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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火》的时间意识与意义生成

《死火》的时间意识与意义生成

关键词:《死火》 现象学 时间意识 意义生成

摘 要:鲁迅名篇《死火》的时间意识具有现代品质。“空无的时间”和“充实的时间”是其并存的两种时间经验,它们分别体现了两种不同的意义建构模式。“抛入的此在时间”和“断裂的梦幻时间”是其共有的两种现在的瞬时类型,时间经验在当下瞬时呈“空间化”的聚集和撒播形状。从相对中看取绝对、虚无与实有的转化生成的时间“辩证性”,是其“中间物”意识的内核。

一、时间“经验性”的意义构成形式

鲁迅的《死火》中并置了两种时间经验:“空无的时间”与“充实的时间”。这两种时间经验的区别来自于规范秩序和价值取向所衍生的意义生成模式的不同。所谓的“空无的时间”是作为时间形态的当下处境被完全抽空而导致个人的意义体验全方位“退场”,由此生成了诸如孤独、迷茫、困惑、焦虑等时间情绪。这种时间经验颇似法国学者伊夫·瓦岱所说的“空洞的现时”,它是一种过渡性的时间类型,由于人的意义危机导致了过去和未来凌驾于空洞的现时之上。“空无的时间”本源于目的性意义(存在之“有”)拒绝为意向性行为提供依据。就《死火》而论,这种“空无的时间”的焦虑经验主要来源于主体行为的意义背谬和死亡(时间的终结)的无法超越性。

“背谬性”(absurity)是一种对意向和拟充实之间完全争执的体验。是指一个意向在直观中完全得不到充实。《死火》中有两种意向行为的矛盾对立:如果想走出冰谷,永不结冰,永得燃烧就会“烧完”;如果继续留在冰谷就会“冻灭”。“现时”拒绝为主体的行为提供解释和言说的可能,这两者必居其一的两难选择无法让意向性意义充盈。同时,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主体的意识和意向过程中。时间经验离不开对死亡的思考与体验,正如英国学者爱德华·摩根·福斯特所说:“出生和死亡,它们令人陌生的原因是:它们同时既是经验又不是经验,我们只能从别人口中了解。……所以我们可以认为,人的生命是伴随着一种遗忘的经验开始,又伴随着一种虽然参与但又无法了解的经验告终。”《死火》体悟到了时间的不可超越性,死亡导致时间之“无”始终给存在主体带来精神上的焦虑,也让意义出现了空前的危机。这与海德格尔所说的源于时间危机感而衍生的“烦”和“畏”经验相通。“畏”没有确定对象,当其袭来,此在只感觉茫然失措。在“畏”中,周围的一切存在都变得漠不相干,此在于心底突然升腾起一种无家可归的孤独与无望,虚无与死亡才是此在的家。所以在《死火》中,不管是在无不冰冷、没有生命依托的冰谷中等死,还是走出冰谷后的烧完、碾死,都使主体(“我”和“死火”)步入绝望的“潜隐的存在领域”,也让行为意向失去当下的存在根据和意义生成。用现象学来解释就是,被展示的意向行为都无法被意指,因此,被意指的行为意向也就得不到展示和认同。

个体存在的“空无的时间”焦虑是目的性实用理性和整体精神生成的存在之“有”。在这种存在之“有”思维的影响下,人们往往沉溺于寻找意义的依据、意义存在的价值取向等超离于人自身本性之外的“有”,结果却为证实的“无”所吞噬。在《死火》中,鲁迅从意义危机和死亡阴影中还发现了另一种时间经验:“充实的时间”。它是一种激活了生命空间的时间体悟,向着无限和永恒的时间维度展示现时的极境反抗,这种时间经验类似于伊夫·瓦岱所说的“英雄的现时”,“它视现时为一个常常处于危机状的时代,这个时代要求人们进行斗争,这种斗争无疑比不上昔日显赫一时的战士所进行的战斗那么享有盛名,但它并不比后者缺乏英雄气概。”《死火》中,“死火”在冰谷中的生命复苏来源于“我”惊醒,其复燃的场面是极为壮观的,这也激活了“我”幼小时候酷爱烈焰的记忆,无形地拉近了“我”与“死火”的距离,由此,“我”与“死火”的极境的行为选择与生命狂放的超我意志的趋同性也就不难理解了。“我要出这冰谷……”和“那我就不如烧完”的行为选择是主体现时在场和自由的一种表征,获致的是一种生命意义充盈后的“得意的笑”。

“空无的时间”与“充实的时间”的并存使《死火》的时间系统呈现出意义危机与意义扩充“相交的运动”的状态,两种时间经验的对立、抵牾、反刍、抗拒、摇摆、映衬扩展了现时存在的意义构成空间,同时,作为它们又作为一个整体朝着一个中心运动着,即统摄于现时的选择和反抗。鲁迅运用良好的调节机制平衡了两者的矛盾张力,既看到了彼此的对立性又洞悉到了相互的统一性,“空无的时间”与“充实的时间”的并存与生成恰是鲁迅时间意识建构的内在心理机制和辨证思维构成。

