剖析一代“布衣帝王”在电影中的形象特征与意义。
一、惊恐猜疑:陆川导构下的权欲帝王
电影中,人物影像的呈现结果与导演的美学观念有着直接联系。我们在观察人物影像时,首先要去寻找导演艺术观念的背景来源。
中国电影的探索历程始终与中国社会的时代变迁密切相关。改革开放的号召,促使着整个社会文化心态的多维走向,人们对历史的理解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以前狂飙式的以革命和战争为主题的史诗时代,让位于崇尚日常生活,返归自然本真的散文时代。电影创作者在描述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的时候,不再关注于既成的历史现象和历史规律,而是努力去建构属于他们心目中的人与历史世界的复杂关系。在新生代导演那里,他们强调“最重要的是用影像来表达自己”《王的盛宴》是陆川“编、导、制”合一作用下的作品,他把刘邦的精神意识作为影片叙事建构的主要动力,从而使影片带有强烈的对于古典历史人物的解构意识。
影片中,惊恐和猜疑是刘邦形象分割不开的两个重要特征。笔者把影片中有关刘邦形象的内容分成若干场景来分析。根据观察,影片重点通过五次审问场景、三次幻听场景、两次噩梦场景以及两段回忆场景来呈现其形象。
(一)造型、光色、声音烘托形象
场景中,造型风格的指向具有一致性,都烘托刘邦惊恐猜疑的形象特征。“造型”的概念,学界尚没有明确统一的界定。广义上,银幕内的一切影像皆可算作造型。在这里,笔者只重点讨论狭义上的造型概念,它涉及三个方面:整体空间造型、内景构置、人物造型。整体空间造型有:寝宫、监狱、草野、树林、军营等,其中,寝宫、监狱和军营空间压抑而封闭;草野和树林残败而荒芜。内景构置主要包括铠甲、盾牌、枷锁、枯草、枯树、飞鸟、蛇、剑、破房屋等。整体空间造型与内景造型互为表里,共同映衬幽暗灰冷、压抑恐怖的环境特征,为刘邦惊恐猜疑的形象添料增色。场景中刘邦的人物造型尤其富有针对性,一头灰白蓬乱的长发、一脸苍老褶皱的皮肤、一副老态龙钟的形体、一身素白粗糙的麻衣。人物化妆、服装、表演都集中为人物的性格形象服务。
场景中,涉及刘邦形象的光色都具体集中在以上这些造型中。从整体空间造型中的光色来看,寝宫是暗的、冷的,当中用烛火照明,明暗对比更加明显,把人物所处环境的阴森恐怖衬托出来。鸿门宴场景中,众多人物秉持顶光照射,更加突出刘邦个人的恐惧及其周围环境的灰冷。刘邦吐血倒地时,脸部特写由油画般的偏暖色调渐变成灰白的冷色调,影调的变化让人感受着人物阴冷恐惧的内心。幻听场景中,一声声“沛县,刘季”成为刘邦惊惶恐惧的符号。场景中多次出现风声、嘲笑声、呼喊声和喘息声,造型与光色配合着冰冷的金属感敲击声和具有尖锐感、呼嚎式的背景乐,这些都有效地突出人物的惊慌感。另外,场景中也大量运用刘邦的内心独白进行人物的情感过渡。以上种种电影技法的运用都是为了烘托其惊恐恐惧、满腹猜疑的另类形象。
(二)运动镜头、蒙太奇强调形象
刘邦影像上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运动镜头的丰富性,我们重點观察摄影机的运动状态对刘邦形象的强调。例如,审问韩信时,一个快速的拉镜头配合台词“我杀了你!”,让刘邦的愤怒与担忧显露无遗。审问项伯时,景深镜头着重展现刘邦鬼祟的行动和狐疑的表情。幻听场景中,幻听声配合镜头随刘邦的目光大幅摆晃,跟拍式镜头以不同的景别展现刘邦所处的幽暗环境、蜷缩防备的动作和惊恐的表情。噩梦场景中,大量主观镜头和倾斜镜头之间频繁切换,干枯的树林景象和无助彷徨的人物状态,让人感受刘邦“噩梦”之“噩”。
