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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池莉《烦恼人生》为例浅析底层文学

以池莉《烦恼人生》为例浅析底层文学

龚妮

摘 要:池莉是20世纪90年代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家,其作品《烦恼人生》作为新写实小说产生的标志,描写了底层普通人艰苦操劳的生活。主人公印家厚的物质层面与精神层面都反映了底层人物的生存状态与心理感受,艰难困苦却也流露温情。

关键词:池莉 《烦恼人生》 底层文学

底层文学是新世纪以来文坛上兴起的一种文学创作现象,其兴起有着特定的时代背景与现实意义。底层文学在创作初期将视角转向城市平民与农民工等弱势群体,得到了文学评论家及文坛的一致认可与肯定,如尤凤伟的《泥鳅》、孙惠芬的《民工》、陈应松的《太平狗》等。然而近几年,许多人对底层文学的写作对象、写作动机等产生疑惑与质疑,文坛上关于底层文学的讨论也有很多,主要针对底层文学中“底层”的具体含义及其文学性问题展开论述。

不少学者试着给底层文学定义,比较受肯定的是王晓华对“底层”概念的界定:“政治学层面——处于权利阶梯的最下端,难以依靠尚不完善的体制性力量保护自己的利益,缺乏行使权利的自觉性和有效路径;经济层面——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匮乏,没有在市场体系中进行博弈的资本,只能维系最低限度的生存;文化层面——既无充分的话语权,又普遍不具备完整表达自身的能力,因而其欲求至少暂时需要他人代言。”这个定义是用阶级划分的方法来确定,较为宽泛确定了底层的描写对象。本文以池莉的小说《烦恼人生》为例,从主人公印家厚的物质生活方面与精神生活方面来浅析底层文学的创作。

池莉是一位优秀作家,以对世俗人生的深切关注和“原生态”的叙述方式为读者所熟知。其《烦恼人生》作为“新写实”小说产生的标志现于文学界和评论界。这部作品在琐碎庸俗的生活里,用平静客观的笔调,真实地写出了底层生活中的沉重、无奈、辛酸与温情,体现了底层人物的真实人性与精神状态。

一、物质生活方面

底层文学的一个最大特征便是所写的人物都处于社会的底层,物质生活方面挣扎在生存资料的创造中,为衣、食、住等基本生存权而奋斗,为这种“第一生存”要义所左右,各种生存压力迎面而来,不给人以喘息的机会。《烦恼人生》中的印家厚所处的就是这样一个为生存资料奔波劳累、生活境况完全没有改善的家庭,文中从房子、物价、交通等方面,将一个普通操作工人的辛酸无奈表现得淋漓尽致。

房子问题是文中突出强调的生存问题,作品以此问题开头,以此问题结尾,说出了印家厚家庭的窘迫,生存的艰辛。作品是从半夜开始叙述的,儿子雷雷从狭窄的床上掉了下来,这间接地表示他家的房子小,只能放下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夫妻俩在儿子半夜掉下床一事上发生争吵,而争吵的内容无疑是关于房子,三口之家蜗居在狭窄拥挤的空间里。房间是如此状况,房子的配备条件自然也是简陋不堪的。从印家厚起床准备洗漱开始,文中便对他们居住的环境做了更为具体的描写。楼层只有公共卫生间,卫生间只有两个水龙头,所有人都要排队用水。夫妻的多次吵架也是因为房子的问题,然而这种艰苦的环境却没有尽头,仍有更加绝望的事情向他们压来,当印家厚在外忙碌一天回来之后,等待他的却是房子要拆迁的消息。生活的巨大压力再次席卷这个小家庭,他所要承受的不仅是自身生存状况的恶劣,还有各种社会关系的压力,他没办法向厂长反映,也总忘记去讨好分房租的小组长,同时还要在这种简陋拥挤的情况下接待老婆的亲戚,而这房子如今正面临着拆迁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暴露了出来。

