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边城》 原生态 叙事
摘 要: 《边城》是沈从文以湘西原生态的文化为素材通过原生态的叙事艺术而创造出来的优秀文学作品。原始静美的自然环境,古朴淳厚的民风民俗,单纯谐和的日常生活,真诚本能的人情人性,作者以真挚的感情,平淡的叙述,优美的语言,舒缓的抒情展现了湘西世界的自在性和自足性,给了读者一种湘西在场的原汁叙述。
《边城》是湘西之子沈从文最具特色的中篇小说,展现了一个完美而自足的“湘西世界”,标志着沈从文小说创作的一个高峰。同时代的文学评论家李健吾盛赞《边城》是“一部田园牧歌的杰作,这里一切是谐和,光与影的适度配置,什么样的人生活在什么样空气里,一件艺术品,正要叫人看不出是艺术的”。这番话道出了《边城》的显著特色——原生态的叙事艺术。
自从2006年中央电视台青歌大赛设立“原生态”组以来,“原生态”文化瞬间走红,竟成为时尚。其实原生态并不是一个时尚词汇,它是一个生物学概念。从生物学层面来说,原生态的关键词是:原始,简单,本能,天然。《边城》正是沈从文以湘西原生态的文化为素材通过原生态的叙事艺术而创造出来的优秀文学作品。原始静美的自然环境,古朴淳厚的民风民俗,单纯谐和的日常生活,真诚本能的人情人性,作者以真挚的感情,平淡的叙述,优美的语言,舒缓的抒情展现了湘西世界的自在性和自足性,给了读者一种湘西在场的原汁叙述。
一、自然环境的原始古朴、静美秀丽展示出一幅“原生态”的湘西画卷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小说在这种极其朴素而又娓娓动人的语调中开始了原生态的叙述,一开篇作者就为我们展示了一幅原始古朴、静美秀丽的湘西乡间景致的画卷,“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去,则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廿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这条小溪成为了川湘来往的孔道,“限于财力不能搭桥”,因此就有了渡船和老船夫。随着这幅画卷的舒缓展开,作者用梦幻般的回忆的口吻向读者讲述了一个凄凉而美丽的“边城”故事:老船夫的外孙女翠翠和船总的两个儿子之间的一段朦胧而了无结局的爱情。
小说中所展示出的自然景致无一不显示出原生态的特色:凭水依山而筑的茶峒城,“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城外河边的码头,湾泊着小小的篷船,船上装载着各色各样的杂货;“贯串各个码头有一条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吊脚楼”;碧溪岨的方头小渡船,溪边的芦苇水杨柳;两山翠色逼人的篁竹,竹林中黄莺与竹雀杜鹃的鸣叫等等景象是如此的诗意盎然。这一切给予了读者强烈的视觉冲击,这方美丽的土地,令人神往。
二、民风民俗的单纯质朴、淳厚浓烈如同一坛原汁原味的陈年佳酿
边城人民生活虽然并不富足,但民风淳朴自然,人的心灵不含一点渣滓,人与人之间心灵的交汇充满了真诚。老船夫在碧溪岨为公家摆渡,“过渡人不必出钱。有人心中不安,抓了一把钱掷到船板上时,管渡船的必为一一拾起,仍然塞到那人手心里,俨然吵嘴时的认真神气:‘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这个!”有时还是会有人把钱的,于是老船夫为了心安起见,便用这钱买来茶叶和草烟,茶叶在六月里放进大缸里,用开水泡好,给过路人解渴,而茶叶则慷慨奉赠给需要这东西的过渡人。“由于边地的风俗淳朴,便是做妓女,也永远那么浑厚,遇不相熟的人,做生意时得先交钱,数目弄清楚后,再关门撒野,人既相熟后,钱便在可有可无之间了。”这种未被文明浸染和扭曲的原始而质朴的民风在都市文明中是难以见到的。
《边城》不仅向读者展示了湘西地区原始的民风,还展示了端午节赛龙舟、新年舞灯放鞭炮的民间习俗。“端午节,当地妇女小孩子,莫不穿了新衣,额角上用雄黄蘸酒画了个王字。任何人家到了这天必皆可以吃鱼吃肉。大约上午十一点钟左右,全茶峒人就皆吃了午饭,把饭吃过后,在城里住家的,莫不倒锁了门,全家出城到河边看划船。”赛船过后,便是人与鸭的竞赛。城中的戍军长官,为了与民同乐,增加节日的愉快,便放了许多鸭在河中,让会泅水的人下水捉鸭,谁捉到归谁。翠翠和船总顺顺的二儿子傩送的首次相遇就是在端午节赛船过后的捉鸭活动中。新年的舞龙耍狮子,“锣鼓喧阗很热闹”,如落雨的小鞭炮,用长凳绑着的大筒灯火,让边城的百姓十分兴奋。这样的民间习俗既单纯质朴,又淳厚浓烈。
边城儿女的婚恋也具有浓郁的湘西地方特色,车是车路,马是马路,青年男子有了心仪的女孩,如果想要家长做主,就请媒人正正经经上门来说,这是车路;若要自己做主,就在有月亮的晚上为女孩唱三年六个月的情歌,这是马路。这样的婚恋风俗的原生态叙述很好地推动了小说故事的发展。
