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璐 李艳 吴云
摘要:刘东衢是一位对家乡徐州具有浓厚故土情结的作家,《黑河的孩子》《捕鱼人》《修理工》《我是一匹骆驼》《远方》等小说中都有故乡的影子,这既表现在徐州是故事发生的主要背景,也表现在小说中的人物均具有徐州地域文化品格,还表现在小说对故土现实状况的担忧等三个方面。故土情结使刘东衢的小说呈现出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
关键词:刘东衢 小说 故土情结
故乡是一个人成长的地方,也是给予一位作家最初生命与生活体验的地方。故乡的水土养育了作家,故乡的风土人情也同样影响了作家的成长。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架构里提出,童年或者说少年时代的阅历构成了一个人生命情结的本源。这种生命隋结的本源成为作家追求、感悟生活的方式。没有体现出对生命和生活的体验作品不可能是好作品。一个作家要出成功的作品,往往将笔伸向故乡的土地与记忆,故乡之于作家的意义是深沉的、复杂的。
作为徐州本土作家的刘东衢,在故乡的土地上成长,也在徐州的土地上成才。作为新世纪作家,他也曾“北漂”寻梦,但最终回到故乡默默坚持自己风格的创作,缓慢而又从容地努力“生长”,开辟新的写作风格。有着新思想新血液,进行着非传统创作的刘东衢,却有着“传统”的写作思想,清楚地认识到文学需要根植于故土,创作上一直延续着“家园与梦想”的母题,并以一篇关于家园与梦想的小说《黑河的孩子》荣获江苏省第六届紫金山文学奖。他以小说的创作活动践行自己的话:“故土问题是根基问题,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根不能忘,家乡为你提供创作的动力和源泉。”刘东衢在故乡的土地上汲取力量与灵感,进发出他小说中来自于故土的,与别人不同的能量。故乡之于刘东衢的小说创作具有根源意义,是孕育滋生刘东衢小说的文化土壤。
一、故土环境构成小说人物活动的背景
因小时候在水库边成长,刘东衢对水库边的一切人、事、物都十分熟悉,并将之深深地储存于记忆之中。因而在小说叙事中,人物的生活经历与生存状态都与这些水边的人、事、物十分接近。
刘东衢有多篇小说提到了沙塘与吸沙船。徐州的非法采沙曾一度成为问题,由此可见采沙是一个暴利行业,占据这样资源的家乡人有不少以此谋生,开辟出一条路。刘东衢对此十分熟悉,而采沙所引起的沙虫及其他生态问题,也是他所担忧的,他把这些写进了小说。如《远方》的主人公沙婆婆生活在水边,她水性极好,常常巡河道救下淹水的人,打捞水中的死尸,在需要保护的河道立起有沙虫出没的牌子以使贪图利益的人远离。她不怕吸血鬼一般可怖的沙虫,也不要一分钱去帮助别人救人捞尸。她会驾船,她的儿子也在船上工作。在这里,大部分人靠水吃水。对于河道上白天黑夜的不同情状,对于“跑船”行业的了解,对于采沙其中的利益与损害,对于吸沙船的生动比喻,无不透露着作家刘东衢自童年起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力和敏感的感受力,透露着对当地对家乡生活的了解。大到如斯——家乡人的生计,小到日常生活,在刘东衢的作品都有着细致描写,如《修理工》中“我”与孙百川在采沙河道岸边的一坐,“接近中午了,我们在水边的树荫下铺了几张《扬子晚报》船上有半捆喝剩下的‘银麦啤酒,他自带了一瓶‘洋河。他以为我是那种风风光光的‘跑船人,看来让他失望了。他眉头紧锁,凝视着苍茫中的水,和掠水的水鸟发呆。我想,说死他下次也不会来了。其实我也不想。《扬子晚报》是江苏省报,在省内十分畅销。而“银麦啤酒”是产自鲁中南的啤酒,“洋河”是产于宿迁的白酒品牌,与徐州与新沂在地理位置上非常接近,于是这些都是当地人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物。包括生活在水资源丰富区域的百姓都了解什么是“风风光光的跑船人”,水的状态是苍茫的,后文中提到的咸豆子包进小麦煎饼里。在刘东衢的小说中,这样的富有地域特色又富有平凡生活情调屡见不鲜,成为小说中一抹朴素却亮眼的色彩。