二、时间“断裂性”的瞬时状态

“过去”、“现在”和“未来”一起构成了时间线性整体,历史发展是按这三维矢性延伸的。法国现象学家莫里斯·梅洛-庞蒂认为:“只有当时间不是完整地展开,只有过去、现在和将来不是在同一个方向,才可能有时间。对时间来说,重要的是生成和消失,不完整地被构成。”《死火》时间的延续不明显,“过去”和“未来”是隐而不明的,主体被置于冰谷的空间之中,现在在世的瞬时状态是文本唯一的时间线索。具体而言,“抛入的此在时间”和“断裂的梦幻时间”是这种瞬时状态的两种类型。

所谓的“抛入的此在时间”是既不需要依附某个或近或远的过去,也不需要投射到某个想象的未来之中,是一种“我在且不得不在”乃至“我在且不得不能在”的此在状态。主体似乎被抛入在现时的荒原空间中,此在的记忆成为主体唯一的记忆。《死火》中主体的被“抛入”状态与其所依托空间范畴不无关系,时间和空间是文本形象构成、显现与运动的基本阈限,时间和空间交织成人的此在。卡西尔曾经说过:“空间和时间是一切实在与之相关联的构架。我们只有在空间和时间的条件下才能设想任何真实的事物。”《死火》中“并置”了两个不同的物理空间:“冰谷”和“冰谷口外”。“并置”强调的是打破叙述的时间流,并列地放置或大或小的意义单位和片段,这些意义单元和片段组成一个相互作用和参照的整体,质言之,就是“对意象和短语的空间编织”。“冰谷”是一个“一切冰冷,一切青白”,生命体无法生存的黑暗与虚无境域的隐喻,整个空间弥散着“我”与“死火”间行为意识的对话和当下境域下主体的意向体验,这种体验都具有本己的体验时间性,在一个滞留的原本性时区中,体验的活的现在被意识到,时间的进程为这种经验、意识的气氛所搁置。“冰谷口外”是与“冰谷”相对应存在的另一个空间,它的预设存在既是与“冰谷”外对话的中介,也是意向体验和行为选择的隐喻坐标。由此,我们可以对上述的两个物理空间进行意义生成的“反应参照”。所谓“反应参照”简单地说就是“把事实和推想拼合在一起的尝试”,其前提则是“反应阅读”或曰“重复阅读”。这就是说每个单元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它自身,而且也在于它与其他单元的联系,并置的个体空间部分与空间整体之间是相互作用,彼此参照的,读者在重复阅读中通过反思记住各个意象与暗示,把彼此关联的各个参照片段有机熔接起来,并以此重构文本的背景,在连成一体的参照系的整体中同时理解每个参照系的意义。从整体论的形态来看,《死火》中两个文化空间是一个典型的“生成性整体”,是建构时间意向性的当下背景。

除了“抛入的此在时间”形态以外,《死火》还有一种“断裂的梦幻时间”形态。鲁迅利用心理学上的知觉体验,如梦、潜意识、无意识等形成时间的审美幻象,是以直觉方式经验着生命现时存在,于是,时间回到人的精神内部,回到主体的真实内心。文本以“我梦见自己在冰山间奔驰”开头,营造了一个梦幻的意识世界。他曾表示过自己神往于“人间的疆界也不能限制他的梦幻”的“大旷野精神”,借助梦境实现了时空的自由组合。现象学认为,意识始终是关于某物的意识,或者说,所有现实的时空存在都与一个对它们进行经验、感知、回忆等等的意识有关。“世界被看作是意识成就的相关项之总体,所有客观意义构造和存在有效性都以作为先验主体性的意识为原本的源泉。”因此,对时间当下性的理解必须以对这个主体性的反思、回溯,对意识构造成就的分析、把握为前提。在梦境中,“我”幼小时候对“息息变幻,永无定形”的“火”的认知是当下时间境域中的前摄性经验,“我”与“死火”的对话、抉择也是当下的意向体验,当下聚集了所有的时间经验和记忆,同时,在存在的本真和意义隐而不敞的情况下,要穿透存在物的遮蔽,让本真的“存在”到场、显现要求探询者的主体精神介入存在物的内部,开始领会和行动。可以说,这种梦幻的意识是主体的“内意识”,它伴随着现时的、在场的体验并且将这些体验作为内感知的对象。

萨特说过:“人的存在首先是一种自由,这种自由的核心内容是自我选择。”也正是借助着策划未来的“道说”和自由的“选择”,在遭遇界限和冲破界限的既压抑又激动的游离中,存在的主体看到了自我选择的独特性和意义生成。同时,存在的神秘之魅被分解为多种具体成型的可能方式,人们对自身的本质也有了合理的定位。