三、日常生活的简单朴素、自然谐和给人以世外桃源般的美感享受
边城的世界,人与自然相得相融,优美和谐,老船夫以摆渡为生,不论晴雨,皆守在船头,有人过渡时,便略弯着腰,两手缘引了竹缆,把船横渡过小溪。有时疲倦了,便躺在临溪的大石上休息。“风和日丽的天气,无人过渡,镇日长闲,祖父同翠翠便坐在门前大岩石上晒太阳,或把一段木头从高处向水中抛去,嗾身边的黄狗自岩石高处跃下,把木头衔回来。或翠翠与黄狗皆张着耳朵,听祖父说些城中多年以前的战争故事。或祖父同翠翠两人,各把小竹做成的竖笛,逗在嘴边吹着迎亲送女的曲子。”到了端午节便请人作代替,进城看划船。“黄昏来时,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被夕阳烧成桃花色的薄云”,晚上祖孙两个饭后兴致好时便到门外高崖上月光下去说故事,“说了些那个可怜母亲的乖巧处,同时且说到那可怜母亲性格强硬处,使翠翠听来神往倾心。”这样的生活是那么的安静和平,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宁静恬淡。
四、人情人性的真诚本能、至善至美演奏出田园牧歌式的天籁之音
在《边城》里,美丽天真的翠翠、古道热肠的老船夫、豪爽慷慨的船总顺顺、善良敦厚的大老二老、侠肝义胆的杨马兵,都具有作家所向往的“人性美”。
老船夫的外孙女翠翠就像名字一样,是高山上的青青翠竹:清纯、质朴、自然、天真,“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故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这片美丽而神奇的土地养育了如此至善至美的女孩,而船总顺顺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也“皆结实如老虎,却又和气亲人,不矫情,不浮华”。兄弟两人同时爱上了翠翠,而且都爱得那么真切而痴情,当天保大老的事被二老知道后,傩送二老同时让他哥哥知道了自己的心事。“这事情在茶峒人并不希奇,茶峒人的俗话说:‘火是各处可烧的,水是各处可流的,日月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但“有一点困难处,只是这两兄弟到了谁应取得这个女人做媳妇时,是不是也还得照茶峒人规矩,来一次流血的挣扎?”可是他们都没有这样做,“兄弟两人在这方面是不至于动刀的,但也不作兴有‘情人奉让如大都市懦怯男子爱与仇对面时作出的可笑行为。”他们采取了一种极富民族地方特色的文明竞争方法——唱歌。
两兄弟相约月夜里同过碧溪岨去唱歌,“莫让人知道是弟兄两个,两人轮流唱下去,谁得到回答,谁便继续用那张唱歌胜利的嘴唇,服侍那划船的外孙女。大老不善于唱歌,轮到大老时也仍然由二老代替。两人凭命运来决定自己的幸福。”二老代唱歌的做法虽然荒唐了一点,但却显示出了二老那善良敦厚的禀性,而大老在唱歌时认为自己走车路占了先,一定要让弟弟先唱,“弟弟一开口,哥哥却因为明知不是敌手,更不能开口了”,于是主动退出了竞争,驾船下行,不幸遇难。哀伤悲痛的二老因为哥哥的缘故也离家出走了。“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在作者平淡的叙述中,这个悲剧故事并不给人以强烈的震撼或特别的悲郁,生、死、聚、散,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全都是自然的安排。人生的常态,便是如此,小说在牧歌氛围中阴差阳错地产生了悲剧。
“湘西世界”是沈从文理想人生的缩影,而《边城》则是沈从文“湘西世界”的集中代表。沈从文把《边城》看成是一座供奉着人性的“希腊小庙”,通过原生态的叙事,展示出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用以观照和批判弊端丛生的现代都市文明,这正是沈从文的文学理想。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潘素芳(1966- ),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苏州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在职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参考文献:
[1] 李健吾.李健吾批评文集[A].珠海:珠海出版社,1998.
[2] 沈从文.沈从文选集[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