底层百姓永远在为一角三毛的物价斤斤计较,他们的生活都离不开物价两字。文中关于物价的描写都非常具体详细,每一项支出与收入都关乎着生计大事。“两角钱能吃饱。现在有哪个大城市花两角钱能吃饱早餐?他连想都没想过换个花样。”中午在工厂食堂打饭,每一个举动都要经过考虑。尤其是晚饭时,夫妻俩的对话紧紧围绕着物价这一话题,“议论菜市价格是每天晚饭时候的一个必然内容,也是他们夫妻一天不见之后交流的开端。”一日三餐、坐车费、奖金、人情支出等都让印家厚在心里默默地计较了一番。文中关于奖金的那段描写,更显出底层人物的辛酸与可怜。印家厚的工厂之前私底下一直都采取轮流坐庄的方式拿奖金,而恰好在印家厚拿一等奖的这一天车间主任却表示要严令禁止轮流坐庄的现象,最后为了避嫌,本该得一等奖的印家厚只得了三等奖。文中在奖金这一段对印家厚心理状况随之起伏不定的描写,更加反映了小人物的生存不易。印家厚作为一个技术精湛的资深操作人员,在生产车间是具有一定地位的,可如今却因为这五块钱让人可怜可笑,整个人都因此被羞辱被戏弄。

文中对交通条件的描写也是底层小人物为生活奔波忙碌的重要体现。奔波是底层人物的生命形态,为工作奔波、为房子奔波、为家人奔波。“八点上班,印家厚必须赶上六点五十分的那班轮渡才不会迟到,而坐轮渡之前还要乘四站公共汽车,上车之前下车之后还要各走十分钟的路程。万一车不顺利呢?万一车顺利人却挤不上呢?”短短的几行字,多个反问,清楚地写出赶车的匆忙与紧凑以及生活的艰难。文中具体地描写了印家厚带着儿子赶公交的情景,印家厚是一个“老手”,能够面对赶公交的各种情况,通过一系列的细节与动作描写,都能看出其中的艰难。如果说早晨的赶车战斗力旺盛的话,那晚上归家的赶车就显得冗长、疲惫又压抑,行程异常苦闷漫长。这一天早晚赶车的状态就是底层的生活状态——奔波、疲倦、苦闷,赶车的急与慢全是内心的煎熬。

二、精神生活方面

底层文学在表现“底层”的含义时,不应该只停留在简单的生存状态描写上,不应该只看到他们表面的苦痛,还应该看到处于底层人物心底的煎熬。物质层面的生存压力使他们劳碌奔波没有期盼,而内心也在生存艰辛的泥潭里一蹶不振,底层人物的精神世界也是反映底层文学的主要方面。小说在塑造印家厚这一主人公形象时,全方位地展现了印家厚内心世界的挣扎,将人物的心理状态、情感诉求、道德原则在平凡的一天工作与生活中充分体现出来。

印家厚有着梦想与现实的矛盾冲突,任何一个人在年少时期都有着属于年轻时的梦,而这些梦在生活的重荷下被改变被消磨殆尽。作品浓缩了底层人物面对现实与梦想的挣扎以及梦想被生活改变的现实,从而产生对生活真实性的怀疑,借虚假的“梦”麻痹自己。文中突出强调印家厚的梦想是早上上班坐轮渡时他与同事小白谈话时小白念了一个年轻人写的诗《生活》,诗的内容只有一个字——“网”,而印家厚突然兴奋起来,说自己也能和一首诗,题目也是《生活》,内容也只有一个字——“梦”。文章的结尾也与此相呼应,“在睡着的一刻前他脑子里闪出早晨在渡船上说出的一个字:‘梦”。“你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梦,你在做一个很长的梦,醒来之后其实一切都不是这样的。”印家厚將生活看作一场梦境,生活的重压让他开始自我催眠与欺骗,他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心中梦想的毁灭与现实的残酷。“少年的梦总是有着浓厚的理想色彩,一进入成年便无形中被瓦解了……他只是十分明智地知道自己是个普通的男人,靠劳动拿工资而生活。”

