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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守与寻求

坚守与寻求

关键词:蒋韵 爱情

摘 要:蒋韵是当代坚持纯粹写作的为数不多的作家之一。她的长篇小说《隐秘盛开》描写了两个身份不同的女性对爱情的追求,作者以此表达人类对于精神之爱的坚守和追求,并试图说明真正意义上的爱情与混沌的原始的情爱的不同。同时又在否定其现实中的可能性与可行性,表现出一种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心态。

中国百年文学中,不仅涌现出大量女作家,妇女问题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文学关注,女性的生存状态和情感诉求在文学中得到充分的表现。尤其到了新时期文学,女性的觉醒和自我探寻在文学的表述上得到空前的张扬。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所谓“下半身写作”、“美女作家”等以性别为标志的非文学词语进入人们的视野。从创作上看,陈染、林白等女作家注重女性的内心体验,属于纯粹的女性私人生活写作;卫慧、九丹,还有更年轻的春树等,则以新新人类的叛逆姿态,彻底颠覆了之前的女性写作经验,高扬起欲望的旗帜,表现出与男性分庭抗礼的气势。而在这种欲望横流的喧嚣中,蒋韵的《隐秘盛开》犹如她的书名一样,静静地吐露出一种精神的芬芳,那是千百年来人类想要寻找和皈依的境界,展现出女性在精神层面对情爱的坚守和追寻。

蒋韵是山西籍女作家,她成名很早,新时期文学刚刚萌芽,她就以《我的两个女儿》引起关注。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创作风格,佳作不断。读蒋韵的小说,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舒畅感。女性的笔触和感觉,细腻、温和,即使残酷,也不感粗粝,像轻柔的风拂过水面,涟漪浅浅,下面却是惊涛骇浪。

更多的人喜欢把《隐秘盛开》里的故事理解成一个暗恋者的故事,这就大大降低了作者的水准。但是这本书的好处就是你也可以把它当作一个通俗的爱情故事来读,而且是一本可以轻松阅读的作品。其实在我看来,作者的写作野心很大,她想回答人类的一个大问题:什么是爱?爱的本质是什么?人类需要什么样的爱?显然,作者想要表达的是:人类对超越世俗的爱的坚守和追寻。她想通过作品中的形象说明,人类可以具有另一种爱的能力,这种爱不是原始的、蒙昧的,可以超脱世俗情欲,它需要经过文明洗礼,才能达到那样一种爱的境界。

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小说的内容:这部小说是戏剧式结构,分两幕,另有中插和尾声。第一幕“地上天国”,蒋韵用相当慢的节奏讲了一个看似很传统的故事,主题是“痴迷”:一个山西小县城长大的女大学生潘红霞暗恋同班的北京籍男生,这种类似于宗教的暗恋贯穿了她的一生。

接着,开始中间的插曲“人间事”,讲的是几个北京知青如何耐心地教一个乡下女子即“拓女子”识字,但这女子在识字后懂得什么是爱情后却被迫嫁给了不爱的男人,她一生怀抱爱的梦想却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她把自己一生向往的爱的希望寄托在女儿米小米的身上然而却大失所望……

下篇“爱与死”摇身一变,满口时尚腔调,叙述的速度加快了。讲的是一群中国人想从法国租车去西班牙,其中有两个主人公,第一幕出现的那个女大学生潘红霞现在已经很老了并得了绝症,她为那份暗恋蹉跎了一生;另外一个女主人公叫米小米即“拓女子”的女儿,她已是城市女记者,她外表光鲜时髦,但是她的情感已经千疮百孔,她是浪漫主义的天敌,与母亲当年舍命的追求大相径庭。三个女人的爱情追求,构成了小说前后的主线。

小说的主人公之一潘红霞,是作者倾力塑造的人物,作者想借用她,来表达人类对爱的坚守忠贞,探寻人类可能达到的爱的极致。潘红霞终其一生爱一个并不知道她的爱的人,这似乎让我们想到茨格威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想到那句著名的话“我的爱,与你无关”。作者也几次通过人物之口,强调“爱,也许从来都和被爱者无关,爱永远是一个人的事”。但作者显然还不是这样的目的,她写了潘红霞的少年经历,写她对“竖笛姐姐”的毫无保留的爱,她是从她这里受到了启迪:“这一天是一个分水岭。这一天之前,是混沌的、黑暗的、荒芜的,犹如没有文明痕迹的史前时期,而这一天之后,生活被火光照亮了,有了意义。”在竖笛姐姐的引导下,潘红霞一本一本地看书,“携带着和这时代格格不入的气质和精神,还有情感,秘密地完成着对这个孩子的启蒙和塑造。”于是,少年的潘红霞心里就埋下了一颗种子:“虚构的人生远比真实的人生值得信赖。”当然,潘红霞必定还有不同一般的品质:“这孩子身上,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东西,也许,那是坚贞的狂热,是属于圣徒的品质。”竖笛姐姐打开了少女潘红霞情感的心扉,把她从混沌懵懂的儿童时代带到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这个时期她就体现了一个少女对爱的无比忠贞和奉献精神。她在停电的夜里,用巨大的勇气克服黑暗的恐惧,去给竖笛姐姐送去照明的蜡烛。在竖笛姐姐不辞而别后,她像丢失了至爱宝物一样失魂落魄,“她(竖笛姐姐)是那样一种人,可以把爱分成许多种:爱情、友情、亲情,这之中有差别有轻重。可是孩子不,孩子只知道,人世间,爱,永远只有一种,那就是,全心全意、肝胆相照、以命相许。”潘红霞在少女时代,在某种神秘的契机引导下,完成了关于爱的定义。

