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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奇葩

原野奇葩

关键词:《边城》《受戒》翠翠小英子比较赏析

摘 要:《边城》和《受戒》的女主人公“翠翠”和“小英子”,虽同是农村少女,却因身世、成长的环境不同,各具鲜明的个性特征,从中也折射出其作者沈从文和汪曾祺在审美理想、人生哲学上的相通及差异。

《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它问世半个多世纪以来以其精湛的艺术魅力,深深地吸引着几代读者,塑造了一组带有独特边地风情的性格特征的人物形象,其中的女主人公“翠翠”是写得最成功的人物。《受戒》是汪曾祺新时期短篇小说佳作中影响最大的一篇,其中的女主人公“小英子”则是汪曾祺为新时期小说人物画廊增设的一个聪明、美丽、开放、爽朗的形象。这两者之间有何渊源?用汪曾祺自己的话来说:“我认为,他(沈从文)的小说,他的小说里的人物,特别是他笔下的那些农村少女:三三、夭夭、翠翠,是推动我产生小英子这样一个形象的一种很潜在的因素,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我是沈先生的学生,我曾问过我自己:这篇小说像什么?我觉得,有点像《边城》。”(汪曾祺:《关于〈受戒〉》)

确实,《受戒》作为短篇小说在容量、厚度上与《边城》有显著区别,但在人物形象塑造、意境的创造,以及语言风格上有许多相近之处。若将这两篇作品的女主人公“翠翠”和“小英子”做一番比较,就会发现虽同是农村少女,却因身世、成长的环境不同,各具鲜明的个性特征,从中也折射出沈从文和汪曾祺在审美理想、人生哲学上的相通及差异。翠翠宛如湘西清澈溪水边洁白的山茶花,而小英子则是高邮湖畔一朵芳香馥郁的栀子花。

先看一看翠翠的形象是如何在沈从文的头脑中形成的,并从中寻找其对翠翠的感情基础。在《湘行散记·老伴》里,沈从文叙述了在一座小城旧地重游时,看见绒线铺里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父亲是作者当年行伍里的同伴,母亲是当年也坐在绒线铺里的小女孩。沈从文这样说:“我写《边城》故事时,弄渡船的外孙女,明慧温柔的品性,就从那绒线铺里的小女孩的印象而来。”另外,其在《水云》里叙述写《边城》的经过:“故事上的人物一面从一年前在青岛崂山九水看到的一个乡村女子,取得生活的必然,一面就用身边新妇(指夫人张兆和——笔者注)作范本,取得性格上的素朴式样。”

和翠翠形象相比,小英子的形象来源更直接一些,“这个庄叫庵赵庄,小英子的一家如我所写的那样,这一家人特别勤劳,房屋、用具特别的干净整齐,小英子眉眼的明秀、性格的开放爽朗,身体姿态的优美和健康,都使我留下难忘的印象,和我在城里所见的女孩不一样,她的全身,都散发着一种青春的气息。”(汪曾祺:《关于〈受戒〉》)

《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主人公翠翠的身上,倾注着作者的理想,作品通过许多动人的情节来表现翠翠的温柔、明慧、天真、机灵和对爱情的坚贞。小说充分展示了翠翠的形象美和灵魂美,翠翠就是美的化身。

首先,她的美表现在她的容貌和形体。“皮肤”是“黑黑的”,“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这是天保和傩送喜欢翠翠的原因之一。其次,翠翠的美,不仅美在外表,更在于她是由山歌做成的,轻盈而灵动,活泼又自然,所以翠翠也只有翠翠才会被美妙的山歌浮起来,在梦中摘到一把虎耳草。天保和傩送都看到翠翠的外在美,而只有傩送能体会到翠翠和山歌的关系,这也是他们的爱情基础。再次,翠翠的美,不仅在于她爱的纯洁,还在于她对爱的坚贞。第一次在河边和傩送偶遇,使得她少女的爱情开始萌动,但是她的爱情却不是一帆风顺的。哪怕是当她的爱情从处于一个下意识的朦胧阶段转移到有明确体验时,她的爱情也受着重重阻力。对于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是坚持初衷——傩送,还是改变感情,这种抉择的困难是不小的。当她在爷爷去世、知道事情所有真相之后,痛哭一个晚上,最后孤零零地守在渡口等待傩送的归来。虽然命运并未给她任何承诺,因为“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小英子无疑也是美的,“两个女儿,长得跟娘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浑身上下,头是头,脚是脚。头发滑溜溜的,……这一头好头发!通红的发根雪白的簪子,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

翠翠和小英子都是青春少女,青春本来就是美丽的,少女是纯洁天真的,她们是农村女孩,都是在乡村自然风雨中长养着。她们的美那么富有灵性,那是因为她们生在水边、长在水边,她们的故事都以水为背景。

