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君 王芳
摘要:《婚礼的成员》借助窗意象,用其观察、隔离及隐喻的作用,表现青春期少女弗兰淇对外部世界的渴望、恐惧与幻想等抽象情感,构成独特的场景。窗意象在作品中被赋予特殊意义,卡森·麦卡勒斯透过窗意象传达其长期以来关于青春主题的思考。
关键词:《婚礼的成员》 窗意象 青春期 心理
《婚礼的成员》是美国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作品,作品主要讲述处于青春期的十二岁少女弗兰淇的故事。主人公生长在美国南方刻板而沉闷的小镇上,十二岁的夏天,她沉闷、烦躁、孤独,她渴望探索外面的世界,找到“我们”,然而她的梦想终究破灭。麦卡勒斯反复使用窗这一意象,窗户的观察、隔离等效果既给了弗兰淇窥视外部世界的便利,同时又对她起到了保护作用,把人物放置在了安全范围,非常好地反映了青春期少女弗兰淇对外部世界的渴望、恐惧与想象等心理活动。此外,除了观察与隔离作用,窗户还有隐喻的职能,对于反映人物心理也起到了进一步的补充作用。下文就具体地来谈一谈《婚礼的成员》中窗意象的内涵。
一、窥视之窗:青春期少女对外部世界的渴望与想象
《婚礼的成员》中多次出现弗兰淇透过窗子窥视外部世界的风景描写,这类细节看似随意,其实颇值得玩味。窗作为建筑的一部分,与墙不同,墙隔绝室内与室外,是禁锢和局限的象征,而窗则让室内、室外二者通过视觉互相呈现;窗又有别于门,只能静观,而不能自由进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通道。不管是作为阻隔还是作为连通,窗都带有某种中间性质,把人物置于窗边,特别适合表现人物,尤其是女性,对外部世界既渴望又害怕的矛盾心理。《婚礼的成员》中多次出现弗兰淇窗边眺望的场景,就具有这种特点。
(一)窗边少女
《婚礼的成员》中写到的窗户大多位于厨房和弗兰淇自己的房间,除此之外,还有从冬山参加婚礼回来的车窗。“弗·洁丝敏往后靠着椅子,头拧向窗户,看阳光穿过空院。寂静的小镇,寂静的厨房,只有钟声滴答在响。弗·洁丝敏感觉不到世界的转动,一切都停滞了。”a这个夏天,弗兰淇白天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厨房,在厨房吃饭、闲聊,与约翰和贝丽尼斯玩桥牌,几乎没有其他活动,而晚上则是在房间里睡觉。显然,青春期少女弗兰淇因为性别、年龄、文化传统等限制,生活在十分逼仄的空间里。从房屋的空间分布上看,厨房和弗兰淇的房间都处于房子的边缘地方,这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弗兰淇社会地位边缘化的象征,而青春期特有的扩张性质又让她对外部世界充满渴望。逼仄的空间和活跃的青春心理构成了一对矛盾,而窗意象非常完美地表现出了这种人与环境的矛盾,通过窗窥视外部世界以满足自己的渴望与想象,是小说家为人物找到的特有的方式。
(二)窗外的风景
艾伦·麦克法兰和格里·马丁在《玻璃的世界》中谈到,因为使用了玻璃,“房屋变成了照相机镜头或西洋镜”b,窗户如同取景点,透过窗户观察者可以窥视外部世界。正如摄影取景能够表现摄影师的内心世界一样,凭窗眺望到的景物,也能够表现主体内心隐秘的世界。弗兰淇窥视窗外的景物主要集中在葡萄架和俱乐部女孩两类。葡萄架是童真的表现,十二岁的弗兰淇因个头太高已无法在葡萄架下游戏,无法进入葡萄架,可以看作她已经无法再回到童年时代。俱乐部女孩则是完成青春期过渡的女孩代表。弗兰淇透过窗子看到四个俱乐部女孩从葡萄架下缓步走过,“金色的阳光斜斜地倾泻在她们身上,将她们的皮肤也染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泽。她们穿着整洁光鲜的裙子”c。金色象征辉煌,即成功与美好的象征。在弗兰淇看来,俱乐部是美好的,她渴望加入她们却没有受到邀请,象征她还未完成青春期的过渡,是无法融入俱乐部这一外部世界的。弗兰淇透过窗户窥视到的是她已经进不去的葡萄架和她还未进去的俱乐部,弗兰淇被排斥在两者之外,意味着弗兰淇现在正处于青春期的尴尬地位,或者说她仍处在一个过渡期。