蒙太奇控制画面时空和节奏的变化,集中明确地强调刘邦疑心极重的形象特征。影片突出的特点就是非线性叙事,片子结构圆形回环,把刘邦惊恐猜疑的形象贯穿始终。幻听场景引导着回忆场景,逻辑式地展现刘邦的惶恐过往。五次审问场景都是以人物为目标点,直接切换时空。鸿门宴场景中,画面剪辑节奏紧凑短促,大量不同人物的近景和特写镜头之间快速而频繁地切换,把在场所有人紧张压抑的情绪都直接表露出来,尤其强调了刘邦慌张狼狈的形象状态。
(三)导演美学观念解释形象
影片中,作用于人物形象上的视听技法传达出刘邦惊恐猜疑的总体形象特征,这是其形象解释意义生成的开始。于是,我们就要去解释刘邦形象背后蕴藏的本质影响因素。
刘邦形象是陆川个性化、欲望化、偶然化的主体意识运动下的结果。导演竭力走进刘邦的内心世界,挖掘一代帝王权欲上的罪恶与黑暗。他以“心理化”的视听技法,利用人物梦境、幻觉和回忆等精神活动来塑造形象。这些作用在人物身上的非线性叙事、大量内心独白和戏剧式表演,既对演员和摄像师来说颇具难度,也挑战了观众的期待视野。受众对刘邦形象的接受效果也不容乐观,因此对刘邦形象的评价也容易走向极端。
二毁誉参半:《王的盛宴》中刘邦形象的艺术价值
陆川极富个性化的人物塑造方式,引发了受众的两极评价。有人认为,这样新奇另类的人物影像表达方式富有探索精神;又有人认为,刘邦形象太“陆川”了,普通观众难以理解,拒绝了观众,就等于拒绝了市场。笔者认为,对于刘邦形象的思考,既要立足艺术创作,又要考虑受众接受状况。
(一)值得借鉴的人物影像塑造方式《王的盛宴》中刘邦影像的塑造方式是值得现代影视作品借鉴的。
该片的亮点就在于利用手持摄影、特殊光效和大量人物独自,原始而细腻地塑造人物。文学形象通过运用一定的文字形式,让人通过想象、联想、直觉和通感等进一步深化到理解的深度。影视形象与文学形象异曲同工,便是以影像语言来传递人物情感。其一,影片秉持手持摄影风格,摄制团队强调利用运动影像来刻画人物内心。张力作为该片的摄影指导,他在摄影阐述中这样描述手持摄影:“为了配合演员的表演节奏,捕捉到演员表演時每一次细微的调整,每一个细节的变化,甚至是每一个瞬间的情绪变化,气息变化,都能淋漓尽致地展现给观众,使用运动摄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影片特别运用跟镜头、摇摆镜头、倾斜镜头等多种运动镜头来呈现人物惶恐不安的心理状态。其二,影片运用高反差光效来助力人物的心理活动。例如,幻听场景中大量运用烛火照明,鸿门宴场景中基本运用顶光光效。其三,全片以刘邦为第一叙事视角,运用大量人物内心独白进行叙事过渡。在电影中,像这样用大量独白来引导情节的手法并不多见,这其实是陆川忽视一贯以视觉奇观和叙事悬念著称的好莱坞叙事模式,而专注于塑造另类的刘邦形象,让观众感受自己对于帝王形象的思考。
(二)辨证看待“陆川化”刘邦形象
陆川凭借独特个性化的影像表达,把刘邦心理和自我意识呈现在银幕之上。笔者认为,优秀的历史电影的艺术创作必然具有主体性。因此,我们重点要看其中的人物和事件如何被讲述。陆川对于历史人物形象的刻画剑走偏锋,他在极尽能事地彰显自己的艺术创作观念时,自然也会招致学界和大众对其作品的态度反馈。有些观众无法理解这种以个体的精神欲望为内核来塑造历史人物的做法;有些学者认为这种欲望的、偶然的、极端的创作方式,对当前的历史文艺与历史剧的创作产生了较大的负面影响。
笔者认为,应该辨证地看待刘邦形象。一方面,导演的创作主体意识是电影艺术得以发展和繁盛的重要动力,我们应该鼓励多元的、开放的艺术创作思维。片中陆川对刘邦、项羽、韩信、吕后等多位古代历史人物形象的个性思考和认真考据,这种探索精神难能可贵。另一方面,片中所刻画的刘邦形象,总体让人感受到其置身于一种混乱而黑暗的历史图景之中。陆川在展现有异于常规的道德观念和历史观念的人物和事件时,还需要引导观众去反思历史的模糊地带,让观众穿越黑暗看到多元开放的意识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