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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陆心源是清末著名藏书家、金石学家,他在同光年间与吴云、陆心源等人有过金石的往来。他们之间的金石交游集中于金石拓本的鉴赏、赠送以及金石著作的编纂与刊布。厘清这一问题,对研究清末金石学术生态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陆心源 吴云 潘祖荫 金石学
陆心源(1834—1894),字刚甫,号存斋,晚号潜园老人,浙江归安人,晚清藏书家、金石学家。他在同治、光绪年间与当时的金石学界往来密切,其中以吴云、潘祖荫为代表,他们互通书信,探讨金石文字。
一、陆心源与吴云的金石交游
吴云(1811—1883),字少甫,号平斋,晚号退樓,在光绪年间的金石学界有巨大影响。冯桂芬称其考证“皆经学、小学家所未及”①。吴云是陆心源长辈,二人关系密切,且订交较早。在同治年间,二人就有书信商讨金石文字。
同治十一年(1872),《两轩彝器图释》先行刷印校本数部,此时陆心源在闽,入闽浙总督李鹤年幕府。吴云信中谈及:“拙著《彝器图释》虽已付梓,尚须修订,因老友陈寿卿索观校本,遂先刷印数部。曾记足下谭及现修郡志金石一门,应有采录,自文驾赴闽之后,此道少可与谈论者,夏间曾以一部交小豁带去,闻志局中专校金石一门者为丁君,弟未识其人。……吾郡多墨妙亭遗迹,屡经兵火,几于荡焉泯焉。此时存与于世者亟宜勤加博访,期免遗珠之憾。”②
吴平斋在信中提到其书已付梓,前有同治十二年(1873)季春冯桂芬、沈秉成序,而其自序则写于1872年8月,俞樾为之署检。此札中又语涉修志,应指《湖州府志》,此书于1872年开雕,两年后工竣,从吴云信中的口吻看,此时该书尚未开雕,又文中有“夏间”等语,可知当写于本年秋冬之时。两年之后,陆心源离闽。从吴平斋的信中还可以看到,金石学家搜访甚勤,即便一鳞半爪也不能轻易放过。二人关于金石著作编纂的讨论不仅如此,陆心源编纂《吴兴金石记》时,就是否要将金器著录于书与吴云产生了意见分歧。光绪五年(1879),吴云在信中指出:
所论现编吴兴金石存,属将敝处勒石各种墨本开送,并云:吴兴向多古砖,亦应编入,惟金器流转无定,故不采录。尊意盖恐鱼目相混,赝鼎贻讥耳。愚见书名金石,又系专刻,似金器只须慎选,不必摈去,但必择其流传有续,确可征信,如沈仲复处虢大林钟得于张氏清仪阁,缦老处周敦得于蔡友石家,尊处新得之卣为曹氏怀米山房故物,至敝藏各彝器内为阮文达所藏者已编入《皇清经解》,其为张叔未藏者亦屡入名人著录,今编某府县金石而遗漏不载,恐海内金石家见之未免生讶。惟增此一门成书又须延时日,盖摹刻钟鼎文字不能草草。③
信中提到关于金石志编纂的过程也十分复杂,仅凭一人之力恐难将所需之石刻、彝器拓本尽力收全,因此陆心源在编纂书籍时常常从友朋处借阅拓本。吴云信中关于编纂标准的意见后来受到陆心源的认同,《吴兴金石记》中收录了多种彝器,且均注明所藏。在吴云看来,彝器的著录要比碑版困难得多,因其文字多难识别,且不同学者对此意见不一。吴云著录彝器时,便将原器与文字分别摹刻,以保留多重信息。对于吴平斋的建议,陆心源未能采纳,不知是否因为已“履入名人著录”。而值得注意的是,吴云信中未对是否应将古砖编入作出回应。
二人之间的金石往来较有特色,陆心源多藏砖,也时常赠予吴云,如“今奉本初全砖一块,太康全砖一块”④。此外,他们之间的往来多涉及书画及书法碑帖不同拓本的鉴赏,二人之间还有不少效仿“苏米博易”的行为,后文将提到潘祖荫也与陆心源有过类似的交换,可见这一现象俨然成为晚清书画及金石收藏领域的风尚。
二、陆心源与潘祖荫金石交游考
潘祖荫(1830—1890),字伯寅,号郑,苏州人,晚清金石学界的重要人物。潘氏嗜金石,广交友朋,赵之谦、吴大澄等均是其金石收藏与研究的重要帮手。光绪九年(1883),潘祖荫丁父忧回苏,陆心源有机会与他有金石往来。
陆氏在《刻〈续考古图〉序》中提到与潘氏的这一次吴门之会:“甲申之夏,晤潘伯寅尚书于吴门。”⑤又于《宋椠婺州九经跋》中称:“光绪十年(1884),文勤奉讳南旋,欲得余所藏周子燮兕觥,遗书请效苏、米博易之举,余拒之。文勤请益坚,兕觥乃归攀古楼,《九经》遂为宋楼插架矣。”⑥若照陆氏所说,则两个人此番见面当在1884年。然而,潘祖荫在日记中载其于1883年4月29日抵达苏州,6月1日,陆心源先行将子燮兕觥寄给潘氏,并于十九日赠之。⑦作为答谢,潘祖荫于8月21日将宋板巾箱本《九经》赠给陆心源⑧,以完成苏米博易之举。潘祖荫在《两轩尺牍序》中也提及1883年南下丁忧,由此可见,陆氏误记了这次时间,而他在本年6月将子燮兕觥寄给潘祖荫之前,就已经写信告知此事:
日前晋谒台阶,仰承清诲,积年钦佩之忱,藉以快慰,复蒙挚爱,感激尤深。敏别后于廿七日抵里,承示借拓彝器等件,谨先专人将兕觥呈览。张氏铜器计有六件,其嘉礼壶归于沈处,文王鼎、兕觥、又?彝均归源处,格伯簋虽在源处,抵而非售,其最大之亚形召父尊,盖已失,而索值奇昂,故未购得,刻下尚在物主处也。至格伯簋等件如需本,容侯觅得拓手即当拓奉。或左右必须亲拓,可否八月间,源恭自赍呈。⑨
吕亚非《陆心源致潘祖荫书札三通释读》(《文献》2013年第5期)认为此札作于光绪十年,仅据陆氏之文,而未见潘祖荫日记。从文中的语气来看,此时陆心源已经见过潘祖荫且回到湖州,潘氏应向存斋提出了以书换器的要求,因此存斋“谨先专人将兕觥呈览”,六月初一潘祖荫得其所寄子燮兕觥,因是此信当写于5月底。是年8月26日,潘祖荫又记陆心源携格伯簋来,赠之毛鼎拓,带去《考古叙图》四册一函⑩,可证陆心源札中所言不假。而在陆心源答应以兕觥换《九经》之后,潘祖荫亦有回信:
得手书乃蒙慨允……非常之赐,古人之谊何如加兹,《九经》小本仍当奉赠。其云澄江本者,见于刘燕庭手批,《拜经楼藏书记》上又云:……八月中枉过当以奉呈……王有书百箱亦未带,砖瓦及拓片亦未带。{11}
王氏,即王懿荣,云其有砖瓦拓片等语,可知此时潘祖荫、王懿荣等寓京金石学家均已着眼于搜集砖瓦等类的文物。除了钟鼎彝器及拓本的来往以外,潘祖荫也将自己所得碑版拓本寄送陆心源,并也请其赠佳拓,潘氏写于光绪十三年(1887)9月24日的信中,谈及石刻以及彝器:
得手书并《续考古图》及鬲从攸鼎拓本,敬谢。……近得二石拓以奉呈,一乃魏建义石刻,许印林外从未著录,一见《山左金石志》也。鬲从攸鼎再求拓本三四分,不求全形,只求拓本足矣。此器诚为至宝,获古之福可叹。{12}
光绪十三年(1887),十万卷楼刊出《续考古图》,八月,存斋撰序于前,其文云:“见(潘伯寅)插架有之,从翁覃溪手抄过录者,后有二跋,覃溪所据即遵王影摹之本。……爰借录而寿之梓。”{13}前文所述光绪九年(1883)8月26日,陆心源从潘祖荫处借去此书,可见二人在刊布金石学善本上的交流。
潘祖荫既求于陆心源,而陆氏往往尽量满足,在潘氏请求再赠送拓本之后,陆心源于光绪十四年(1888)春将拓本寄送,在其写给陆学源的信中提到此事:“今春连寄三函,并《丛书》《藏书志》《金石学录补》,致潘宫保函(鬲鼎拓本),想我弟已经赴东,均未接到矣。”{14}陆心源本拟将信及各种书籍交其弟转递,但此时笃斋已在山东,故未能及时交给潘氏。潘、陆二人的金石交流集中在金石书籍的刊布及碑刻、陶器、彝器等拓本的互相贈送,潘祖荫在苏丁忧两年,于光绪十一年(1885)北上,二人的会面及通信基本处于这一时期,在潘氏回京之前,陆心源尚且寄送师望鼎拓本及梨馆石刻,潘氏又将石刻赠送叶昌炽。{15}
因文献不足征,对陆心源与吴云、潘祖荫二人的金石往来仅能勾描如此,但这已是金石学界的重要事件,二人之间更为详细的学术探讨则未可知,姑付略如。
① 〔清〕吴云:《两轩彝器图释》,同治十一年刊本。
②③ 〔清〕吴云:《两轩尺牍》,文海出版社1973年版,第407页,第413—414页。
④ 《陆心源致吴云书札》,敬华(上海)拍卖股份有限公司2001年春拍。
⑤ 〔清〕陆心源著,郑晓霞辑校:《仪顾堂集辑校》,广陵书社2015年版,第102页。
⑥ 〔清〕陆心源:《仪顾堂书目题跋汇编》,中华书局2009年版。
⑦⑧⑩{15} 潘佳:《潘祖荫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⑨ 〔清〕陆心源:《潜园书札》,国家图书馆藏稿本第二通。
{11}{12} 〔清〕陆心源辑:《潜园五十名家书札》,光绪年间上海复古斋石印本。
{13} 〔清〕陆心源:《刻续考古图序》,见《续考古图》,十万卷楼刊本。
{14} 〔清〕陆心源:《致陆学源书札》,见《宋楼陆氏藏晚清名人信札》,上海崇源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2010年秋拍图录,第8—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