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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七月诗派”的语言风格

论“七月诗派”的语言风格

王丽君

关键词:“七月诗派” 语言风格 质朴 纯美 战斗力

摘 要:由抗战催生的文学刊物《七月》,其发刊主旨在于宣传进步思想,蓄积战斗力量。围绕《七月》发展起来的诗人群,以《七月》为起点,以笔为枪,逐步发展成一个独特的现实主义诗歌流派“七月诗派”。他们注重诗歌的战斗性,同时坚守诗歌的艺术性,在创作中坚持不懈地进行艺术探索。他们力求以真情实感拥抱生活,自觉追求诗歌语言的丰富性,从而形成了质朴、纯美、充满战斗力的语言风格。

作为现实主义诗歌流派,“七月诗派”的诗笔自然无法绕开战争年代的浓重苦难。然而,他们苦痛与悲抑的诗中没有绝望与消沉。正是这样的诗歌,以其有力的语言,给挣扎于大地上的人们带去一片生机,激励他们去抗争,去捍卫本属于自己的和平和宁静。这些诗,多以直率的语言表达了对祖国与人民的热爱,传达了和家国同命运的坚定。

正因为如此,七月诗受到不少质疑,如语言过于平白,表现力不足,诗意不够浓厚等。诚然,七月诗中确实存在如上所述的问题,然而,这是由许多因素所致的。文学作品有一个成长的过程,不能因为某些不够成熟的部分就全盘否定之。另外,创作环境的不利也使诗人们无法自如地反复吟哦,有些诗歌的粗陋自是难免。而诗意浓厚与否,关键要看作品是否凝聚了真情实感。浓缩了战斗力的七月诗篇,正符合时代的需要,既反映出诗人们的不同遭遇与人生轨迹,又因共同的战斗方向与精神追求而表现出质朴、纯美、充满战斗力的一致风格。

一、诗语:取自生活,工于锤炼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对于不同体裁的文学作品来说,语言所承担的功能有所不同。对于小说、戏剧来说,语言是一种表达媒介,而诗歌对语言的要求更高,要求其具有以一当十的高度凝练性,语言本身即是诗歌的目的。同时,诗歌对于语言的发展也有重要的促进作用。诗歌大师T. S. 艾略特认为,诗歌担负着保护、完善和丰富语言的直接义务。①

七月诗人们很重视诗歌语言,他们在语言的选取和表现方面进行过不少自觉的探索。作为领军人的胡风尤其强调语言在诗歌中的重要性,他认为:“要写出一篇够得上是作品的作品,一个要紧的条件是先得有运用语言的能力,不但是丰富的语言积蓄,而且是对于语言的区别力和感觉力。”②他同时认为语言只是内容的外形,而写诗不可以仅停留于单纯的语言雕琢,而是要通过诗人复杂的思想活动为内容寻找最恰当的语言。

生活是艺术的根基。七月诗人们投身于火热的生活,其中不少人就奋战在保家卫国的火线上,他们所捕捉到的总是最真切的战斗场景。胡风说:“一切的事实,一切的思想,都用言语表示出来。言语是文艺作品的基本的工具。言语应该是从人民的活的口语的洪流里取来的,虽然得经过作家的选择和洗练。”③牛汉在《学诗手记》中提到,七月诗人们特别强调诗与生活之间的紧密关联性,并且要求诗歌语言必须充满生命气息。“他们(指七月诗人们——笔者按)认为,诗的生命不是格律、词藻、诗行排列之类所能赋予的,诗的意象和气韵等都必须来源于生活。他们要的是鲜活的语言,而弃绝那些冷冰冰的没有生命的文字。”④罗洛也认为,应该向大师们学习语言的艺术,但更重要的是向生活学习。⑤

生活是丰富生动的,然而也是庞杂、原始的,因而,要对生活语言进行提炼加工。绿原认为,“诗人必须具有这种从生活中夺取诗语的气魄,因为诗的主人公就是诗人自己,诗人必须直接面对人生,面对现实,代表人民同一切恶势力作斗争。如果不能放声歌唱,就只有哑然失声:这正是诗人的命运。”⑥七月诗人们注意从生活中撷取诗语,同时注意到,掌握语言的能力是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得到的,只有经过长期的创作锻炼,才能得心应手地运用语言。

二、质朴:根植于大地的语言本色

纯朴、自然是七月诗的本色。七月诗人们以一种简洁的方式表达诗情,却往往能震撼读者的心灵。激昂悲慨的阿垅,细腻敏锐的鲁藜,深沉忧郁的艾青,直截豪迈的田间,他们大量的诗篇都保持着这种纯粹、无矫饰的、直指本质的诗语本色。

七月诗人大多从社会底层走出来,他们的足迹遍布祖国的大河山川。祖国的壮丽景色投映到他们心头,一腔誉美的诗情汩汩流淌,化为自然、清新的诗语。翻开七月诗章,一股纯香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地里红薯快熟了,根下挣起一堆土,凸吞吞的像新媳妇的奶头;场上堆着没有打的黄豆,热腾腾的腥香向四面流。”这是苏金伞写给农民的《我们不能逃走》中的诗句,表现了农民誓死保卫故土的决心。“挣”字突出了红薯在地下旺盛的长势,而被红薯顶起来的泥土被形象地比拟成“新媳妇的奶头”,“凸吞吞”的。可以说,这完全是直白、平易拉家常一样的语言,却恰如其分地将收获在即的场景表现了出来,读来生动、亲切。