纵观整部小说,不难发现弗兰淇观察到的外部世界是有局限的,飞蛾、葡萄架、俱乐部女孩、车窗外冷色调的自然景物,包括红色的空旷的十字路、红色的沟壑、孤寂的棉花田、朽败灰暗的小棚子、阴沉的松林、低矮的蓝色山丘等,都是弗兰淇窥视世界的一部分。
作为处在青春期的少女,弗兰淇生活在有限的空间范围内,因此窗户成为其对外部世界的窥视点。她渴望了解外界,并依据自己的想象认识外部世界,却又缺乏足够的力量走出屋外,她透过窗户看到的世界,正是她的心理折射。
二、隔离之窗:青春期少女对外部世界的恐惧与疑虑
窗户是一种有形的桎梏,局限着弗兰淇对外界的探索,但窗又安全隔离了外部世界的某些干扰。小说家借助窗意象传达了弗兰淇对外部世界的恐惧与疑虑。
窗户的隔离效果主要体现在其隔绝了不安全因素对弗兰淇的影响。哥哥婚礼的前一天,她感觉自己有了歸属感,于是,弗兰淇离开窗户形成的安全范围走到镇上,她想尝试新的东西,甚至是靠近或者跨入成人世界。在蓝月亮旅馆,弗兰淇想同成年人一般与红头发士兵聊天,但她小心翼翼的开场白恰恰表现了她对外部世界的疑虑。而猴子事件、与红发士兵的对话,也印证了真正的外部世界与弗兰淇眼中的世界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九点钟的约会导致弗兰淇差点被性侵,显然,外部世界对于弗兰淇这种尚未成年的少女而言是危险的。小镇漫游是少女走出去的挫折,现实的外部世界的危险也说明窗户隔离作用下形成的屏障对青春期少女而言是安全的。
青春期给人以渴望和恐惧,而窗户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隔离了危险因素,把人放置在安全的环境内。哥哥实际的婚礼以及婚礼后的情形与弗兰淇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而她并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可以说是她离家出走意愿的受挫。在参加完婚礼从冬山回来的车上,她木着一张倦脸看窗外,她疲惫、寂寞、失望。这时“汽车像个摇篮,轻轻晃动”,处在相对稳定的状态。汽车像个摇篮,就像婴儿有了摇篮这一安全的空间,摇篮般轻轻晃动的汽车,其实是相对宁静且安全的,可以给人以安慰。那么,从车窗外看世界,就会在一定程度上隔离也就是减弱了弗兰淇的疲惫失望和对世界的恐惧,车窗形成的屏障是安全的。透过车窗看外部世界的行为也可以看出弗兰淇对外部世界的恐惧与疑虑。开进镇子时,窗外的天气也由明亮变为暴雨的前兆,而此时,汽车成为安全空间,隔绝了风雨,在一定程度上隔离了外界的干扰。
窗外的客观事物或多或少染上了主人公内心潜意识层面的东西,如景物颜色是情绪的表现。婚礼结束回小镇的车途中,弗兰淇看到窗外的飞蛾是灰绿色、黄色的,车窗外白色耀眼的苍穹、红色的空旷的十字路、红色的沟壑、孤寂的棉花田、朽败灰暗的小棚子、阴沉的松林、低矮的蓝色山丘,这些物象的色彩多是冷色调的,给人以孤寂甚至恐惧之感,也折射出弗兰淇寻找“我们”失败后的受挫以及处于青春期的弗兰淇对外部世界的恐惧与不确定。而窗户将这些外部世界的事物与弗兰淇隔离,设置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弗兰淇对外部世界的恐惧与疑虑。
小说中还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柔弱的飛蛾扑闪翅膀抵在纱窗上想要进入窗户之内,可以理解为飞蛾想进入窗户之内的这一安全范围,而在弗兰淇看来它们这样飞来是命运的讽刺,“这些飞蛾飞哪儿都行,却偏偏缠着这房子的窗户”d。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处于青春期的弗兰淇对外部世界的渴望和特有的鲁莽。也恰恰是这种青春期独特的心理,促使弗兰淇走出去,跨出窗户形成的安全屏障,寻找“我们”这样的归属感。