翠翠身后的水是长长的清澈的溪水,溪是窄的,是渡船几分钟就可以渡过去的,船只在溪的两岸来回摆渡。翠翠的视野便是这溪,还有抬头可见的长着虎耳草的山崖,还有一脉一脉的远山。当然偶尔也进城,那小城、那溪水都在中国版图僻远的深山峻岭之间,那个地方很偏僻,交通很闭塞,外部的生活方式和思想影响来得特别缓慢。数千年的文化传统,掺和着某些原始的习俗,融有苗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特有的民族习惯。翠翠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神秘、原始、美丽、闭塞的湘西世界。对翠翠而言,那溪水正像无尽的岁月,不知它从何而来,也不知它流向何处去。

小英子身后是一片烟波浩淼的湖水,湖的东岸就是历史文化名城——高邮。这片湖水与京杭大运河相连,大运河自古就是南北交通命脉,北通京都,南接“天堂”之地——苏杭,一座座繁华城市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运河边上。这里是毗邻现代都市的苏北水乡。水是翠翠与小英子的共同背景,这背景又有着显著的区别,换句话来说,这种不同的文化和历史背景也通过翠翠和小英子各自鲜明的个性折射出来,翠翠的敏感腼腆与小英子的开放爽朗对比鲜明。

水赋予两位少女以灵性,又因为这水的区别,翠翠的内心世界是复杂敏感的,对人处处充满戒心。初遇二老傩送,傩送邀她到他家去等爷爷,翠翠误会了他的好意,就骂了一句“你个悖时砍脑壳的!”后来知道是二老,又吃惊又害羞。“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小英子则大方多了,她和明海初次见面,主动发问,还将吃剩的半只莲蓬扔给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明海烧戒疤时,她要向他打招呼,没法单独说话,就冲着一大片人大大咧咧高喊一声“我走啦!”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受戒》结尾处小英子与明海的那段对话,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小英子手里。“你不要当方丈!”“好!不当。”“你也不要当沙弥尾!”“好!不当。”“我给你当老婆,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一连串大胆的表白惊得小和尚目瞪口呆!这种表白没有丝毫的矫情,既热烈奔放又天真无邪。

翠翠和小英子都是很可爱的乡村少女,这可爱又是那么的不同,翠翠那么的惹人怜爱,自幼失去父母,和爷爷相依为命,不论爷爷如何疼爱她,她的心里总是会有隐隐缺憾,有什么能替代父爱和母爱呢!她对人的戒备也是一种下意识的自卫,她的内心深处缺少安全感。而那个暴风雨之夜爷爷死去,心上人也杳无音讯,这个孤女便更加孤苦无依。翠翠是那么令人牵挂,令人不能不动恻隐之心。

小英子则是那么惹人喜爱。她活泼、俏皮,口齿伶俐。《受戒》中小英子与即将出嫁的姐姐大英子有这样的对话:“你一天到晚咭咭呱呱”“像个喜鹊!”“你自己说的!——吵的人心乱!”“心乱?”“你心乱怪我呀!”说得正在赶做嫁衣的大英子满面通红。这段对话透出小英子的少女天真的狡黠。小英子家境虽不算富裕,但也可算得上小康之家,父母勤劳能干,还有一个可以说悄悄话的姐姐。

她和明海之间的爱情随着接触增加而逐步萌发,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尽管明海身在佛门,佛门戒律并未影响他们,他们一起看场、一起车水、一起薅草、一起划船……在共同的劳动中,爱情也在悄悄地滋生。“崴荸荠,这是小英子最爱干的活儿。秋天过去了,地净场光,荸荠的叶子枯了……荸荠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着……她自己爱干这活,还拉了明海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海的脚。……她挎着一篮子荸荠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和小英子相比,翠翠和傩送的爱情一波三折。翠翠的心理经历了非常复杂微妙的过程。初遇二老傩送之后,记起自己先前骂人的话,既吃惊又害羞,再也不说什么。默默地随着火把走了。到了家,“另一件事,属于自己不关祖父的,却使翠翠沉默了一个夜晚。”两年后的端午节,翠翠在看划船时,听见两个妇人的谈话,谈的是王乡绅想把女儿嫁给二老,用“碾坊”做陪嫁,二老喜欢一个撑船的。翠翠脸发烧。当爷爷提及二老的父亲顺顺请人来做媒,翠翠坐到船头,低下头剥蚕豆,耳中听着远处篁竹里的黄鸟叫。翠翠想:“日子长咧,爷爷的话也长了。”翠翠的心轻轻跳着。她希望爷爷快一点说出来,当她得知来人是为大老提媒的,内心俨然又从容起来。“小小心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分明的东西。是烦恼吧,不是!是忧愁吧,不是!是快乐吧,不,有什么事情使这个小女孩快乐呢?是生气了吧——是的,她当真觉得自己在生一个人的气,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二老傩送没有轻视她,翠翠却生气了。