七月诗人们熟知人民的生活。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养育了为我所爱的/世界上最艰苦/与最古老的种族”(艾青《北方》)。他们勤劳、坚忍,世世代代扎根在泥土上,他们一生奋力拼搏,虽挣扎于生活却总怀着希望,满足于简朴、本分的日子。“母亲只愿过着简朴的生活,但简朴的生活也受了掠夺”(雷蒙《母亲》)。若不是外敌入侵,母亲们就可以守着这种“简朴”生活一辈辈安宁地过下去。这是一个热爱故土的民族,他们爱惜土地,即使是最贫瘠的土地,也为他们所热爱,所乐于守候,“要收藏——在自己的大地上纺织着的/祖国的白麻/祖国的蓝布。”(田间《给战斗者》)

侵略者的铁蹄践踏、毁坏了美好家园,也粉碎了世代生活在古老大地上朴实的人民的恬静生活。艾青在《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中,细致描绘了战火所造成的破坏,展示了战时中国的惨烈情状:“……那些被烽火所啮啃着的地域,无数的,土地的垦殖者/失去了他们所饲养的家畜/失去了他们肥沃的田地/拥挤在/生活的绝望的污巷里:馑饥的大地/朝向阴暗的天/伸出乞援的/颤抖着的两臂……”大地悲叹的形象跃然纸上。“广漠的土地上/印上了龌龊的/血腥的蹄迹/家乡在火舌下变成了灰”(辛克《我爱那一幅旗》),可耻的侵略,毁坏了美丽的家园,通过这些诗句可以看出,战争的毁灭性破坏何等触目惊心。

战争所造成的迫害首当其冲地落到那些以土地为生的人们身上,然而他们从不放弃抗争,反抗敌人、贫困与无休止的苦难。他们低微的追求、梦想,他们的喜怒哀乐都在诗中有所表现。“我是初来的/我最初看见/生活在海边的所有的渔民/掮着枪 在海里捕鱼/他们是深爱着这海/而且准备杀戮侵犯这海的敌人”(钟瑄《我是初来的》),生活在海边的渔民,大海就是他们的家园,渔民辛勤劳作,也做着与敌人拼命的准备,诗中表现了他们誓死保卫海的决心。“你那久久低垂的头/从来就不曾仰起/而你的无光泽的失色的眼瞳/从堆积在饥色的满脸/与堆积在饥色的眼泪中/……/探寻着生命的流泉……”(马希良《沙地吟》),这是被生活遗弃了的中国牧民的形象,“低垂”、“失色”、“饥色”,这中间包含着多少艰难与辛酸啊!

三、纯美:自觉的诗美追求

“美是文艺作品的生命,是一切作品赖以存在和广泛流传的价值基础。”⑦诗也一样,一首好诗,必定是一首美的诗。诗具有多种功能,这些功能都是在审美过程中实现的。一首没有吸引力的诗,根本不能抓住读者,更不用说起到什么认识、教育的作用了。诗的美,保证了诗的生命力。七月诗派之所以保持了将近十年的旺健,正是他们自觉追求诗美、力求诗语纯美的结果。

“这里闻闻一下/又往哪里跑去了/你忙些什么呢/你这小傻瓜?”彭燕郊的《小牛犊》无疑为文学园地奉献了一只灵动可爱的小牛犊形象,这简简单单的几行,我们就仿佛看到那小牛犊,它正冲我们走过来,凉凉的鼻子就要凑过来闻我们的脸了。“你在忙什么呢/你这小傻瓜?”这一句充满了一种对孩子才有的疼爱,让人读来不由柔情满怀。这是一只怎么样的小牛犊呢?它“小小的四蹄和小鹿一样玲珑/初生的皮毛/细缎般平滑、水波般发光/没有长过角的头部/像小孩子的/没有皱纹的前额”,正是通过“小小的”、“细缎般”、“水波般”、“像小孩子的”这样干净的语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牛犊便跃然纸上了。类似的诗语比比皆是,邹荻帆的《花与果实》便是一例。玉蜀黍被写成一个拥被而睡不肯起床的“懒惰的人”,“软发披散在被衾的边际”,“玉屑一样的牙缝里”“含恨地咬着发丝”,“软发”、“玉屑”、“发丝”、“披散”、“咬”这些词语的使用,将含羞的少女与饱满的玉蜀黍间的共同点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喇叭花像一个“吹号者”,“攀着树/像抱着牢不可破的信念一样”,它吹的是“黎明的号角”,红的蓝的喇叭花迎着阳光绽放。桃子“有着孩子的或者少女的面颊一样的色彩”,像年轻的面颊一样饱满、粉红,还有一层浅浅的绒毛。作者亲切地称豆荚中的豆子为“豆儿们”,说它们“像一排排天真的婴儿”,豆荚则是“天鹅绒的摇篮”,它们躺在这美妙的摇篮中,“肥胖的脸上含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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