这种对于爱的坚守和执著,在她真正进入爱情后表现出超乎世俗的意义。她爱上了同班同学刘思扬,但对方毫不知情,只把她当成好朋友,诉说自己对别人的爱情,她也丝毫没有表露自己的感情。她就这样毫无希望又执著无比地爱着,她和刘思扬仅有的亲密接触是在朔北小城的当众一吻,而这吻与爱无关。她终其一生爱着的是一个遥远的人,一个被自己塑造和想象的人,或者说爱自己的爱,刘思扬不过是一个合适的衣服架子,恰好能够穿上她心里为爱做的衣裳。这种爱,已经跳出了世俗的层面,升华为一种精神之爱,一种信念之爱,一种纯粹的爱。

拓女子是一个与潘红霞相呼应的人物,如果潘红霞是作者表达一种对爱的坚守,那么拓女子则是说明人类对爱的寻求。与潘红霞一样,拓女子也是一个被启迪被开发的爱神。不同的是,拓女子是乡野的,比城市里出生长大的潘红霞更纯粹更本真。如果没有那些北京知青,拓女子可以和那里的村妇俗夫一样,结婚嫁人,生儿育女,混沌但不乏世俗幸福地终其一生。但是,那些知青为拓女子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大门,让她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她不惜拿自己的性命抗争,她对爱的追求比潘红霞更彻底更决绝:潘红霞拿自己一生的情感,拓女子拿的是自己的生命;潘红霞有一个明确的情感指向,拓女子却连具体的恋爱对象都没有。作者借这样一个人物,试图表明人类对爱的执著,和对于真正意义上爱的寻求: “那是把自己逼上绝境那是悬崖边纵身一跃的爱,那是注定要心无旁骛要用最坚贞的一生成就的爱。说实话,这样的爱,‘爱情是不配的,也是承受不起的。能承受这爱的只有至高无上的上帝和神明——因为那不是爱,那是信仰,她用爱上帝的方式爱上了一个滚滚红尘中的人。”

连接潘红霞和拓女子这两个毫不相干人物的,是拓女子的女儿米小米。一个爱的信徒和另一个爱的信徒的后代,在异国他乡同病相怜。在新一代眼里,她们的爱是不可思议的,而米小米作为拓女子的后代,没有像母亲希望的那样“害羞地、真心地去爱一个人”,她不想做母亲的来世,她要为自己活,母亲追求的爱情对她而言遥远而虚幻,而她要的是现世的生存和享用。潘红霞的爱同样通过米小米,传达给了刘思扬,让这神之爱,最终落到人间。米小米代表了一种世俗之爱,正是米小米,用她实际的物质的爱情经历,体会到她的母辈们没有体会到的情感伤痛和更深一层对爱的实质的洞察。其实,这也表现出作家的一种矛盾心态,是对精神之爱在世俗世界里的怀疑和否定,这种爱情的归宿正是表现出理想与现实的不可调和性,这也是作者和我们每个人的困惑和无奈。

作者创造这样两个遥相呼应的人物,表达出人类超越世俗的对爱的坚守和寻求。很难判断潘红霞式的爱的意义,尤其是在当今。也许,蒋韵只是想告诉我们一个故事,告诉我们在这世间有一种“爱的天才”,只有他们“能够以神的完美方式来爱一个人”。蒋韵说:“其实生活中人有一种爱的能力,这种能力就造就了爱的天才,爱的天才是要为他的天赋承受更多的痛苦。”看来理解这样的爱,同样需要天才。虽然每个人的理解不尽相同,但是有那么多人都喜欢这本书,这至少说明对于纯粹的爱,人们还是向往的,每个人心的最底层,都有一个爱的童话。不同的是,多数人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忘了曾经的憧憬,或者现实的冷酷封冻了曾经的真纯。只有极少数人,那大概就是蒋韵所说的“爱的天才”了,就像书中的潘红霞,用一生的爱,执著了自己爱的梦想。

也许,作者的阐述最简洁:古典爱情以及我们那个时代的精神气息。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刘媛媛,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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