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刚辰
乡友宁志荣先生的《薛传》终于将要出版发行了，这个“怀胎”将近两年的“孩子”我是望眼欲穿地期待着。它不仅是我们家乡里望或者万荣的一件文化雅事，更是山西文坛的一件盛事，因为它是被列入山西作协百位历史文化名人出版工程计划的一件大事。我知道“怀胎”的艰辛和不易。因此她的“出生”就赋予了更加特殊的意义。
作者用串珍珠以成珠宝项链的手法，以薛各个时期的诗词、楹联以及理学思想为珠，手持金丝，辛勤撺掇，完整地记述了薛一生的生命轨迹。他的聪颖勤奋，廉洁从政，不畏权势，遭贬罢官，返乡施教，理学要旨，让我们看到一个真实生动的薛，虽相隔六百余年，但似乎一点都不陌生。更为可贵的是作者融地域历史文化于其中，民俗、饮食、习俗都成为书中令人击节叫绝的片段，深感作者驾驭历史文化与驾驭文字的功力。
成书之初，志荣兄几次邀我深入平原村，遍访乡贤，拜访耄耋老人，穿越历史时光的隧道，聆听他们对六百年前先祖的解读，拜谒薛家庙、祖茔。我们爬到高高的平原坡上看平原夕照，火烧云满天。极目远眺，平畴万顷，西明埝海市漫漶，亦真亦幻，给我们无限的联想和美好的体验。我们更加热爱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更加崇拜灿若星河般熠熠生辉的历史人物和故事。
我所生活的里望村，距离薛的村庄平原村仅仅二里许。幼时，时常听到薛的故事和传说，令人神往。不过那时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大名，大人小孩都尊称他为薛夫子，至于为何叫夫子并不知道原委。小时候我经常徒步去舅舅家就路过薛夫子陵，只是那时尚小，看到那个气派的牌坊、碑楼和甬道，两边石人、石兽像守陵的将士罗列其中，陵园里古木参天，蓊蓊郁郁。此地碑碣林立，飞鸟盘旋，啁啾不已，充满着肃穆和神秘的感觉。因此多少年来我并没有踏入过一步。稍大后涉猎一些历史人文知识，才知我们身边就有这么一位令人崇拜的历史人物。20世纪90年代，宁先生供职于出版集团，由于业务工作的需要，我们才怀着崇敬的心情首次拜谒了薛的家庙和祖茔，感受到薛夫子深邃的理学思想和伟大人格。宁先生是薛研究的专家，听他的娓娓叙说，我在这方面也受益匪浅。
平原村现属万荣县里望乡，处河津、万荣交界处，1971年前属河津县，1971年后里望乡和通化乡划归万荣县。从此薛和“三王”（王通、王绩、王勃）这几个历史文化名人就成了万荣户籍，让河津人惆怅了好长时间。现在看来，他们的出现绝不是偶然的，多年浸淫的这块文化土壤才是他们生长发育的沃土。河津古称“古耿”，这两个字首先让我们想起了古板、耿直，不同于流俗。在运城十三个县中，河津人耿直，执着、淳朴，没有心机。万荣人骨子里的“争气”在全国几乎是家喻户晓的。
据光绪五年《河津县志》载：“河津，古耿也。”《龙门志》載：“龙门山，本古耿国，殷王祖乙所都境内。”“耿”是夏代皮氏部落邦国的一个乡镇，名曰“耿乡”，在今河津东南柴家乡山王村一带。这里西濒黄河，中贯汾水，土地肥沃，自然地理条件相对优越，在柴家乡山王村的村门楼上，镌刻着“古耿名都”四个大字，它是“古中国”在河津地域历史渊源的重要标识。这样看来，这样的穿凿附会似乎是不科学的。但现代意义上的“古耿”还是给我们许多无限的想象和演绎。
一次乡友聚会，一个朋友说起薛的官场坎坷，调侃到因为他是万荣人的争气所致。我听后心有不快，一个历史人物是不容被这样不恭和亵渎的。薛的思想性格肯定和家庭教育、人文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根植于生命中的生物密码，是他骨子里的血肉。他就是生长于这块土地上的人，这也正是他成为一代廉吏的文化给养。我们必须正视这一点。在先前的薛文化研究中，很少有人提及的地域文化，对他一定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薛出身教育世家，在少年时代就受到严格的儒学思想熏陶，显示出聪明过人的天资。他的祖父薛仲义终身从事乡里教育，是他少年从学的启蒙老师。他的父亲薛贞，做儒学教谕官四十年，教绩卓著。因此薛受其祖父、父亲影响深远。三十一岁他随父住河南鄢陵县。次年，举河南乡试第一，次年又中进士。宣德三年（1428），薛四十岁时才赴京拜官，从此开始了他的并不顺利的仕途，可说是大器晚成，仕途坎坷。最能体现薛刚正不阿、凛然正气人格的是他同权倾朝野、淫威盖世的奸宦王振所进行的那场殊死搏斗。他曾严肃地告诫同僚：“狐趋狗媚，吾深以为耻！”