二、故土文化模塑小说人物的文化人格
徐州五省通衢,纵贯南北,历来属兵家必争之地。其独特的文化地理位置加以楚风汉韵的熏陶,造就了当地人重情重義、慷慨豪放的性格特征。刘东衢本人的性格,在故乡文化的浸染中凸显出大气、开朗、豪爽的特征。他因对小说人物的热爱,将自己性格上的闪光点赋予笔下人物中,对其进行极具“人情味”的刻画,塑造了一批成功的人物形象。
其中极引人注目的是《黑河的孩子》中的庞大勇。表面上看庞大勇暴戾残忍,实则是无奈绝望的生活迫使他走上一条以恶抗恶的最无能、最懦弱的申诉之路。因而在其表面的残暴下面,是不合时宜的草莽血性,是值得反思的人性良善。他是处于社会底层靠着蛮力吃饭的普通人,却在小地方受尽屈辱。他的父亲在工作时被绞进了水泥厂的机械里,他接替了自己父亲的班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工作,却因妻子与水泥厂厂长不清白的丑闻人尽皆知而受尽屈辱。于是他抢劫了镇派出所所长来路不明的钱财,残忍地杀害了偷奸之人。可是对待怀有孩子的情人和帮助他的四寅之时,却出手大方,毫不吝啬,有情有义。庞大勇抢的杀的,都是他眼里的不义之人,而他自身在落魄之时,仍然想着照顾方方面面,甚至还能想到老战友。他的所作所为难以用是非对错来评判,然而在他的处境之中,在社会的不公面前,却能看出他本质中透露的血性与良心。值得注意的是,庞大勇在最后时刻负隅顽抗,是凭借着一股侥幸之心,他拼死也想要回到故土去。
再如《捕鱼人》讲的是一个捉鬼的故事,外来的入侵者忌惮鬼而不敢贸然行动,于是白所长派刘洪轩去捉鬼。刘洪轩不信鬼神之说,认为无鬼,于是“有情绪”。他用自己的方式,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在期间表现出了意志力、魄力与胆识,他坚持了信念,也保护了这片水、这个村子。他以自己的行动抵抗了“入侵”的捕鱼人,体现出了对自己生活之所的热爱,体现出了在保护一方水土时该有的坚定与血性。
徐州虽然是内陆地区,但仍然有着像骆马湖、云龙湖这样水质丰美,有着不同韵致的淡水湖泊养育着生命。刘东衢自小生长在水库边,对河水湖泊有着深厚的感情,这种特殊感情影响着他笔下塑造的人物,他们靠水吃水,水给他们活路,他们也将水视为头等大事,放在心头。水边形成的独特的水域文化也同样使刘东衢塑造的形象多了与众不同的意义。除此之外,徐州在过去将工业产业放在重要的经济地位大力发展经济,也自然影响了百姓的生活,在刘东衢小说中亦有所体现。庞大勇之流的人生悲剧,也是其不安全不稳定的生活环境造成的。因而这种不安定的生活环境也为庞大勇的性格上增添了一层复杂意义。
刘东衢对小说中的人物极为关注,提出了“人物是小说的核心”的观点,于是尽力给予笔下人物丰满的性格和现实的人性。先把小说人物塑造好,小说写作“就像驾着小船,慢慢进入一座原始的沿湖森林”,故事就自然而然“发生”了。而故土文化在此时塑造人物形象就为其人物增色不少,也使其塑造出了不同于其他作家笔下的、带有徐州特色的人物形象。
三、对故土现实状况的担忧
以徐州新沂为原型创造的“新城”是刘东衢多部小说中的地理空间,刘东衢让它承载着世间万物、人生百态。位置不错但门脸不大的彩印厂,排放了十多年工业废水的造纸厂,容纳许多装卸工的道北货场,穿过西郊的地下通道就到达水泥厂……这些根据现实被创作出来的地点,背景都是再现实不过的。刘东衢以小说承载现实,实则以小说作为武器或说作为良药,表达了对故土现实状况的担忧。作家没有一味地讴歌家乡,而是将其作为一个沉淀思想、反思现实、探索未来的所在。