翠翠一直不愿吐露自己的真实感情,一方面固然是农村少女害羞的情态,另一方面也意识到她的家庭与二老家庭之间的区别,感觉到了王乡绅碾坊陪嫁的威胁,在无人过渡时轻轻哼唱:“白鸡关出老虎咬人,不咬别人,团总的小姐派第一。……大姐戴副金簪子,二姐戴副银钏子,只有我三妹莫得什么戴,耳朵上长年戴条豆芽菜。”在下意识的状态下唱出自己的忧郁和愤懑。而小英子和明海之间似乎是缘分天定,明海是因为兄弟多才出家的,貌端品正,聪明机灵;小英子家境好,又只有女孩子,大英子出嫁,按照习俗,小英子要赘婿的,而且英子娘早认了明海做儿子,所有这一切似乎都早早为他们的爱情做好铺垫。和小英子相比,翠翠的命运罩着一层哀婉忧郁的色彩。

两个少女的命运有如此区别,除地域环境、身世、性格不同这些因素外,似乎还要从这两篇作品和两位作家自身的角度去看一看。

《边城》是沈从文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有人将它誉为“当今世界上最长的诗”。《边城》所描绘的湘西的风景,简直是一轴轴山水长卷,全篇具有一种牧歌般的意境。人物都有淳朴、温和、亲人般的品质,而翠翠则是一个几乎完美的形象。作者将这个形象刻画得如此美丽纯洁、天真可爱、坚贞不渝而又命运多舛,在这个形象中寄寓着作者的审美理想,渗透着作者的思想感情。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更多的是一种甜美的原乡式想象,其大力描绘湘西世界的人情美、人性美,是要与城市文明的人性丑作一个鲜明的对照。“我造希腊小庙。——这种庙供奉的是‘人性。”人性有真善美的一面,也有假丑恶的一面。沈从文的湘西小说中,他笔下的水手、厨子、农民、士兵、土娼、强盗、土匪及刽子手,在他们形形色色的生活中,无论平常或怪异,都跳跃着一颗鲜红热烈的心!都具有活泼的人性。他们重情谊,有自己的爱情,有人的尊严。即使是妓女,也有自己真挚的感情。这与沈从文生活经历是有关系的,他从十四岁起离开家庭到军队,在绵延千里的沅水流域开始了他青少年时代的漂泊生涯。动荡的社会生活潮流将他卷到中国社会一角的下层,使他得以和下层人民接近。翠翠是他笔下、心中人性至真至善的代表人物,她从外貌到形体到内在灵魂既体现人情人性之美,也显现出茶峒边城的美好风俗。一个理想世界中的理想人物,但在翠翠的命运中又透出哀婉的情调。之所以哀婉,是因为现实中的湘西变了,已失落了作者理想中的人情人性,小说最后写道:“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正是作者在呼唤理想人情人性的回归。

《受戒》是汪曾祺新时期的一个开端,作品没有像传统小说那样以曲折的情节展示性格及其力度,以悲欢离合揭示复杂的心理,而是采用中国传统的散文笔法,融入作家的人生哲学、审美理想,描绘了一个诗化情画意的世界,这个世界里自然景物和人情民俗美好而多情,充满自由清新的气息,而农村的贫困、劳作的艰辛、阶级的压迫、宗教的黑暗都极大地淡化了,这种诗化的艺术境界对人物灵性美的展示,起到了有力的烘托作用,并带来了作品美感的丰厚。《受戒》创作于1980年,当时的中国文坛正是“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兴起与备受关注的时期。《受戒》则是当时的“另类”,它缺乏强烈的时代气息,以清新的笔调表现了对健康人性美的赞颂,直接继承了沈从文等作家的人性观念与艺术追求,成为1980年文学收获的一篇“美文”,恢复了“纯文学”的传统。如果说《边城》是一部怀旧的作品,一种带着痛惜情绪的怀旧,隐伏着作者很深的悲剧感。《受戒》则是汪曾祺经历浩劫步入暮年的心灵对童心的深深怀念,是“一段来自艺术的心灵中经四十三个春秋所醇化的甜美记忆”。

翠翠是“乡下人”沈从文心中美的化身,他以淳朴、不通世故、毫无市侩算计、天真未凿的翠翠作为美的代表,实际是以翠翠对抗现代文明污秽,表现了回归传统的心态。“小英子”则是步入老年的汪曾祺在经历了人生沧桑后回忆“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一个少年之梦,小英子因此具有了理想色彩,与翠翠一道成为世外桃源的小女儿。她们分别就像清新的山茶花、栀子花,永远洁白芳香,永远代表了纯真、善良、美丽的理想少女。“翠翠”和“小英子”与其说是实在的人物,不如说是作者生命理想的寄托所在。

(责任编辑:张晴)

作者简介:郑孝芬,硕士,淮阴工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参考文献:

[1] 沈从文:《边城·湘行散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

[2] 汪曾祺著,邓九平编:《汪曾祺全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3] 汪曾祺著,陆建华主编:《汪曾祺文集》(文论卷),江苏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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