薛原在河津县城南街有一住宅，他便在那里进行河汾设教活动，这就形成后来的“文清书院”。据记载，从学者日众，以致旅店市馆都容纳不下。县城毗邻黄河，因此讲学之余，游览黄河龙门就成了他的业余生活，于是薛写下脍炙人口的《游龙门记》。我想，黄河的雄浑蓬勃、奔突激荡、浊浪排空、一泻千里的气势，怎能不感染着一个人的精神气质呢？
薛用自己光明磊落的一生昭示世人：心底无私骨自硬，不向豪门输青眼；从政为民敢请命，好官岂止在不贪。真是“权势利达无以动其心，死生厉害无以移其志”。他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为官清廉，耿介正直，不畏权贵，伸张正义，傲视权奸。由此，后人尊称他为“铁汉公”。
薛是明代理学的倡导者，他的理学观强调宇宙是一个理气统一的整体，与朱熹的理在气先的学说相比，是一个新的发现，具有唯物主义的思想。他是河东学派的领袖，薛的理学思想，主要收录于他的《读书录》《读书续录》《理学粹言》和《从政名言》，散见于他的文集之中。中国儒家思想自孔子、孟子，至汉代的董仲舒，隋唐的王通、韩愈，两宋的周敦颐、程颢、程颐、朱熹……发扬光大，代有英杰。到了明代，薛的理学思想继往开来，是继二程、朱熹一脉相承的传人，发挥了程朱的理学思想，并具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和实践体会，是中国思想史上河东学派的领袖和开山始祖。薛的河东学派比以陆九渊和王阳明为代表的余姚学派具有更重要的思想价值和历史意义。薛被后世学者称为“明代一人”，配享孔庙，是明代数百年历史上的一代思想家。
薛的故里是平原村，但是这个村子还有另外一个称呼“真儒里”，意思是真正儒家的故里。在村口，矗立着一方巨大的石碑牌楼，镶嵌在牌楼上的石碑镌刻着“真儒里”三个大字。数百年的文化传承和文化浸润，成就了平原村人才辈出，家风浩荡，深刻地影响着一个村庄的传统文化建设。身临其地，你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文化熏陶和影响，干净整洁的巷道村落，小巷里遍布的小黑板宣传，苍老遒劲的千年古槐，随处可见的明清建筑，相距村落不远的薛夫子陵。岁月不居，文脉长流，滋养了一方多情的土地，教化了一方善良的百姓，让我们为之感叹！
前日和《于成龙传》作者王振川先生座谈，我知道他的老家就在通化镇东孝原村，与我们里望地界相连，相距十几华里，和他谈起河津与万荣交界处，其实就是我们里望、通化、柴家一带。夏代皮氏部落邦国的一个乡镇，名曰“耿乡”，就是现在的“古耿名都”，今天依然矗立在柴家乡山王村的村门牌楼上。我们真切地感到那里真是一块风水宝地。王通嘉靖十年（1531）入祀孔庙，列东庑先儒位。隆庆五年（1571）薛神主送入孔庙从祀，清同治二年（1863）薛神位从西庑调整到“东庑”。薛学问深厚，深得理学真谛，享有从祀孔庙的殊荣。由此，数百年来人们尊称薛为薛夫子。在中国古代称夫子的只有三人，一是孔夫子，二是孟夫子，第三个就是薛夫子了。在中国古代历史文化中能够配享孔庙让后人景仰祭祀的，寥若晨星，殊荣难得。而在我们数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就诞生了两位先贤，这不能不说人杰地灵了。另外，于成龙和薛是我省重点推出的两位古代廉吏的典范，在现代吏治的理念下，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这两本书的作者竟然就是通化、里望这块土地生长的学人，真是文坛佳话，我们不知道这里面有着怎样的有机联系。
在书后附录四《理学粹言》和附录五《从政名言》中，我们更加真切地看到一个思想家薛和古代廉吏薛，他的伟大思想光照千秋，流传万世，不愧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更是我们现代为政者的人生楷模。
万荣这块厚土焕发着无限的生机，平原台塬荣光淼淼，在时光的隧道里，历史和现实在这里交融。我们相信，随着《薛传》的出版发行，薛文化必将产生深刻而积极的影响。我期待着！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