首先是对功利社会下人们生存方式的担忧。小说表现了一群社会底层普通人的形象,也因着普通,表现了当今社会自内而外或隐或现的问题。当然,作家只是普通人,是书外人亦是书中人,不是万能的,只能以自己的关注角度提出疑惑。如《我是一匹駱驼》中,江苏淮以自己的抓住钱、权就是抓住一切的功利主义思维对待他人,解决林冬子问题,使得问题愈来愈麻烦棘手。江苏淮的形象与大老板慕容父子一起,将利欲熏心的生意人的无耻与丑陋刻画得淋漓尽致。江苏淮这样的小工业主身上的功利思维与追求催化着他在绝望之下,家庭与事业的重压异化为两个驼峰。其可悲性使当代人自然地去反观自身生存方式与生存处境。再如《红莲》中,一个经济状况并不好的“城市女孩”,现实处境、经济状况与生活状态为她带来男女情感上压抑苦闷,是真实的,生动的。或许她的青春苦闷以一种暴力的、混乱的场面结束了,但是仍然不失真实,是现实中这种社会与经济背景下许许多多青年男女的青春苦闷的真实反映。
其次是表现在经济条件飞速发展下,对故土生态问题的担忧。在生态污染不容忽视的今天,刘东衢对于家乡变化和生态问题是十分关注的,也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反映到小说中来。如《远方》中过度采沙带来惶恐的沙虫是对人们的提醒,在《黑河的孩子》中“水稠得像黏液”,像犯了病一样的黑河,“空气中飘来一股酸腐和纸浆的味道,造纸厂排放了十多年的工业废水,把这条河滋养成了一个嗜睡的孩子”。在《修理工》中,提到了道北货场混沌污浊的环境,“天空里弥漫着煤粉、灰土和化工厂废气混合成的工业云团,自卸车、混凝土搅拌车、斯太尔货车呼啸而过,把整个地面搅得如同一锅黄豆面稀粥,天与地混为一体,让我们无处藏身”。工业云团仿佛遮在读者的眼上与心口,让人感到奇特的压抑。
如同陈集益评价《黑河的孩子》:“该小说的力量来的直接、鲁莽,如一记闷拳。”当事物可以给人们带来感官刺激时,人们便不自觉地关注它们。刘东衢正视到这些已经刺激到他的因素,为故土的现实状况所困扰与担忧,也以这种方式去刺激读者,使读者开始对现实关注与思考。根植于故土,放眼于现实,“关注”是文字的力量,也是作家的目的。
刘亮程曾经说过:“文学写作,就是一场从家乡出发,最终抵达故乡的漫长旅程。”作家的文学创作应当是有根的,家乡的成长经历为作家奠定了写作风格的因素。一位真正的作家就应当将创作从自己的家乡出发,将本土的意义放眼世界。刘东衢的文学写作,就是从家乡出发,但却超越了地域限制的写作。正如刘东衢保持着文学语言的本土特色而不将其方言化,尽量避免使用方言,影响作品传播与理解。总而言之,没有“故乡”的作家,是站不稳脚跟的。
刘东衢小说中的故土情结,不是在简单地记叙时人时事,而是冷静地以观者姿态,穿插着参与者的细腻,将自己的思考与寄寓融进字里行间。“小说创作的作者,与现实中的人和作品里的人物应是平等的,许许多多的疑问得不到解决,只好设问”。刘东衢小说的语言风格是冷静又严峻的,充满随性与幽默感,于是以一种独特的写实风格展现了经济飞速发展下的当代乡村与小城市的背景。故土情怀与家园情怀使刘东衢的作品扎根真实,汲取现实中的养分再伸展开来,以这种稳固的力量放眼世界,探索国际化的主题,勘探时代变迁带来的意义与人性的丰富底色,凸显小说的力量,文学的力量。刘东衢的创作是具有世界视野的,从来不是故步自封。以故土为根,放眼世界,为他的创作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也给他的小说带来了值得探索与思考的丰富主题。以此为基,刘东衢的创作是在不断探索的,先进的,是具有个人色彩与时代色彩的新创作。小说《永生》便是这样新的探索与尝试。小说不仅仅是读物,而应该去承载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