爱情对于底层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在琐碎杂乱的生活里,没有时间与精力感受爱情,维持爱情,而爱情在斤斤计较中也会变质腐烂,因此对底层而言,爱情也如年少时的梦一样,一直怀念却无从拥有,也不敢拥有。

文中写印家厚的爱情主要提及了四个女人,这四个女人对于印家厚都有特定的意义。首先是印家厚的老婆,文中甚至没有出现她的名字,老婆二字就是她的代号。她粗鄙憔悴,灰暗世俗,在印家厚与她之间是不存在什么爱情可言的。他与老婆的关系只是保持家庭平衡,在无尽的生存压力下早已失去了所谓的情感,仅仅是过日子而已。雅丽是印家厚的追求者,是印家厚的学徒,一个年轻貌美有活力有朝气的女孩儿。她对印家厚有着浓厚的爱意,然而印家厚却理智而明确地拒绝了她。不切实际的爱情是印家厚无法妄想的,这也是道德与生活两种因素让他无法接受雅丽的爱意。而肖晓芬是作为聂玲的象征出现的,她的出现只是为了提醒印家厚心之所系,从而引出对聂玲的怀念与难忘,这是他年少时的初恋,懂得他的激情与热烈,懂得他的执着与梦想,“印家厚想起了肖晓芬。想起了那份心底的忧伤……除她之外,所有女人他都能镇静地理智地对待”。在一定意义上,印家厚对聂玲的怀念也是对年少的自己的怀念,对年少时的梦想的怀念,那是属于年少时炽热的激动的情怀。而如今在生活的重压下,这些都恍若梦一场,他只能把初恋放在心底,只能明确拒绝雅丽,也只能依旧与老婆生活,维持生计。爱情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在生活的重压下,底层人物的道德原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文中的印家厚可以说是一个混合体,他既被生活所同化,但又不会因为生活或是他人的态度而放弃自己内心的坚持。在条件艰苦的生活中,印家厚会有一些行为是迫不得已的,他随着他人的做法选择粗鲁甚至蛮横,因为生活容不得人总是讲道理的,然而也就是在印家厚这一小人物身上,深深体现了底层人物的真诚与善良。“有个情妇不是挺好的……印家厚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浑浊和肮脏。”无论是面对奖金还是对日本人的态度等事情,都能看出他不会做出在背后坑人害人的事,他只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一直默默地承受与坚持。他想要教导自己的儿子正直诚实,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影响儿子,“有人在背后扯了扯印家厚,是讨钱的老头……印家厚迟疑了一下,掏出一枚硬币给儿子”。虽然他看报纸知道有些人乞讨只是欺骗而已,但面对“复杂的社会问题”他只是做好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底层文学除了对底层苦难做直观描述,还应注意到底层特有的生存状态与生活中体现的温情。《烦恼人生》中,虽然印家厚与他老婆之间没有什么感情,然而在这琐碎庸碌的生活中,也有他们特有的情感,虽然他们总是争吵,然而她却是陪他熬着的人,等他回家的人,即使在残酷的生活面前,也流露出淡淡的温情感动。这便是对底层的全面描述与概括,底层并不只有苦难与艰辛,也有生活的温情与幸福。

总之,通过分析池莉的《烦恼人生》,我们能更为清晰地感受底层文学的意义与内涵。虽然“底层”没有明确的定义,但若宽泛地概括底层便是物质与精神层面都遭受巨大压力的某一阶层,底层文学作为一个文学现象,不应呆板地用条条框框来限制其创作与发展。在社会不同发展阶段,对底层对象与内容有不同的解读。底层文学在创作中不应对苦难做单一的夸大,而应注意到底层独有的温情与幸福,底层不该成为苦难的象征。底层文学不仅是对社会现状的反映,也随着社会的发展有不同的内容,而且也是文坛进入到新世纪出现的一种新兴的文学创作现象,在现在以及未来都有其独特的地位及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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