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鸾飞 徐莉华
关键词:伊甸园 亚当 夏娃 蝇王
摘 要:长期以来,国内学术界将小说《蝇王》的普遍意义归结于“人性恶”,指出这其中表现着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残杀。然而,人类的恶不仅体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上,还表现在人对自然的压迫与掠夺,且两个方面有着密切的联系。用这一思想再来看对《蝇王》已有的诠释,便凸现出人与自然方面的缺失,然而这种缺失并不在于小说本身,是我们在解读中的一种忽视。仅就小说的命名而言,小说中的“蝇王”由自然界的飞蝇和野猪头构成的,将以此命名的深刻含义放在人与人这个层面上加以解释是难以令人信服的。如果将其放到人与自然的层面上,我们将另辟蹊径,挖掘出这部小说更为深刻的内涵。本文拟从生态视角重新解读《蝇王》,分析一个原本风景如画的人间乐园是怎样在“亚当们”手中一步步沦为失火的伊甸园的,“夏娃”又处于何种境遇,进而丰富对这部“多样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神话”主题的阐释与解读。同时,它将使我们对“当今世界人类的状况”再次产生一种警醒的认识,从而真切体会到自然界的平衡规律和人类维护自然界规律的责任。
1954年出版的戈尔丁的《蝇王》赢得了198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在颁奖词里写道:这部小说获奖的主要原因在于其“多样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神话,阐明了当今世界人类的状况”(龚志成,《蝇王》译本序3)。该小说描写在一次未来的战争中,一群六到十二岁的小男孩乘坐的飞机被击落,掉到了荒无人烟的珊瑚岛上,在那里,这些处在人生初期的孩子们脱离了成年人的束缚,任其所为,最后发展到涂花脸的一方占上风,要灭掉手持海螺的一方。许多学者指出这其中表现着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残杀,因此,将小说的普遍意义归结于“人性恶”(李玉花,83)。
然而,有学者认为:“人类的恶体现在对人和对自然两个方面,而且两个方面有着密切的联系。‘人已尽其所能地做了一切恶,无论对自然(因掠夺而使自然荒芜和枯竭),还对他人(发明杀人武器和彼此消灭的手段)。”(王诺,66)用这一思想再来看对《蝇王》已有的诠释,便凸现出人与自然方面缺失,而且,这种缺失并不在于小说本身,是一种解读中的忽视。仅就小说的命名而言,小说中的“蝇王”由自然界的飞蝇和野猪头构成的,将以此命名的深刻含义放在人与人这个层面上加以解释是难以令人信服的。如果将其放到人与自然的层面上,我们将另辟蹊径,挖掘出这部小说更为深刻的内涵。本文拟从生态视角重新解读《蝇王》,它将使我们对“当今世界人类的状况”再次产生一种警醒的认识,从而真切体会到自然界的平衡规律和人类维护自然界规律的责任。
一、复制伊甸园
《圣经》是西方文学和文化渊源之一,古希伯人在《旧约·创世纪》中描绘了一个梦幻般的,被后人所无限憧憬和向往的伊甸园:“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种子自然地落在地上”,“陆地上冒出青草和结种子的蔬菜”,“有河从伊甸流出来,滋润那园子”,神说“地上要生出生物来,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圣经》,1),大地便孕育了许多种类的生物,它们从大地的怀中走出……后世文学由此不断生发想象,弥尔顿依据《旧约·创世纪》的叙述在《失乐园》中对伊甸园的景色做了更为细致的描述:伊甸园里“到处是一片绿意盎然的丛林景象”,“山川、河谷、森林、草原和高贵的动植物遍布其中”(弥尔顿,122),“一条大河从地底下穿过……滋润着茂密的林园”(弥尔顿,58),“桂树、山桃和高大乔木的枝叶相互交错,编织成蓊郁的屋顶;芳香怡人的灌木围成浓密的墙壁”(弥尔顿,68),“港湾里有无数的鱼群和贝类,鱼鳞在海面闪闪发光”(弥尔顿,108)。