这样看来,即便青春期对外界有恐惧和疑虑,即使没有窗户隔离下的外部世界是危险的或者说现实世界带给弗兰淇的是孤独、恐惧、不安全,但这种特有的莽撞和好奇呼喊弗兰淇走出去探索,不论走出去后是否会遇到像小镇漫游这样危险的探索。
三、隐喻之窗:青春期少女的浪漫幻想
常言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窗不仅有观察和隔离的作用,还经常作为隐喻出现,小说中约翰·亨利用其特有的童真视角来描述弗兰淇的眼睛:“灰眼睛是玻璃的”,把弗兰淇的眼睛比喻为“玻璃的”,正是典型的借窗这一意象来设喻,借此补充人物心理,反映弗兰淇青春期特有的浪漫幻想。
弗兰淇作为青春期少女,对外部世界充满渴望,她想象中的外部世界是美好纯真的,这从她幻想的阿拉斯加可以窥视一二。“阿拉斯加!弗兰淇不断地梦到它,尤其这个夏天,它变得格外地真切。她看到雪,看见冰冻的海洋,还有冰川。爱斯基摩人的冰屋,北极熊和美丽的北极光。”e阿拉斯加象征着世界,对处于青春期的弗兰淇有着别样的吸引力,她以青春期独特的感性与浪漫看待世界。
弗兰淇认为婚礼是达成“他们是我的我们”,即是一种寻找自我归属和认同的途径,这无疑是对外面世界的一次理想的探索,是青春期少女独特的浪漫憧憬。贝丽尼斯对弗兰淇的关于婚礼的幻想是近乎打击的,“我看到了从没见过的最可悲的愚蠢”,并用自己的婚姻经历教导弗兰淇,这是贝丽尼斯用现实的经验给弗兰淇的教导。而约翰·亨利认为“灰眼睛是玻璃的”,不论以镜子和窗户的形式,还是通过透镜,玻璃都会限制人的视野,从而集中和框定了人的思想f,约翰是用其童年特有的天真视角指出贝丽尼斯看到的世界是有局限、不完整的,也是经玻璃过滤后世界的一部分。
贝丽尼斯和约翰分别从经验与天真两个层面引导弗兰淇的青春期,展现了青春期特有的心理特征,对世界包括现实的理想的,内部的外部的世界充满幻想以及在青春期中他人的引导作用。
约翰·亨利先后三次提到“灰眼睛是玻璃的”时,声音一次次变轻,“约翰·亨利小声说”,“约翰·亨利又说了一次,但声音更轻”g,“约翰·亨利最后一次悄声说道”h,约翰声音的次减弱,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孩子的天真在现实面前的弱化,随着现实——贝丽尼斯的经验教导的深化,童真视角下的约翰·亨利显得较为单薄。约翰·亨利用其童年特有的天真视角指出贝丽尼斯看到的世界是不完整的,是透过玻璃过滤后世界的一部分,但相对而言作用甚微。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作是现实的残酷压抑了童真甚至青春期的浪漫幻想。
《婚礼的成员》反复使用窗意象,借助其窥视、隔离及隐喻的作用,将青春期少女弗兰淇对外部世界的渴望、恐惧、幻想等心理表现出来,构成独特的场景。透过窗意象,我们也更深入地理解了麦卡勒斯长期以来传达的关于青春主题的内容与思想。
acdeg〔美〕卡森·麦卡勒斯:《婚礼的成员》,周玉军译,上海三联书店2005年8月第1版,第88页,第97页,第14页,第7页,第109页,第110页。
bf〔英〕艾伦·麦克法兰,格里·马丁:《玻璃的世界》,管可秾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9月第1版,第75页,第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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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梦君,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汉语言师范本科生;王芳,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荷马史诗研究和英国小说研究。
编辑:赵红玉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