三、时间“辩证性”的思维与意义生成

《死火》时间意识的显在表现是鲁迅的“自我”及其心灵世界在当下的生存状态,而其基本结构却是个人与传统、个人意识与历史运动等问题,主体是在这一结构中形成的,也只有借助这一结构才能得以说明。对于时间意向性的体认存在着两种不同的辩证意识,一种是绝对主义,一种是相对主义。绝对主义导向了时间的理想主义,它用对未来的企盼替代了、模糊了对现实的认识和对现实的反抗,反过来又用模糊了的对现实的认识和对现实的反抗模糊了对未来的认识和对未来的追求。相反,相对主义导向了时间的现在主义,它关心的只是现实的空间环境和现在自我的人生选择:正视现在、正视现在的空间环境;正视自我、正视现在自我的生存和发展。《死火》创作的现实语境恰逢“五四”的退潮,鲁迅也因此“成了游勇”。他的“中间物”意识是以相对主义的眼光审视绝对的时间意识,他说过:“一切事物,在转变中,是总有多少中间物的。……或者简直可以说,在进化的链子上,一切都是中间物。”从相对中看取绝对、在不完美中感受完美、在空间中意识时间,是“中间物”意识题中应有之义。

第一,绝对与相对的对立统一。任何主体意向活动和行为选择,都是在一个特定的时空段中进行的,都是在一个特定时空段中发挥作用、获得其意义和价值的。但在这有限和特定的时空段中,一种意向行为和思想选择的意义和价值就具有了绝对的性质,就有了真假是非美丑的绝对性的标准,相对时间运动的倾向也就不断敞开自明。《死火》中的当下境域中的“冰谷”只是黑暗和虚无整体空间中的一个相对性的部分,“我”和“死火”的绝境体验和极境选择使其意向性的意义充盈,获致了在相对时空体中绝对的主体精神,这是鲁迅直面惨淡人生的“韧的战斗”精神的极大彰明。需要说明的是,出“冰谷”的主体选择并不意味着绝对光明和乐观的未来呈现,“我”被大车碾死,“死火”烧尽表明一个新的绝境和虚无同样相对存在着。

第二,虚无与实有的转化生成。鲁迅与海德格尔一样,都将“虚无”看成是理解本真存在的前提和条件。“虚无”似乎是可怕的虚空,是行为意义悖谬的主要原因,难能可贵的是,鲁迅从“虚无”出发,看到了生成“实有”的肯定性的力量。而这种“有”正是自己走出心灵矛盾旋涡的最大心理动力。在他看来,“虚无”不过只是生命的另一种特殊的存在形式。从这个意义上看,个体生命的“虚无”并不是某种真正绝望的虚无,而是绝对客观规律中的相对构成。《死火》体现的是一种由“空无的时间”向“扩充的时间”转变和生成的过渡意识,尽管“我”被大石车碾死,尽管“死火”已经烧完,然而,他们毕竟冲出了“冰谷”,鲁迅就不仅在现实语境中看见了“无”的存在,也在其中发现了老庄式的“无中生有”,他们“绝望的抗争”所体现出的意义却被绝对性地赋予和扩充。

这是鲁迅从相对出发,向绝对追求的时间辩证法。这种时间辩证性不是主体简单的本能的反映,而是在当下的时空境域的一种本真性的表征,在与社会的疏离中,建构了主体的意义生成。“生成”(issue)是指一事物源于某些事物而出现但又不能通过还原方式化为该物的情况,“生”是开端,“成”是结果。胡塞尔认为:“所谓意向性,就是意识对某物的一种指向性。意向行为和意向对象则构成它的基本结构。意义的实现则有赖于具体的意向行为和有意识的意向对象。”鲁迅在《希望》中说过:“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这句援引自裴多菲的名句非常适合理解《死火》中“我”与“死火”行为的意义获致与生成:希望是虚妄的,可绝望也是虚妄的。可以说,主体意向意义的“生”是意义的背谬和虚空,“成”是意义绝望和危机的挣扎与反抗。这种线性的生成机制体现了鲁迅存在哲学中的直观的逻辑建构,既然已经绝望,那么存在的动力和意义何在?唯一的理由是“我终于不能证实: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这种“终于不能证实”的说法表明了鲁迅对以实用目的观为代表的传统绝对主义意义观的怀疑与否定,这种否定的姿态消解了纠缠在个体生命身上的种种理性缰绳、超越了整体精神、道德观念强加在个体身上的存在之“有”的终极取向,将绝对与相对辩证地联系起来。有与无,历史与现实,经验与超验的二维相生是其哲学思想和作品意义之所以能生成、发展的动力机制。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刘秀珍(1956- ),广西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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