戈尔丁在《蝇王》里关于那个珊瑚岛的描绘可以说是有意复制的一个伊甸园。岛上森林繁茂,海岸边长满了棕榈,“挺立着的棕榈树形成一个罩盖着地面的绿顶,里面闪耀着从环礁湖反射上来颤动的散光”,“密不透光的树叶形成了华盖,树林的小动物在那上面喧闹”,湛蓝辽阔的大海粼波闪烁,雪白的浪花忽隐忽现拍打着珊瑚礁,“水清见底,又因盛产热带的海藻和珊瑚而璀璨夺目。一群小小的、闪闪发光的鱼儿东游西窜、忽隐忽现”,漫山遍野“开满了蓝蓝的野花——一种岩生植物;溢流顺着口子垂荡下去,水沫乱溅地落到森林的翠顶上。空中满是翩翩飞舞,忽上忽下的各种彩蝶”(戈尔丁,27),地上有许多清晰的动物足迹,能听见“毛色艳丽的怪鸟的啁啾声,蜜蜂的嗡嗡声,海鸥的哑哑声”(戈尔丁,60)。可见,作者基本复制了上帝创世纪时的万物:天地、果树、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爬行的昆虫。
然而,珊瑚岛并非是单纯意义上“伊甸园”的复制。戈尔丁作为一个现代人,有意识地从生存与生态角度对这个“伊甸园”进行了微妙的改写和更加细致的描绘。在《旧约·创世纪》中,上帝还创造了“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的蛇”(《圣经》,2),而在《蝇王》中真正意义上的“蛇”并未出现过,只在小说中多次提到有“蛇样的东西……在林子里”(戈尔丁,37),实际上这种所谓的“蛇”只是“高挂着的一条条藤蔓”(戈尔丁,49)。小说自始至终并没有真正出现任何凶猛的会危害人类安全的动物,从而保证了这里的自然界对人类没有任何的威胁和侵害。除此之外,小说还提到海水在涨潮时会把海中的小生物带到岸上,以陆上的“鸟粪,也许是小虫”作为自己的食物,“这些小小的透明生物,像无数会动的小锯齿,前来清扫海滩”(戈尔丁,65),净化岛上的生存环境;岛上的树结满了足够的果子,在潮湿的暑压下,一些树木缺乏足够的泥土,没有长足,所以能够提供许多枯树枝,而正是这些枯树枝为人类的到来和生存提供了必备的燃料,如果正当使用,可根据人的生活习性提供熟食。这样,在这个海洋、陆地、天空三度空间里,海水生物、海岛动物和森林鸟类之间互相依存,互相影响,遵循着一定的自然法则,构成一个不断循环的生生不息的自然生态群落,作者的匠心也就在于营造一个环境宜人,人与自然完全可以和谐共处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态氛围。
二、亚当纵火
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如果缺少人类似乎还远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伊甸园,于是小说以一个金发少年攀爬岩石的情境作为开篇——亚当降临了。但是这些“小亚当”们显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敬畏上帝的人类始祖,他们来自现代文明世界,懂得一定的科学知识,又有某种宗教信仰,同时还经历了世界大战的杀戮,他们的到来使这个“伊甸园”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往日的和谐与宁静。
在岛上,孩子们在拉尔夫的带领下企图通过烧个火堆,借着浓烟吸引过往船只的注意以便获救。因为岛上林木茂盛,所以有足够的树枝用于取火。拉尔夫也很不以为然地说:“咱们要多少柴火就有多少。”(戈尔丁,40)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都跑去捡树枝,弄了很大的一个干草堆,他们用猪仔的眼镜作为聚光镜取火,但是由于引火不当却焚烧了刚才捡柴火的整片树林。只见树木上垂下的藤蔓,正到处冒出烟来:“一条火舌舔到另一根树干,像欢快的松鼠攀援直上,火之松鼠借着风势跃攀上一棵挺立的树木,又从上往下吞食着,遍地的大火紧贴地面抓住森林张口吞噬,成片的黑黄色的浓烟不断地滚滚涌向大海。”“火焰仿佛凶禽猛兽,像美洲豹似的腹部贴地匍匐前进,接着扑向一排桦树似的小树苗——密布在粉红色的岩石露头上的小树苗”,“火势中心的烈焰轻捷地跃过树木之间的间隙,然后摇曳而行,兀地一闪就点燃了一整排树木”(戈尔丁,46)。猪仔的眼镜是岛上唯一的科技象征,而借助科技之光燃起的大火却几乎烧光了岛上的整片的树林。他们如果合理安排,正确用火,那么可以取暖、烤肉,同时吸引过路船只的注意;反之却使整片树林葬身火海。然而看着熊熊的烈焰,孩子们不因自己的行为具有破坏性而感到内疚,反之却欢呼雀跃,醉心于自己释放出来的那种力量,“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声,一阵阵激动的欢呼声”(戈尔丁,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