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海明威 凯瑟琳 女性形象 英雄典范
摘 要:评论界长期以来一直认为海明威只会创作一些“硬汉子”形象,并认为海明威不会塑造女性形象,甚至歧视女性。本文拟通过对《永别了,武器》中的女主人公凯瑟琳分析指出海明威笔下的女性不仅仅是“一些满足男人的小角色”,凯瑟琳就是女性中英雄典范的代表。
厄内斯特·海明威(1899-1961),195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是美国文学历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简约有力的散文语言和深沉含蓄的艺术风格赋予他的作品以鲜明的个性特征。他是美国文学文风和文学语言的革命家。他的创作风格影响了美国乃至世界各地的作家。
海明威不仅开创了典型的“海明威式”的文风,也创造了“海明威式”的英雄。海明威的作品一贯以捕鱼、狩猎、拳击、斗牛、战争等刺激、冒险的活动为主成功塑造了一批具有“重压之下的优雅风度”的“硬汉子”形象。而女性是不应参加这类活动,因此他作品中的女性就很少得到人们的关注。这就是传统海明威批评家认为海明威不能描绘和表达女性的原因。即使有些评论家认为海明威能够描写女性,他作品中的女性也只不过是“没有思想的、软弱的、顺从的小动物、小东西”。《永别了,武器》中的女主人公凯瑟琳就被归入这类女性形象中。尽管凯瑟琳美丽、温柔,甚至愿意为她深爱的人牺牲自己,但还被说成是次要角色,是男主人公孤单的慰藉品,是展现“硬汉子”人物的辅助物,是“没有思想的变形虫”。米利森特·贝尔在她的文章《虚伪的自传和个人隐喻》(1984)中多次指责凯瑟琳,认为“她是一个被夸张了的自我满足的追梦人”①。米米·瑞赛尔·格莱德斯坦在《福克纳、海明威、斯坦贝克笔下女性人物研究》(1986)一文中坚持认为凯瑟琳“她降低身份扮演着一个满足男人的小角色”②。即使是那些少数为凯瑟琳辩护的评论家也仅仅是赞美海明威在女性人物性格特征方面的洞察力和灵敏度,对凯瑟琳依旧是严厉的批评性的审阅。传记作家肯尼思·林因承认凯瑟琳的美丽,然而他也提到“她的行为有点神经质。”③在《永别了,武器:语言战争》(1992)中,罗伯特·韦·刘易斯称赞凯瑟琳的洞察力和英雄本色,然而在某种程度上仍然感觉她是一个“单维的纸板型人物”④,南希·罗·康伯莱和罗伯特·斯克莱开始对在《重读海明威的文本》(1994)中认为“凯瑟琳是甘愿放弃自己而满足弗雷德里克的欲望的女人”⑤。评论家亨利·刘易斯·门肯甚至说“她几乎就不像一个人”⑥。
事实上,凯瑟琳并不是如此简单的人物。她自身有坚强的毅力,她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谁,她的存在和她爱人的存在一样重要,她对生活心存感激,最重要的是,她理解“它”,深知它的“准则”,识破整个“肮脏的诡计”⑦。在《凯瑟琳·巴克利和海明威的准则:〈永别了,武器〉里的礼节和幸存》(1987)一文中,桑德拉·温普·斯伯尼尔写道,“这种准则要求对生活要有欲望,对死亡要给予漠视”⑧,这就是凯瑟琳所表现出的生活态度,这就是凯瑟琳。凯瑟琳充分体现了菲利普·杨关于“英雄准则”的想法:即在紧张和痛苦的生活面前勇敢坚强。凯瑟琳的阅历和成熟,让她更贴近“英雄准则”,而并非是弗雷德里克。他只是个学徒,学习如何处理“它”,但是他还没有到英勇的程度。如果人们理解《永别了,武器》中的英雄准则,那英雄应该就是凯瑟琳·巴克利。
《永别了,武器》是海明威于1929年9月29日应评论家波利·汉金森要求发行在《纽约时报》上的“一篇战争小说”。它由一个意大利前线救护车驾驶员叙述而成。读者和评论家经常把这篇小说译成是陆军中尉——亨利的故事。叙述者从弗雷德里克放弃了他战时职位,在凯瑟琳和他们的孩子死后开始讲述。当他评论他所讲述的经历时,他揭示了在相遇和相爱了“这样可爱的女孩”⑨后生活发生的巨大变化。他并没有提供自传,而是讲述了凯瑟琳,一个尽职的护士,一个忠诚体贴的妻子,一个坚强自信的女人的故事。
詹姆斯·奈杰尔在他的文章《凯瑟琳·巴克利和回忆》(1987)一文中,阐述到:“在小说中,凯瑟琳·巴克利仅存在弗雷德里克·亨利的回忆中,仅存在男人的回忆中,那个男人爱上了她,失去了她,在她死了十年后,依旧万分悲痛并检验自己的所作所为。”⑩凯瑟琳对弗雷德里克的影响如此之深,以至于他的自我意识,他本身都是她所成就的产物。对女权主义和海明威作品持中立态度的威廉·保·斯伯福特,在他的《超越女权主义者的角度看〈永别了,武器〉中的爱情》一文中认为,权势和权力并不是凯瑟琳和弗雷德里克之间的问题,而主要是因为这两个人彼此需要对方:“……他们都缺少生命的意义,当他们找到彼此时,他们也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就像凯瑟琳完全依赖弗雷德里克,弗雷德里克完全依赖凯瑟琳一样。弗雷德里克和凯瑟琳之间的爱并没有减少,反而彼此得到了升华。”{11}
与弗雷德里克不同的是,凯瑟琳早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当她和弗雷德里克沉浸于浪漫的热恋中时,她对她的爱人进行了告白,“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现在我再也不存在了,只有你想要的”{12}。在和弗雷德里克相爱之前,凯瑟琳曾有过爱人,所以当她再次感受同样的情感时,她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出海明威似乎已断定凯瑟琳是小说中的“英雄典范”,而不是多年受到许多评论家关注的弗雷得里克。最终,弗雷德里克被认为是他们之间爱情的被动接受者,是一个由凯瑟琳引导的“糊涂”男主人公。当凯瑟琳在医院里处于难产的痛苦边缘时,弗雷德里克意识到凯瑟琳才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所拥有的一切。凯瑟琳临死时,海明威写下了一段最催人泪下的文字:“啊!上帝,请别让她死去。要是你不让她死去,不论干什么我都愿意为你效劳。请你,请你,请你,亲爱的上帝,千万别让她死去。上帝请你使她不死。要是你不让她死去,你吩咐我干什么我都依你。你拿走孩子可别让她死。那没关系,可别让她死。请你,请你,亲爱的上帝,别让她死去。”当她死时,“他内心空荡荡的,一切都消失了”{13}。
有时,一些评论家意识到了凯瑟琳对弗雷德里克以及小说本身的重要性,但许多人仍然严加指责,因为凯瑟琳的行为动机让人难以理解,她的言行举止似乎无常多变让人迷惑不解。例如,当弗雷德里克和凯瑟琳第一次缠绵时,弗雷德里克想要亲她,她却打了他一耳光,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告诉他:“亲爱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将非常高兴亲吻你”{14},不知情的读者或许会认为凯瑟琳是一个爱捉弄他人的人,或者有点疯狂,或者两者皆有可能。
然而,人们不能忘记凯瑟琳的反常的行为举止是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并且海明威也通过一些重要的细节来解释说明凯瑟琳的让人迷惑不解的行为,如文中提到不久前她的未婚夫在战争中死去了,并暗示在某种程度上她不愿意和别的男人再浪漫缠绵。尽管结婚前她热衷于与弗雷德里克的性爱关系,她还是想给弗雷德里克多些爱人的感觉而不仅仅是性爱伴侣。我认为,凯瑟琳的行为比她扮演的各种角色更重要,不仅是她能突然改变自我,而且也因为她的能力表明她是主宰着他们关系的人,而不是弗雷德里克。因为她已经历过爱人之死,所以当她遇到死亡时能坦然面对。她在经历中坚强成长,而不是灰心泄气。在未婚夫死后,她的身体状况似乎像是被战争和失去的初恋搞垮,但是她忍受着而且渐渐意识到死亡的结局和生存的意义。作为典型的海明威式的女主人公形象,凯瑟琳不仅仅接受了痛苦,而且和弗雷得里克分享她的领悟和成长。弗雷德里克在感情和生活方面没有经验,他必须追随凯瑟琳,因为她知道何时该鬼灵精怪,何时该乖巧贤淑,并适当引导弗雷德里克。
在《永别了,武器》最后,当怀孕的凯瑟琳·巴克利遭受子宫收缩疼痛时,弗雷德里克告诉“妻子”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孩”{15}。在经受剖腹产后,她产下了一名死婴。尽管凯瑟琳知道她将要死去,但她依然证明自己是勇敢的,她坦然地接受这样的命运。她临终前说:“我一点也不害怕,它只是一个小把戏。”{16}“它”指的是将来临的死亡。凯瑟琳将这一过程看作是一场糟糕的游戏,因为尽管它留给人好多机会,但最终还得死去。凯瑟琳的这种洞察力是很不寻常的,从她和弗雷德里克开始相爱到她的去世,凯瑟琳都不断地表现了自己内在的英雄气质,尤其是体现了海明威的英雄准则,在压力下依旧风度翩翩。
故事结束时,弗雷德里克依然依赖着凯瑟琳,把她看作是生命的源泉。当凯瑟琳生下一个死婴死去时,弗雷德里克意识到他不能依赖任何人,像凯瑟琳;也不能依赖任何事物,像宗教、战争或无聊的规则秩序。海明威描述弗雷德里克醒悟时是在文章最后一段,当弗雷德里克第一次并且也是最后一次见凯瑟琳的尸体时,弗雷德里克的反应“就像和一座雕像说再见”{17}。弗雷德里克意识到凯瑟琳仅仅是他生命中秩序和力量的象征。勇敢面对生活必须靠自己,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克服生命中的难关。“过了一会儿,他走出了医院,并冒雨走回了旅馆”{18},他没有悲哀,也没有觉得自己的生命随着凯瑟琳的死而结束,相反的是,他能继续用他的内心来独自面对世界。海明威告诉读者随着悲剧和失败,亨利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年轻人。
尽管凯瑟琳知道选择的权力决定了人们会做什么,经历什么,而弗雷德里克很迟才意识到这样一个重要事实。他曾说过有关他妻子突出的知识水平和勇气的辛酸话:“如果人们给世界带来很多勇气,世界就不得不毁灭他们,让他们屈服。所以,它就把他们杀掉。世界让每个人屈服,然后许多人却因之而坚强。然而,那些它不能征服的人们,它就把他们毁掉。无论善良的,温柔的,还是勇敢的都在劫难逃。”{19}事实上,凯瑟琳·巴克利让许多读者迷惑不解,这正体现了作者创造复杂的英雄女性人物的才华,评论界的争议也转化成为海明威的荣耀。
作为最优秀的、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海明威不仅擅长描述用智慧和勇气面对生活和死亡的男子汉,同时他也能刻画出像凯瑟琳这样的英雄女性,认为海明威的小说对女性充满敌意的想法是对海明威作品的错误解读,认为海明威不会描写女性更是有失偏颇了。
(责任编辑:水 涓)
作者简介:范能维(1974- ),盐城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苏州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
①Millicent Bell, A Farewell to Arms: Pseudo-autobiography and Personal metaphor,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1984, 150.
②Mini Riesel Gladstein, The Indestructible Woman in Faulkner, Hemingway, and Steinbeck, Ann Arbor: UMI Research Press, 1986, 50.
③Kenneth Lynn, Hemingway,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7, 368.
④Robert W. Lewis, A Farewell to Arms: The War of the Words, Boston, Twayne, 1992,69.
⑤Nancy R. Comley, and Robert Scholes, Hemingways Genders: Rereading the Hemingway Tex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4, 39.
⑥H. L. Menken, The Burden of Credulit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142.
⑦⑨{12}{13}{14}{15}{16}{17}{18}{19}Ernest Hemingway, A Farewell to Arms, 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 1929, 31, 99,106,27,313,331,314,316,249.
⑧Sandra Whipple Spanier, Ritual and Survival in A Farewell to Arms, New York, Chelsea House, 1987, 136.
⑩Nagel James, Brett and other women in The Sun Also Rise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6, 162.
{11}William P. Spofford, Beyond the Feminist Perspective: Love in A Farewell to Arms, Fitzgerald- Hemingway Annual, 1978, 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